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峰峦起伏,草木茂盛。蜿蜒的公路已经被负重前行的大货车压得坑坑洼洼的,犹如一条千疮百孔的灰色丝带被人随意地丢弃在山脚下。一辆公务车摇头晃脑、一蹦一跳地缓缓前行。车里的个别人员被颠簸得头昏眼花甚至呕出胆汁,看样子比有妊娠反应的孕妇还难受。但车里的何文峰却没多大反应,虽然他也被颠得头撞车顶,屁股撞车座,但他根本管不了了这些,一路上,他眼睛望着车窗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次考察看到的现象。同样的问题,别的地方为什么就能解决,而他们那地方就是解决不了,到底是商贩们蛮横无理还是他们的城管人员没有正确引导。毕竟一边是生存,一边是工作。可他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问题才能收到两全其美的效果,既能让群众满意,又能让城管人员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这个问题一直都像条巨蟒似的紧紧缚着他的心。
一路风尘仆仆的何文峰终于回到了家。只见妻子正在忙着打扫卫生。“哟,这是准备为谁接风洗尘啊,还搞大扫除呢。”何文峰调侃了一下妻子。
“这不是为你嘛!明知故问!”许佩珍抬起头假装生气地回应,手中的抹布暂时搁在桌上,她洗洗手便给何文峰倒了一杯开水。“怎么样,这次出差还行不,没有什么棘手问题吧?”她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嘴角微微上扬。
本来何文峰不想把工作上的事带回家谈的,但妻子这么一问,他倒是忍不住吐槽了起来。“还是老问题。干我们这一行的,真的挺为难,有时顾得了工作又顾不了群众,顾得了群众又顾不了工作。既想为城市带来荣誉,又想让群众多摆摊谋生活。可这种想法大多时候都是不现实的。”
“哎,俗话说得好,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许佩珍边说边挥舞着手中的抹布。
“是啊,知道是这样。但有时候看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了赚点钱活命,还要颤巍巍地出来摆摊,占道摆摊了还要被我们的人驱赶。他们垂垂老矣却老无所依,而现在的养老制度又不够完善,看着那些老人真的好心酸。”说着,他表情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转而对妻子说:“佩珍,别只顾说我的事啦,说说你这么费劲儿地搞大扫除干嘛呢?”
许佩珍乐呵呵地实话告诉何文峰缘由。
何文峰听后不住地夸她做得好,他觉得,像这样的孩子只要在他们能力范围内就多照顾他们一些。“这俩孩子挺不错的,就是命苦了些。”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关于这俩孩子的往事又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树上的知了在拼命地聒噪,叫得人心烦意乱的。此时路上的行人也是稀稀拉拉的,大家都像躲避瘟疫似的尽量不出门,即便迫不得已得出,也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阿富汗的女人们一样只露出两只眼睛探路。路边打着双闪灯的汽车,空调机也是轰轰地响个不停,似乎它们也在咒骂这炎热的鬼天气。
人行道上,胡岁华提着一个灰色的行李袋,胳肢窝下夹着一床卷好的竹席,在回学校的路上。突然,他觉得天旋地转的,整个人都有点瘫软得不受控制,直到他啪的一声躺倒在地。
听到响声,路边的汽修店老板和几名员工跑了过去,他们把胡岁华背上的书包取下,几个人一起将他和行李都抬到店里。汽修店老板——王志文给胡岁华喂些水,此时胡岁华意识到别人对他的救助,他微弱地睁开眼睛,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20元钱,他把这20元钱递给了王志文,王志文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凑近听了才知道,原来是胡岁华为了感谢他们,想让他拿着这20元钱买饮料给他们喝。王志文赶紧将胡岁华的钱塞回他口袋。
喝了些水,休息了一会儿,慢慢的胡岁华的意识开始清晰些。王志文看着他状态不是很好,出于安全考虑,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打电话给120。“我帮你叫救护车。”
看到恩人要呼叫救护车,胡岁华急了,赶紧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不用了。”
王志文以为胡岁华不想麻烦别人,便说:“没事的,举手之劳,120很快就会来的。”当他拨打号码时,胡岁华再次阻拦了他,说:“真的不要打!求你了大哥。”岁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王志文。
看到胡岁华的这一举动,王志文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在强人所难的是自己。当他看到孩子洗得发白的行李袋,一个超市用的购物袋装着书,他似乎懂得了什么,他鼻子有点酸,便低声说道:“好,不打就不打,你先在大哥店里休息一下。”
“好,谢谢了!”岁华低声说道。他怎么敢叫救护车呢,就算爬着回到学校,他也不能叫救护车,因为他就那两个钱当伙食费,每一天花费多少都算得非常详细,是一分都不多出来的那种。就算有个头疼脑热呢,怎么办?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不得不屏蔽这个问题,他不想考虑那么多,他不想母亲太过劳累。几个好心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就不再坚持呼叫救护车。胡岁华在店里休息了一会儿,王志文又是给他递开水又是拿扇子给他扇风,他认为这男孩刚才是一定是中暑了。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给他降温,感觉他的状态还是不尽如人意。突然,他听到了来自岁华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噜声。他赶紧询问道:“你是肚子不舒服还是饿了?”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胡岁华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王志文简直无法相信。“那你怎么不早说呢,让我们又是拿冷水,又是拿冰块给你降温。”想想刚才,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让他们像傻子一样在那里手忙脚乱地给他降温,谁知他是饿晕的。
“外面的东西太贵了,我想回到学校再吃。学校里的便宜些。”胡岁华的确是饿晕的,但大家都以为他是中暑了!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饿晕,这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的,王志文想。即使买个馒头填下肚子也行啊,难道这也没有吗?这是读书读多了还是读傻了!开始,王志文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当他又看了看那个旧行李袋和书袋,他在心中停止了对胡岁华的责备。王志文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走进厨房,没过多久,他就笑嘻嘻地端来一大碗面。“来,快吃吧。”
看到这么一大碗面,胡岁华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钱,“我有钱,多少,我给。”
“我是搞汽修的,我不是卖面的,所以不用钱,吃吧。”王志文一手把碗推到岁华面前,一手按住岁华掏钱的手,却不小心碰掉了胡岁华口袋里那个按键模糊的老人机。王志文内心被震撼住了,现在这样大的孩子居然会用老人机,而且是这么破烂的老人机,真不可思议。他再想想他那个败家儿子,他给他吃好、穿好和住好,没有一样是亏欠他,唯独自己和他亲生母亲离婚了,这点对不住他,其他的没哪样是委屈他,都是把他当少爷一样养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是,这孩子还是不让他省心。想到这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岁华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到最后还剩一点时,他瞬间感觉胸口有些不舒服,他放下没有吃完的面。
“怎么了?不好吃?”王志文有些疑惑地问。
“不,不是。我饱了。”
“那就好。”王志文示意他把碗放到桌子上。再休息了一会,他还是感觉胸口不太舒服,他皱着眉头强忍着。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吃得太快导致吧。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王志文再次问胡岁华。
“没,没事。我只是吃得太快了。”胡岁华害怕给别人带来太多麻烦。
“要不,我送你到学校去吧?你们学校在哪?”
“不用,真的不用。得到你们的帮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胡岁华提起行李向好心人鞠了一躬就想向门外走去。很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居然刺痛起来。他忍不住放下所有东西捂着胸口蹲坐在地上,表情看起来非常难受。
看着这男孩这样坚持不让自己送,王志文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跟他老师说说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吗?”王志文有些紧张起来,一是真的担心这男孩的情况,二是他吃了饭后才这样,他怕万一被这孩子讹了怎么办。当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无耻。他心想:这样一个朴实的孩子怎么会讹人呢。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通知孩子的父母来一趟比较稳妥。
“这样吧,像你这样的情况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打电话叫你父母来接你吧?”
“不,真的不用,我再休息一会就好了。没事的,可能我刚才吃得太快了才不舒服。”胡岁华赶紧阻止。
看他那样紧张地拒绝,王志文也就放弃了,他想,也许孩子有自己的难处吧。但他觉得还是有个大人来接他比较稳妥。
“要不打电话给你老师来接你,行吗?”王志文实在是不放心,生怕又出什么意外。胡岁华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王志文打断了。“你不要说什么了,孩子。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最好是让你班主任来接你一趟吧。”他的语气让胡岁华没有反驳的余地。
胡岁华也感觉得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于是他也不再坚持什么了。
当王志文翻看孩子的手机通讯录,令他震惊的是,手机里居然只保存两个号码,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班主任。拨通许佩珍的电话号码,他到外面说了一通,将孩子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老师。电话的那一端,许佩珍也鼻子一酸,眼里噙着泪水。扩音器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都像石头似的砸进她和丈夫的耳朵里。
“我跟你去接他吧,万一有什么事,一个男孩,你怎么扶得动他。”何文峰主动提出要跟着去。
“嗯,谢谢你。”像学生的很多事,丈夫经常和自己一起解决,这些都令许佩珍感动万分。
最终,在何文峰夫妇俩的坚持下,胡岁华只能到医院去查看。幸运的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饿出来的胃病。当然,这钱也是何文峰出的。他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孩子自己出钱看病呢,这钱,他还是出得来的,再说了,他又不是没为他出过。他和妻子还决定,从今以后要更多的帮助这孩子。
胡岁华得到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他感激得眼眶都红了,他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学习,等有出息了要好好回报这些好心人,并像他们一样给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