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老连狠话都不敢说一句。
看着秦昭那淡漠扫过来的目光,只觉通体冰寒,犹如被黑暗中的毒蛇盯上了一般,从骨子里生出畏惧来。
秦昭目光掠过面无人色的天蛇宗众人,最后落在廖长老身上:“此间事了,该回教中了。”
“是!是!仙子请!”
廖长老激动得语无伦次,亲自在前引路。
冰凤教弟子们挣扎着爬起来,她们心中对待秦昭又敬又畏。
冰凤教的弟子将徐卿容押了起来,傅长老那话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得明白了。
徐卿容若是真的背叛的冰凤教,回去自然生不如死。
若是查明了只是傅长老胡乱攀扯,那就还能回归正常的修炼生活。
之前跟着徐卿容的弟子此时都对她避之不及,又怕这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天蛇宗众人则如同丧家之犬,眼睁睁看着冰凤教众人簇拥着秦昭远去,浩浩荡荡,威风非常。
他们一出来就直面了傅长老的怒火,傅长老愤愤地教训了宗内弟子才颓丧地带人离开。
最重要的圣物都被取走了,这云渺秘境很快也会消亡。
冰凤教总坛,位于魔云河上游的一众冰峰之巅。
一座座山峰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冰凤,落在大地上。
总坛的宫殿依山而建,乃是冰雪所铸,其中灵气无穷,晶莹剔透。
冰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美轮美奂,不似人间。
主殿冰魄宫宏伟肃穆,冰蓝色的柱子雕刻凤羽支撑着穹顶,地面光滑如镜,寒气森森。
消息比秦昭等人先一步回到总坛,那常年闭关的教主立即就要见秦昭。
于是秦昭被直接引至此处。
殿内空旷,只有最里头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不,确切地说这是一只雌性凤凰,只是以人身示人。
她穿着最简单的冰蓝色凤尾长裙,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却仿佛集天地间所有寒气与光华于一身。
容颜昳丽,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眉眼间是历经万载岁月的沉着和沧桑。
她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无尽的心理压力,逼得人竟然不敢直视她。
这人便是冰凤教至高无上的存在——教主冰凤。
整个教派都因它而生。
秦昭踏入大殿的瞬间,冰凤那双仿佛蕴藏着亘古寒冰的眼眸,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激动,没有审视,也没有愤怒。
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漠然。
廖长老激动地上前一步,正要再次开口禀报云希仙子回归和寻回圣物的喜讯。
冰凤却先一步开口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沧桑的空灵之感,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之中:
“不必说了。”
她的目光,穿透了秦昭眉心那枚由小白精心幻化的冰凤印记,穿透了她周身萦绕的、源自冰凤骸骨的气息。
轻声道:“你不是云希。”
五个字,平淡无波,却如同五道惊雷,狠狠劈在廖长老心头。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错愕又茫然,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座,又看向秦昭。
秦昭的脚步,停了下来。
冰凤那洞穿一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刹那,秦昭是有些紧张的。
面对强者,一股冰冷的危机感不自觉从脚底升起,如跗骨之蛆,寒意蔓延至全身。
被识破了。
这本也在意料之中。
但被一眼看穿。
对方甚至没有进行任何试探,语气笃定得如同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秦昭还是没想到的,她以为多少能糊弄一会的。
廖长老仍旧有些不可置信:“教主,是不是……”
廖长老还在给秦昭找理由,说实在的,冰凤教挺需要秦昭这样强大的修士的。
哪怕不是,其实也可以……
这也是他不曾细究秦昭的面容、拷问过往的原因之一。
秦昭很快压下了心头蔓延的恐惧。
她的全部心神锁定在王座之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女子身上。
元婴巅峰?化神?
不!
这股无形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因其存在而凝固的威压,绝对超越了元婴、化神的修为。
这也许是神兽本该就拥有的实力。
如果是在九州界,她会这么想。
但在这里似乎又有些不同,此界之中,妖和人竟然都是以相同的方式在修炼。
秦昭的瞳孔深处,冰蓝色的寒光在凝聚。
她自己本就心怀不轨,是以此时表面松懈,暗地里防备万分。
体内,刚刚突破至元婴巅峰、融合了冰凤力量与凤凰神羽的浩瀚灵力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岩浆。
只要一个引子便能爆发出来,随时准备着动手。
眉心处,小白幻化出来的印记也在疯狂闪烁。
杀意!
纯粹、冰冷、暴烈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以秦昭为中心轰然爆发。
瞬间冲散了冰魄宫中那亘古的寒意,这是对冰凤那无声威压的回敬。
秦昭指尖处,一点幽冷的光芒悄然凝聚。
那幽芒如细叶大小,却仿佛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力量,似乎连空间都因其存在而微微塌陷、扭曲。
一股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波动,从那一点微芒中散发出来,直击王座上的冰凤。
廖长老被秦昭骤然爆发的恐怖杀意吓得脸色煞白。
强烈的能量波动让他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一根冰柱上才勉强止住身形,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毫不怀疑,此刻只要秦昭指尖那点幽芒轻轻一弹,整个冰魄宫、甚至包括他这个元婴中期的长老,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他……这是引狼入室了?
这根本不是云希仙子。
可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说一直以来便是生活在秘境中的恐怖怪物?
大殿内的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冻结,本就清冷的冰魄宫更加寂静了。
“我不是,又如何呢?”
秦昭手指微微一勾,指尖的幽芒在无声地跳动,方才一瞬的出击仿佛只是错觉。
她漫不经心,森冷的目光落在王座之上,冰凤是她的猎物。
那不以为意的模样,冰凤的生死,仿佛只在秦昭一念之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座上的冰凤摇了摇头,无奈之中似乎又带了些包容。
不是嘲讽,不是愤怒,更像是洞悉了某种有趣真相后的了然。
“你的力量……”
冰凤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安静。
“无论是凤凰神羽的气息,还是你指尖规则之力,都非此界修成,你确定能胜过我?”
冰凤的话语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昭指尖凝聚的幽芒微微一颤。
秦昭和江云起心中都是震撼,这里居然有人能看穿她们的来历。
这是不是意味着两界互通并不是巧合?
进入魔界之后的画面碎片在秦昭脑中飞速闪过。
冰凤仿佛没有看到秦昭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她缓缓抬手对着空旷的大殿中央轻轻一挥。
“砰……”
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虚空的裂痕。
就在冰凤那轻描淡写的一挥之下,秦昭面前的大殿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了一层薄纱,骤然显露出一角恢宏的星空宇宙来。
那是一片悬浮在冰冷宇宙深处的、浩瀚无垠的破碎大陆。
无数星辰碎片环绕,漂浮在周围的陨石带如同星环。
大陆的中心,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却顽强的珠子正艰难地维持着大陆最后的形态。
竭力抵御着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充满毁灭气息的狂暴宇宙风暴乱流。
地心珠失去了吸纳宇宙力量的能力,只能勉强支撑,但终究避免不了油尽灯枯的命运。
那破碎的大陆上,已经没有了生灵的痕迹。
将来的九州大陆也会变成这样吗?
秦昭和江云起的呼吸在看到这一幕时有些乱了。
秦昭指尖那点凝聚了幽芒,闪烁了一下,几乎就要消散干净。
她不属于九州大陆,她也说不清楚她的位面是否属于这个世界体系。
九州大陆不是她的故土,但是心中却滋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人果然是很复杂的生物,她不可能看着青云宗、还有赤霞峰那些人变成这样的。
冰凤空灵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冰魄宫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九千大世界,本就是一体。”
“此界为源,彼界为影。你所吸收的宇宙之力,所领悟的空间法则,甚至你此刻所拥有的力量,与本座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她的目光似乎在看破碎的大陆,又似乎在透过秦昭看什么人,有一种难懂的惆怅。
“即便你等逃来此界,亦改不了九州界重归混沌的命运,你们也会为此付出代价,无人可逃。”
冰凤冰冷的话语,狠狠砸在秦昭心头。
仿佛是在宣判必死的结局。
但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那破碎大陆的虚影还在殿中无声旋转,破碎的边缘,狂暴的宇宙风暴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
地心珠还在苦苦挣扎,似乎就要耗尽一切。
这画面,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冲击力。
秦昭指尖那一点凝聚了的幽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消散。
秦昭没有放弃抵抗,她周身的杀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凝练、沉静。
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中压抑着翻涌的杀意,死死锁住王座上的冰凤,锐利如刀。
“你是不是疯了?”
秦昭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眼眸中尽是审视。
冰凤对于秦昭能如此迅速内敛的杀意和有如此强的控制力似乎并不意外。
她空灵的声线在大殿中流淌,如同讲述一段尘封的历史:
“创世之初,混沌初开,此方天地圆满,孕育万灵。
然一场席卷寰宇的浩劫降临,神明陨落,世界崩塌。
为挽大厦将倾,无数后来者以无上伟力,将世界一分为二,得以存续。”
她的目光望着破碎的虚空:“一为源一为影,源的勃勃生机自然来自它的影子,你的世界想来也要消亡了,我们都是被牺牲的一方,生来就背负的宿命,九千世界何其广阔,但是你们永远都只能活在背面了。”
怎么说呢?
秦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过多少也明白了这意思。
九州界的消亡在所难免,而能与之互通的也只有被划分到“影”的界面。
按冰凤的意思,就是走进了死胡同了呗。
冰凤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是亲身经历还是记忆传承?
从九州界消失的龙凤两族便是以相同的手段逃离即将消亡的界面的?
然后作为其中之一的冰凤,逃亡次数太多,已经心灰意冷,在此边陲之地了此残生?
见到两个来自它界的修士,便情绪崩溃,诉说一切?
秦昭觉得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像是特地给她下了个套子似的。
“说了那么多,其实也不妨碍我想杀你。”秦昭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看穿了我,却不杀我,说了这么多,欲意何为呢?”
冰凤的面色僵硬片刻,随即又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假面。
“呵呵……不过是看你二人可怜罢了,告知真相而已,两个不足百岁的小孩,本座能对你们有什么图谋?”
“可怜”两字,确实刺痛了秦昭的神经。
她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穿书之旅,一个个被她埋在心底的谜团。
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要被尘封起来了,而她依旧没找到答案。
谁也不能告诉她,她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没有故乡的她,确实可怜。
但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图谋,又为何这么想见我们?”秦昭掷地有声。
“是想从我们身上确定些什么吗?”
她和江云起能来到穿越各界的阻隔来到这里,那么同一时刻,是不是也有修士从那通道里去往九州界?
冰凤的眸子危险地眯起,面色不虞。
一挥手,灵光打出,廖长老已经昏迷过去,似乎还被抽走了记忆。
再看周围,殿中清醒着的就只剩下秦昭、江云起、冰凤三个了。
“年轻人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本座便是告诉你们,你们又能奈何?”
秦昭手指弯曲,摩挲着手心。
要杀了冰凤,或是搜魂,似乎有些困难。
江云起的实力,说实话,秦昭没有见识到这家伙不顾一切拼死搏杀的场景。
这人时时刻刻都有所保留。
大概是他那一行,格外惜命的缘故吧,总是不用全力。
若是知道江云起的潜力,倒是也可谋划一二。
要不要冒险呢?
“想知道?”
冰凤从王座上走下来,戏谑地看着两人,轻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她声音轻快,像是解脱了某种束缚。
却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这和一开始见到的圣洁无暇、神秘莫测的冰凤判若两人。
走下王座的她,甚至带了点邪性。
还有些幸灾乐祸道:“九州界马上就是我沧澜界的影,你们回不去了,整个九州界都会成为我沧澜界的祭品,而你们……”
她的声音拖得老长,“很是不识抬举,惹得本座有些不高兴,本座也不留你们了,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等等!”
江云起喝止了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拿出几颗珠子来。
闭眼呢喃道:“油尽灯枯之态,回光返照而已,你夺舍了自己的孩子,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呢?”
冰凤瞬间暴走。
一道道凛冽冰锋袭来,其上还有幽蓝火焰。
秦昭想都没想就拿出了龙鳞,拉着江云起退出大殿。
“你特么疯了是吧?”
秦昭觉得里外两个都是疯子。
夺舍这种事,快要死了这种事,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是能在正主勉强乱说的吗?
好歹跟她打个招呼啊。
“秦昭,这次听我的,你既然有凤凰神羽,那就该拿下眼前的凤凰真身,将死不死,最合适你炼制傀儡。”
秦昭震惊地看向江云起。
不是,哥们?
突然就这么贴心了吗?
还有,她想炼制傀儡这种在玄天秘境里偶然萌发的念头都能算到的吗?
天机峰的能耐未免太吓人了些。
“那也不该惹怒她。”
“放心好了,我自有考量。”
江云起给了秦昭一个“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秦昭却放心不了一点。
就冰凤刚才的本命真炎,没有龙鳞的话,够她们两人受的了。
不死也得半残。
秦昭有凤凰真炎,倒还好说,江云起若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法,那就得完蛋了。
“冰凤,你想活得更久些吗?我这个不足百岁的小孩手里倒是有法子,你要不要听啊。”
江云起躲在龙鳞之下,那挑衅的模样看得秦昭眉头紧皱。
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一会冰凤别拉着她们同归于尽了。
冰凤来到大殿门口,却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离开冰魄宫。
“说!”
冰凤手往空中一抓,一道灵光犹如鬼爪般袭来。
江云起往龙鳞护罩内一躲。
看起来十分的欠揍,一张俊脸上就写着“诶,你打不着我,打不着我。”
秦昭疑心江云起的推演之术是不是已经登峰造极了,早算出来了她手中有龙鳞,这才如此施为。
“夺舍自己的孩子,亏你想得出来,果然遭了天谴了吧。”
江云起在作死的边缘是蹦跶个没完了。
秦昭远离了他一些,准备着随时跑路。
冰凤闻言更加暴躁,但是无数的攻击都被龙鳞所挡,她在冰魄宫中只得无能狂怒。
“小兔崽子,说你的条件。”
冰凤到底没有完全失了理智,发泄过后就正经起来。
既然江云起敢如此作死,那一定就是有能拿捏她的手段了。
“说说你们究竟对九州界做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