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郑翠英和刘宝柱来看望刘玉真之后,他俩就很可怜这母子三人,胡东贵还在的时候他们被胡东贵折磨,如今他不在了,还要留下一大笔债来折磨妻儿,“这个胡东贵,活着造的孽还不够,到死了也不放过他们母子。真是坏事做绝了。”
“唉,人都不在了,还说他干嘛呢,没用了。”刘宝柱说道。
过了一会儿,郑翠英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丈夫说:“宝柱,这工地不是恢复正常了吗,工人都差不多回来齐了,人事部的不是说要再招个煮饭阿姨来和我搭把手吗!那干嘛不让玉真来呢,这里的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煮菜没那么辛苦,菜都配送过来的,我俩只是负责煮而已,还有就是洗洗碗筷,洗洗东西这事儿,我就多干点儿,玉真身体不好,她多休息点儿,这样也可以多份希望把债快点还完。”郑翠英像是捡到钱似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就这么干!”不等刘宝柱做出回应,她就自顾自地拍板定下了。“不过,这事儿得由你去和人事部经理说说,要趁早,要不招到人了就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去!快去!”郑翠英着急地把丈夫推到厨房门外,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激动和高兴起来。
在去人事部的路上,刘宝柱遇到了石九,“老刀,你从哪儿回来?今儿怎么迟到了呢?”
“我到菜市场买水果去了。”
“一大早上就吃水果!这是上火了吗!”刘宝柱不怀好意地说。
“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给岁华批发水果去了,他又要卖东西又要进货,怎么忙得过来。他妈又病成那样,也指望不上。”
“对了,说道玉真,我现在就是为她的事要赶去人事部一趟。”刘宝柱快速地向前走,还不忘回头说:“今晚上一起喝两小酒,我再慢慢跟你说。”
石九看了一眼刘宝柱,扭头就走了。一路上,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最后一点儿积蓄拿出来给岁华他们应急,一旦过了这一年,这钱要还的就更加多了。想想自己也还算年轻,随便做点儿活就能养活自己。当然这是在没灾没病的情况下。如果是真的有啥大病,那就是天意,自己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老光棍一个,无妻无儿的。看在胡东贵为他挡的那一枪上,他无论如何是要帮他们一家度过这个难关的。
在太阳下忙碌了一天,终于熬到了日落西山。石九忘了与刘宝柱的约定,他急急忙忙地骑着摩托车到那条去过的巷子,当他返回时,他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扎扎实实地捆在摩托车上,一路狂奔向岁华的家。
当他敲开门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刘玉真,她正在切水果,胸前还围着围裙。“石大哥,今天你下班这么早啊,刚好,等会儿岁华回来一起吃晚饭。”刘玉真把石九让进屋。
“岁华妈,晚饭我就不吃了,待会儿我还要到你堂哥家去,我们约好了一起喝两盅。”石九头上还戴着黄色的安全帽,由于太急就忘了摘下来。“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和你们说的。你们那会儿为了救东贵,欠下的高利贷,这玩意儿不能拖着,得尽快还回去,时间越久越糟糕。大家都知道你们的情况,所以能帮的都尽量帮一下。这钱,你拿下,让岁华先把这钱给高利贷还上。”石九把黑袋子递到玉真面前。
“石大哥,这怎么行呢,东贵借的,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又向你拿呢。再说了,这钱哪儿来的?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玉真说。
“这钱是干净的,你放心。是我向老板预支工资,还有你堂哥堂嫂借的。日后你们赚到钱了还给我,我再还给他们。”石九看到刘玉真没有接钱的意思,递到她面前的黑袋子又收回来。“我们的钱是不要利息的,高利贷就不一样了,时间越久雪球滚得越大,到时候能把人压死。我们的可以慢慢还,至少现在我们没有什么急用。”说着,石九又把钱递到刘玉真面前。“拿着!”看到她犹豫不决,石九把钱塞到她手里,转身走了。
当刘玉真想要说什么时,只听见楼下的摩托声响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扬长而去了。她把门关好,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又发呆起来。她想起了美珠说的话,想起了东贵是怎么死的。他虽大腿上挨了一枪但不至于毙命,但他认为他这样的情况在异国他乡的这种环境下,他是难逃活命了,当时石九正扶着他一起逃跑,当胡东贵看到有人朝这边举起枪时,他转过身挡在石九身上,那颗子弹飞过来恰巧打在了他的肺部。当警察听到枪声便赶了过来,可是为时已晚,胡东贵把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咽气了,咽气时,他眼睛也没闭上,石九伸手把他眼睛合上。
从此以后,除了死去的方洪宇和胡东贵,就只有刘玉真和石九知道胡岁华和胡岁年的身世了。
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刘玉真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她赶紧把钱藏好,生怕又是要债的来了。“谁啊?”当她把门一开,原来是胡岁华。“岁华,快进屋,妈有事要跟你商量。”
“妈,什么事?那么神秘。”胡岁华笑着说。他看到妈妈的行为有些异常又有些搞笑,如地下党传情报似的。
“别笑!她把钱拿出来。”把钱交到儿子手中后,她再次去察看门是否反锁妥当。
“妈,你哪儿来那么多钱?”胡岁华僵住了笑容,吃惊地问妈妈。
“你石叔送来的。”
“石叔怎么又送钱来呢?”胡岁华疑惑地问:“他哪来那么多钱?”
刘玉真把石九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妈,我们现在虽急需钱,但不能又拿石叔的,我爸的死跟他无关,他不必内疚。再说了,那时还是他都不认识我爸,还冒死扶着我爸逃一起逃,他没撇下我爸,我已经对他感激不尽了。至于我爸为他挡枪,那是我爸自愿的,跟石叔无关。”胡岁华把钱握在手里,“我现在就拿钱去还给石叔!”说着,他骑上破烂的电动车消失在暮色中。
胡岁华来到石九的住处,那是一处只有三层楼高的老房子,楼房的外墙简单地抹了一层石灰,由于年份久远,风吹日晒和雨淋,外墙有的部分已经脱落或者长出青苔。在楼房外面横七竖八地拉了许多电线,粗细不一,有的住户甚至把衣服挂到电线上,房东来了又提醒,房东一走,租户就又把衣服挂上。这地方他是熟悉的,毕竟他来这儿住过几晚。这儿外面看起来很脏乱,但石叔却把里屋收拾得干净而整洁。
这里不是小区,是一栋私人民房,也没有门卫,外来人员都是随意进出,胡岁华把车停在楼下到楼上门口等石九回来。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把石九等回来了。他身上散发着酒气,但意识是清醒的,他能喝多少,他心里有数,他不像别人一样逞能,喝得烂醉如泥。
一回到门口不远处,石九和胡岁华都看到了彼此。他俩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来。
“石叔,这钱你拿回去,我们不能再拿你的钱了。岁华把黑袋子递到石九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快进屋再说,别让人看见了。”石九把胡岁华拉进屋,关上门,说:“这钱我不是跟你妈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把钱送回来!”
“不是,我们拿你太多的钱了,心里过意不去。”胡岁华低头咕哝道。
“我一个老汉,无儿无女的,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就够了,要那些钱干啥!再说了,我又不是给你们,是借给你们应急。知道不!以后你们有钱了还得还给我的!不是白给!”石九倒了一杯水放到岁华面前,又把钱塞给他,“拿着钱回去!明天去把债还完去。”说着,他把他推了出去,“赶紧回去!”但是转念一想,一孩子拿那么多钱,万一遇上坏人呢,这钱可来之不易啊!丢了,他可怎么向人交代。于是,他又开门,“走!我送你回去。”
送到楼下,石九门也不进就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他没有看到摆摊的老人,他打算到胡东成的店里瞧瞧,到那儿才发现店门是紧闭的。他拨通了胡东成的电话才知道,原来是他老母亲生病了,他得到医院去照顾。
石九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钱买了些水果,又朝着周雪所在的医院奔去。
“东成,你还有钱给大妈看病吗?你把钱都拿出来了,应该没剩几个钱了吧?!”
“没事,别担心,小病,钱够着呢!”胡东成反而安慰起石九来。“你要叮嘱岁华赶紧把钱还上。别让追债的再来骚扰他们,东贵不在了,我是他们的大伯,我帮他们是应该的。倒是你,也不必内疚,那不是你的错,那是我弟的命。要怪,也应该怪我们,如果不是我们一家与他一家断绝来往,玉真来找我们借钱,我们也能救他一命。”胡东成眉头紧皱,一脸忧愁。
“天气那么热,就不要让大妈出来摆摊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吧。”石九提议。
“她不愿意搁家里,家里现在就只剩下我和她了。她觉得家里冷清,她想出来摆摊,她想来人多的地方呆着,所以我才弄个摊子给她,有事做,她就不会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