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胡东贵一家被赶出来,他和刘玉真就再也不与家里联系,除了王美珠。老太太从一开始就反感玉真的家境,她不喜欢她,胡东贵虽然也讨不得她的欢心,但她也希望胡东贵跟刘玉真离了这婚,把这女人赶出去,只留俩孙子给他们胡家就行了。
可是,胡东贵和他哥一样,是个恋爱脑,只要是他们爱的女人,谁也阻拦不了。就算是老太太反对也没用,只要是他们想要的,即使老太太有多不满意也没用。当初为了让人家瞧得起自己,老太太把两老的仅存的棺材本儿也一并拿出来,买了一栋几层楼的房子。王美珠到来之前,刘玉真一家四口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的,但也受不了老太太的蛮横霸道和鸡蛋里挑骨头,刘玉真宁愿出去租房子住,也不愿意在家里受气。那时候胡东贵离不开刘玉真,也跟着她一起到外面过起了租房的日子。他们一出去,老太太怒不可揭,决定不再理会他们,任他们在外自生自灭。可是她终归心疼她的孙子们。她觉得事情之所以闹到这般田地,都是刘玉真这个女人引起的,是她怂恿胡东贵和孙子们离家的,所以她也就对她恨之入骨。
胡东贵在母亲眼里真的是一无是处、分文不值。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出生,包括他长的样子。可胡东贵再怎么不讨母亲喜欢,他也有了妻儿,他也算是他们小家庭的一家之主,他需要有自己的威严。可是,在和父母同住的日子,他在母亲面前没有一点儿尊严,她还经常在孙子面前羞辱他,说他都当爸爸了,还一事无成,连妻儿都养不活,在家里靠父母和兄长生活。他感觉在这个家中他就是多余的一个。
母亲看不惯他,就连他的私生活也拿来数落,她嘲笑他没见过女人,像刘玉真那样的女人也要。这让他反感至极。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和玉真从家里搬出来。搬出来后,没有了母亲的压制,他才有做男人的感觉。
自从他和妻儿搬出来后,在自己的小家里,他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小家付出。他不管白天黑夜的工作,只为让妻儿们能有好日子过。他想证明给母亲看,即便离开家,他们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慢慢地他发现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的事业都不见起色,反倒是做什么败什么。
他靠胡东成找关系得了个给单位食堂送原材料的事儿做。他还借了他五千元,买了辆松松垮垮的面包车,在那时候,能有辆车就顶不错了,管你是新车旧车,只要有辆四轮车,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就算是顶能的了。这是他人生的第一辆车,他像照顾婴儿似的爱惜它,虽然这车是病恹恹的婴儿。每天他一有空就给它擦擦洗洗,车子都快被他洗脱漆了。他将车里的座椅都清空,就可以给人送菜去了。
每天天不亮他就起床,眼睛半睁半闭,手中握着个被磨破皮的方向盘,迷迷糊糊地就往菜市场去批发新鲜的菜,再把这些菜以高点儿的价钱转卖给单位食堂,他赚的就是差价。
而他母亲却说,就那么点儿差价,跟老虎吃苍蝇似的,能有什么出头之日,这辈子他就那样。胡东贵不理她,自顾自地干,不管是春夏秋冬,他都围着个皮围裙,一双塑料手套,一双塑料长筒鞋,一筐一筐的菜捧上车下车。每天都捧得他直不起腰来。也因为如此他的腰椎出了问题。即便如此,只要能赚到钱,他都不怕。
就这样,这些苍蝇也积累起来也能成为一小堆。刘玉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了钱,玉真就提议把他哥的钱还上。虽然有点小积蓄,但那时候玉真在家专门带孩子,家里就只靠胡东贵一个人赚钱养家,这压力,可想而知。
可小两口就这样的小日子,还让人害了红眼病。有眼红的熟人就对他们下了手。平日里,他都是从石九夫妇那里批发些菜。一直都没问题,可是有天食堂的工作人员却找上他,说他是奸商,每筐菜底层都压着发黄的烂菜叶。这把胡东贵夫妇给吓慌了。他以为这菜已经煮了给人吃,出现了食物中毒现象。那他责任可大了,不但要赔钱,如果出了人命,他还要判刑坐牢呢。这更把他吓得半死,他赶紧配合着去单位食堂处理事情,还好员工及时发现,没有将菜煮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和单位负责人商量赔偿事宜,看在他平时的诚实本分的份上,其他的就不追究了,但食堂也终止了和他合作。本来只要他肯干,养活一家不成问题,能存几个钱就几个钱,但现在闹出这一出,这个小家就有些艰难了。他怒气冲冲地想要去找石九算账,怎么说他俩也是朋友,连他也算计,揍他一顿再绝交,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被玉真拦了下来,“毕竟他你当时没当着石九的面发现,货你都拉出来了,即使是他做得手脚,他也不会承认了。没根没据的,去了也是白去。如果你把人打折了,那我们还得出医药费,那岂不是亏上加亏。”
听玉真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只怪自己做事不谨慎,大意了。
没了合作单位,胡东贵只能另寻出路了。在找门路期间,家里每日还是有笔不小的开支。“要不,把车先卖了吧啊?”胡东贵深呼吸一下,对刘玉真说。
“那怎么行,把车卖了,你怎么做事?”
“还做什么事,人家都跟我们解除合同关系了。”胡东贵无奈地皱了皱眉。
“啊!哦。”刘玉真心一沉,好似从半空中栽了个跟头,一下子砸向了地面,满心的无奈和惋惜。“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出去找找吧,看哪个工厂招人。”胡东贵为了不让妻子担心,故作镇静,尽量显出男人的沉稳之力,让玉真无后顾之忧,只需要把家和孩子照顾好就行了,钱的事有他在。“只要肯做事,就不会饿着,你不要担心,有你丈夫在呢,放心吧。”听到这番话,玉真宽慰了许多。
没过多久,胡东贵就找到了一份工作。他要到厂里去按部就班地拧螺丝去了。这意味着,两个孩子完完全全地交由玉真一个人照顾。他有些心疼她,想想自己一旦上班日后妻子就更加辛苦了。他知道玉真虽全职在家,但在家带孩子有时比在外面工作还要累,不管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毕竟他给人送配菜那会儿,只要送完货,他不忙了都会跟着妻子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他知道这些幼崽特能折腾人,特别是生起病来,能把大人累个半死。如今,他要进厂了,家里的一切都要靠玉真了。
他进了一个电器组装厂。在这个车间里,很多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或者中年妇女。胡东贵算是比较年轻的了。
厂里经济效益挺不错的,有干不完的活,他们就像机器一样。那又如何,只要有钱赚,即便成了机器他们也愿意。自从进了这厂,小两口的日子又开始好过些了,胡东贵知道玉真辛苦,有时下了晚班他还给玉真买点好吃的,但他自己是不吃的,也因为生活的艰辛两人变得更加的相濡以沫了。
只可惜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厂里的经济就慢慢萧条了,订单也越来越少了。订单少了,也就意味着产量减少了,不需要那么多员工了。为了能节省开支,厂里只能裁员了。而老员工肯定是优先留下,新员工是要出去一部分的。裁员名单中就有胡东贵的名字,听到这一消息,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儿。这日子又要耷拉下来了。他本来不矮的个头,却因为垂头丧气,整个人似乎变得矮小起来。
当他把这消息告诉玉真,玉真心里是难过的,好不容易日子有了点起色。这不,又要变得紧巴巴的了。但是为了鼓励丈夫,她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担忧来,而是一味地鼓励他,“没事,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总不会把一个人活活逼死,总会为他留有出路。”说完,她把孩子放过一边,轻轻地环抱丈夫,脸亲热地摩梭着他的脸颊。
胡东贵感觉到了妻子的温暖和善解人意,他敞开怀抱,反将妻子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很是欣慰自己能娶到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虽然妻子是哥们的女人,但她的确是一个好女人。如果不是他的好兄弟——方洪宇因救人走了,他也不会有机会娶到玉真。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勤俭持家。只是可怜她生在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也因为她父母的这一思想,连学也没有给她上几年。也许,这就是命吧,如果那个年代她能像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多读点书,也许现在她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那时胡东贵和方洪宇一起追求的刘玉真,只是玉真对方洪宇情有独钟。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伤心地退出了。后来谁也不曾想过会出这等事。当时他们在海边等着渔船归来,却有人不慎落水了。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过来并将落水者往深海的方向卷去。落水者由于惊慌地胡乱挣扎,眼看着落水者快挣扎不动了。水性一般的方洪宇扑通一声跳入水里,刚开始他游得还挺快,海浪接连不断地拍打他的头部,他被迫喝了几口海水,眼睛被海水泡得快睁不开了,慢慢地他也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了。但一想到落水者即将被卷入深海,他便拼命向她游去。当他好不容易抓住落水者时,由于落水者的惊慌失措便紧紧地抓住他,他被她死死地摁进水里。岸上的人也想救援,但迫于海浪的凶猛,他们只能观望了,谁也不敢下水援助。最后还是海上巡警过来救援。但那时方洪宇已经快不行了,当救生圈抛向他们时,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便把救生圈推给了落水者,刚好一个巨浪打过来,落水者因为有救生圈没有被海浪卷走,而方洪宇却被卷入了深海,瞬间连影子也看不见。他的离开,除了他的养父母伤心欲绝,最悲痛还是刘玉真。
自从方洪宇死后,刘玉真经常偷偷地抹泪。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本想也追随方洪宇而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她想,她应该坚强,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方洪宇而活。
后来,无路可走的刘玉真便主动来到胡东贵的身边。胡东贵知道刘玉真是因为方洪宇死了才愿意接受自己,但他不在乎,只要她愿意自己在一起,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他一直都觉得老天终究没有亏待他,让他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他自然不能让她受苦。现在,他最重要的是该想想怎么另寻出路。他现在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他必须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看着两个可爱的儿子,他瞬间有了动力,好像身体里满是能量。
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做回了他的老本行。是的,他又干起了卖鱼的行当。方洪宇还在时,他俩一起倒卖各种海鲜及河鱼。那时他兄弟俩跟亲兄弟似的,有钱一起赚,有饭一起吃,就是女人不能一起共享。可对于女人,他俩却是有相同的眼光,他们都喜欢上了刘玉真。两个人商量着,由玉真自己决定,不管玉真选择谁,都不影响他们兄弟俩的感情。说是如此,到最后玉真的决定还是让他心有不甘,不甘又如何呢,他总不能跟方洪宇抢吧,毕竟他们兄弟情深。
可是话虽如此,他们兄弟俩还是因为玉真而出现了一些隔阂,慢慢地,他俩就分开干了。玉真跟着方洪宇做事。胡东贵也就孤家寡人了单打独斗了,一个人干到底是不如两个人。他就自己干起了零售,不论是春夏秋冬,那双手几乎天天都是泡水里,鱼腥味也惹得他一身的腥,那味儿他自己都嫌弃。夏天还好,冬天就不行了,他一双手被冰冷的水泡得肿胀起来,冻疮也让他的双手变得既痒又裂,一道道口子是钻心的疼。也因此,后来他不干了。
可是现在,他无路可走,也只有重抄旧业了。为了妻儿,那点苦算得了什么呢!干!他心想。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玉真说了说。玉真是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孩子还小,她也走不开,帮不了忙。“要不,我们白天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晚上再接回来,那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做事了。怎么样?”
“这怎么行,孩子还那么小,幼儿园里小孩那么多,老师照看不过来的话,孩子会很容易生病的,孩子生病受罪,我们也累,还是算了吧。”胡东贵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玉真带孩子,他一个人去卖鱼。“还是你在家吧,我一个人也能行,再熬它几年,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放心吧!总会熬出头的。”
就这样,胡东贵又像往日一样,天没亮就开着辆破车冲到批发市场。寒冷的北风像刀片一样在空气里横冲直撞,他那辆更加破旧的面包车玻璃也断了半片,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它们面目狰狞地往胡东贵脸上、手上一通乱割,割得他龇牙咧嘴。口中哈出的气瞬间变成了白雾在空气里拉长了尾巴,慢慢地在空中消失。奔跑的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颤抖前行,水箱里的水也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洒到车里,大冷天的,潮湿的车里显得更加湿冷。他把加绒手套脱下来,光着双手把鱼从车上搬下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呼吸着,不一会儿,那双手就通红通红的。虽然戴着橡胶手套捞鱼、杀鱼,由于温度太低,他的双手也随着冰点降低,并且肿胀得像鱿鱼须一样,冻得又肿又紫。
日复一日,他就这样咬着牙坚持着,一个人吃苦受累。等到孩子长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他偶尔听到邻里对他两的个宝贝儿子议论纷纷。说什么他儿子不像他。刚开始听别人这么说的时候他不在意,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也就怀疑起来了。甚至有的街坊邻居毫无顾忌地跟他开起了玩笑,说他儿子不像他不是他亲生的。从此以后,他由从前的不在意,变成了半信半疑。
当时胡东贵的嫂子王美珠来他家没多久也为胡家怀上了孩子。这一次,王美珠总算跟对了人,不管老太太对他怎么冷嘲热讽,胡东成都护着她。自从有了孩子,胡东成怎么也不让她上班了,就搁在家供祖宗似的养着,他特稀罕这素未未谋面的孩子。胡东成越是这样好的待她,她就越发的感到不安。因为她害怕肚子里怀的不是胡家想要的孙子。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着肚子里怀的还是女儿,那她就认命,她会带着两个女儿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们母女三儿的地方一起生活,不再嫁给任何男人。可是最后,也许是老天对她大发慈悲,王美珠熬过了十月怀胎,终于在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在一家医院里诞下了一个大胖孙子,这可把老太太乐坏了,她立马兑现诺言,很快就安排好一场双喜临门的盛宴。这一次的排场和刘玉真那会儿可是天差地别,毕竟新郎不一样,待遇也是不一样的。但她们也有一样地方,那就是都生下孩子以后才被允许登记结婚。孙子一生下来,她就立马同意胡东成和王美珠登记。好不容易盼到了满月,这不,满月酒和婚宴一起摆上了,这家里啊是热闹的很。胡东成也想过要把胡东贵一家叫来热闹一番,但谁也联系不上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只有王美珠一直保持着和玉真得联系,但她并不吱声,她知道他们一家来这里就等于自取其辱。
不知道是乐极生悲还是怎样,王美珠刚生不久的儿子就病恹恹起来。为了救治这个孙子,老太太甚至让胡东成把房子卖了去,将钱用来救治这孩子,虽然医生极力救治,结果还是无力回天。这一次胡家真是钱财两空,黄天管不了那么多有心人,钱也去了,然而这个孩子终究是没能活下去。医生告诉胡家人,说医院已经尽力了,他们也无法找到这其中的原因,建议他们到更大的医院去看看是不是基因问题。照医生这么说,老天岂不是要他们胡家到这一代断子绝孙。想到这儿,老太太几乎要昏倒在地。
这下胡家上下可都想起胡东贵他们一家了。胡家人还没从小孙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紧张第地怀疑起胡东贵的两个儿子来。老太太这下更加心慌意乱了,她既希望两个孩子是胡家的血脉,又希望他俩不是胡家的血脉。如果两个孩子是胡东贵的种那他们是活不下来的,既然大儿子的基因有问题,那小儿子的基因肯定也有问题。她可怜东贵的两个孩子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一想到两个孙子会死,想到胡家到孙子这一辈就要绝了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断子绝孙,一想到这些,老太太就悲从中来。现在她已经财近了,到时候可能连人也没了个干净,老太太越想越心痛。她走到胡家祖宗的牌位前撕心裂肺地哭着,声音像是连续哭丧了几天几夜一样沙哑。她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拍大腿。好像她不这么做,大家就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悲伤。
当胡东贵从玉真的口中得知王美珠的遭遇,他更担心起他的两个儿子来。可是他又害怕面对这个问题。此时,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既希望他们是自己儿子,又希望他们不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是,他的宝贝疙瘩也即将完了;如果不是,那他头上是绿油油一片啊,他岂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不行,我不能让别人嘲笑我!”他痛苦地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王美珠没了儿子,精神上也深受打击。她整日整夜地以泪洗面,胡东成可怜她,同时也恨自己,是自己害了儿子,也害了美珠失去儿子。幸好还有刘玉真,她经常开导着王美珠,陪着她去散心,转移她的注意力,一段时日过后,王美珠也就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儿。
只是,王美珠倒是好些了。可刘玉真的麻烦却来了,而且这麻烦是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那阵势,让她难以抵挡。即使挺住了,也让她元气大伤。
由于医生的那番话,胡家现在最想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这对双胞胎到底是不是他们胡家的后。正当他们在商量着怎么去揭开谜底之时,胡岁华和胡岁年兄弟俩突然就都病了,这可把胡东贵给吓坏了。他既希望孩子没事又害怕孩子没事,此时他心里是五味杂陈的。现在的胡东贵简直要被这个问题折磨成了神经病。
胡东贵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便开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像老牛上坡一样艰难地跑回家。一路上,他的心跳加速,像是刚从死神那里逃出来。
他一回到家里就数落玉真,“只知道着急,你不知道送孩子去医院吗!”
“我一个人怎么带俩孩子去看病?闹起来的话,一个人怎么哄得住。”玉真也带着脾气说道。
胡东贵不说了,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往日里,不论他在哪里有多忙,只要是孩子生病,他都要赶回去跟玉真一起带孩子上医院去,他们一人抱一个。可是,今天他到底是不一样了,他没了往日的温柔和慈爱了。
“走啊!还愣着干嘛?!”玉真早就收拾好东西了,正等着胡东贵一回来就带俩孩子上医院。
“走什么!去哪?”胡东贵不乐意了。语气里满是嫌弃。
“废话!还能去哪?医院呗!”
“哼!要去,你自己去!”胡东贵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关于街坊邻居的议论,刘玉真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懂得胡东贵心里怎么想。现在她总算猜得出他是怎么想了。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迟早是要被发现。为了掩盖这事,结婚以来,她偷偷吞了不少避孕药。她想着:只要没被发现,养大这两个孩子就够了,不管是不是东贵的儿子,长大了他们都要好好地孝敬他,把他当作亲爹看待。只是没想到,这事那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她也做了另一个打算,假如东贵不要他们母子三儿,她也不怨他,那她就带着孩子独自生活,打一份工养不活孩子,那就多打几份工。
看着东贵的态度突然变成这样,她的心凉了半截儿。“也行吧,他能在她那么艰难时给了她名分,在她最脆弱时能给她依靠,她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孩子生下来,他也尽职尽责地照顾了他们几年,也够了。”想到这,玉真心里也没什么怨恨了。“说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倒问起我来了!”胡东贵气得脸都胀红了。
“你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呀!”玉真也不愿不打自招,因为她觉得,胡东贵不一定知道这事,万一是别的事呢。她主动说出来的话,那这个家就彻底破碎了。
“你还嘴硬是吗!”胡东贵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暴跳起来,抡起胳膊狠狠地在玉真脸上抡了一个巴掌。
瞬间,玉真感觉脸上热辣辣的,五个手指印清晰地印在她脸上。她双手捂着脸,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说!为什么每次我跟你提出再要一个孩子,你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是吃了多少避孕药!难怪我那么努力,你就是没有怀上!
“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吗!为什么你非要再生一个,你觉得你养得起吗!”玉真还是嘴硬,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两孩子!两孩子!这两孩子是……你心里每个数吗!”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像是一大颗什么又苦又臭地丸子堵住了他的咽喉,他说不出话了,他红着眼眶,把脸扭向一边,想让自己缓缓,“虽然,虽然已经有了这两个——儿子,但你也不能瞒着我——”他再次哽咽心如刀绞,“瞒着我不要孩子啊!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完全可以跟我商量,而不是一味地欺骗我。”当他说完这些,他心痛得简直要跪下来了,他跪的不是玉真,他想要跪问天地,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待他?
玉真脑子嗡嗡作响,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听清胡东贵说了什么。但她一直在等着,等着胡东贵自己说出口,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的。她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想主动说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偏偏的,等了许久,胡东贵还是没提到这事,这倒令她惊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