连天的火舌还在不断往上舔,行驱傩仪式的队伍有一丝停滞,却还是按照计划往北大街走,一路东北西南,出了南薰门之后往外转龙弯,队伍便从南大街拐弯回到东大街,这一趟就算是埋祟祈福了。
老皇帝站在奉天门上,看着驱傩的队伍回来之后,按照祖训手握三根一尺长的龙香,朝天拜了三拜后,放进堪比人高的香炉中。
这才算除夕的仪式结束,此时已近四更天,所有人都十分困倦了,但为了守岁也不睡,各自回屋,点鞭炮驱赶年兽。
但是出了天盛酒楼这档子事,老皇帝心里不高兴了,挥手让驱傩仪式散去,拍了拍贵妃的手,随后自己往办家宴的院子走去。
贵妃手里攥着一串佛珠,面上波澜不惊的,对众人道:“各宫的都回去守着吧,敏仁你们几个小辈跟着你们父皇去。”
顾靳言跟成王倒是觉得习以为常了,三公主虽然惊讶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被点名的二公主敏仁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带着他们跟了上去,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显得并不平静。
这个时候留人,很明显是要谈天盛酒楼着火的事情,这种“正事”似乎跟她们两个女子不太搭边。
再回到院子,之前摆好的家宴都已经撤下了,老皇帝坐在挂着棉帐的暖亭,见他们四人掀帘子进来,轻咳了一声,挥手让他们坐。
“把人带上来。”
大内总管得令,顾靳言知道老皇帝要做什么,但是他的心思已经飘到苏澜身上了,听宋平来报,说是江梅悦主动约见了苏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错过这一场好戏。
不一会儿,负责锦衣卫使就带了几个被束缚着的犯人过来了,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他们只是掀开帘子让暖亭里的众人看了一眼,随后锦衣卫使进来了,众人才知道,外面的正是从天盛酒楼里抓到的羌族做细。
“啊?怎么羌族的做细都跑到京城开酒楼了?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的?本公主以后如何敢出宫了?”三公主贯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想到自己前几日跟几个世家小姐还去过天盛酒楼,一下子后怕袭了上来,拍了拍心口,埋怨道。
无辜的锦衣卫使跟她告了罪,又道:“三公主说得不错,能绕过锦衣卫的耳目,在主城区设立如此大的据点,仅仅凭他们单方面是进不来的。”
意思是有人里应外合,通敌叛国了。
而且,据锦衣卫使来报,天盛酒楼的火一开始并不大,处在瞭望台的天目观察到了火情,立即通知巡逻的火师前去救火。
原本火情两三下就能扑灭的,也可能是做贼心虚,天盛酒楼的做细反应过激了,算是关键人物的酒楼管事等人都撤离了,还留了几个小喽啰在烧信件,被当场抓获。
后面的大火也是那些人撤离之前放的。
倒也不是,只是为了能让火烧得大一些,可以被苏澜看见罢了。顾靳言捏着手里的小点心,放进嘴里,好像这些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今日天盛酒楼出事的节点太巧合了,成王一面观察着老皇帝的脸色,一面思考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尽管成王自己内心十分的不平静,但他还是维持着面上自若的样子,若是回了自己府里,恐怕已经在某个美人的房内发泄了。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今日走水?那楼里可有好多关于他的东西,若是……
不,不可能被发现的,不然他现在就不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
暗里一直有一股势力在锲而不舍地追踪自己,但是成王也在想法子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直觉告诉他,今日的火灾并不是巧合,那便是那股势力见官盐的路断了,便从两头开始查了,他得让西北的人注意一下,他七弟并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断不可受此牵连。
那京城这头又是谁在带头捣乱?成王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坐在他对面的顾靳言望去。
现在在京城的皇子就顾靳言跟他,若是为了跟他抢位置呢?顾靳言,有可能吗?
抱着对顾靳言的一丝怀疑,成王开口试探道:“十六弟,你不是在户部任度支部侍郎吗?凡事来京做生意的都会由你们审查,你对天盛酒楼可以有印象?”
闻言,顾靳言倒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把剩下的一点糕点都扔进了口中,嚼吧两下,咽下之后,皱起眉头道:“五哥你可别高看我了,我才刚去户部干了几日的活呀?那么多档案,我看都看不完,可别说什么记不记得住了。”
摆烂,顾靳言这纯粹的摆烂姿态惹得一旁的三公主仿佛忘记自家遭敌国做细入侵了,捂嘴大笑道:“十六,你好歹也拿了度支部侍郎的俸禄了,整天这样散漫还不如交给有用之人去做呢。”
这话里话外的,就是在笑顾靳言是个无用之人了。
“长音,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弟弟?”在一旁的敏仁公主忍不住开口帮着顾靳言说话,她虽然跟顾靳言不是一个生母,但好歹都是在贵妃宫里一起长大的。
她想替顾靳言挽个尊,奈何别人根本不领情,反而动作愈发散漫,颇有些赞同地看着长音公主道:“三姐姐说得对,若是能有人能从臣弟手里接过那差事,那臣弟就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十六从小到大就一直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最喜欢的就是玩乐消遣,最怕的就是做这些“麻烦事”了。
这让成王稍稍放下了戒心,顾靳言没有母族支持,虽养在贵妃底下,但与贵妃并不亲,连着几个兄弟姐妹也不大待见他,也就只有二姐姐会看他可怜搭理他。
这样的人如何建立起能将自己的势力打压得如此凶狠的暗部,还一点不被自己和其他人察觉?
“胡闹!你这么大个男人,连个从四平的官职都做不好,天天跟我喊苦怨累的,成何体统?”坐在上首位的老皇帝被顾靳言吊儿郎当的言论气得是吹胡子瞪眼的。
今夜注定不平静,老皇帝破天荒地留了他们四个一起守岁,长音和明王打着瞌睡到清早了,又要回去准备晚上的迎春宫宴,便打发他们自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