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阵图光芒渐熄,只余那枚归寂黑曜碎片在凹槽中散发着孤寂的微光。
秦昭能清晰地感受到阵图传递出的那种深沉的渴望,以及因能量远不足以满足自身而产生的沉寂。
它像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仅仅一滴水珠,根本无法唤醒其生机。
她并未取出那枚更为完整的造化源晶。
此物关系重大,且与自身道基紧密相连,在这座充满未知的源塔核心,不可轻动。
目光从阵图上移开,她开始更仔细地审视这片核心区域。
阵图之外,依稀能分辨出曾经用以稳定和传导能量的管道或符文脉络,如今大多已断裂、湮灭。
她的神识在这里依旧受到压制,但凭借着刚刚获得的、更为精深的法则认知,她能触摸到这片空间中残留的法则轨迹。
一些轨迹断断续续,指向虚空,意味着对应法则的永久缺失。
另一些则扭曲盘结,形成了类似她刚才消灭的那种法则畸变体的温床,只是规模小得多,尚在沉睡或自行消散的边缘。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不稳定的节点,如同行走在一片布满无形暗礁的海域。
在环绕阵图行走至某一方位时,她体内混沌道基与造化源晶同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来自阵图,而是源自侧后方一片看似寻常的、由凝固混沌能量构成的墙壁。
她走近那片墙壁。
触手冰凉坚硬,神识扫过,也未见异常。
但那丝悸动却挥之不去。
沉吟片刻,她回想起在传承中领悟到的、关于源塔构筑的一种基础法则共鸣技巧。
她将一缕精纯的混沌之力,按照特定的频率与波动,缓缓注入墙壁。
墙壁表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中心,原本浑然一体的墙壁变得模糊、透明,最终显露出一个隐藏的隔间。
这隔间不大,仅能容纳数人站立,显然是源塔核心人员使用的密室。
密室内空荡荡,唯有一具盘膝而坐的遗骸。
遗骸并非白骨,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玉质光泽,骨骼之上,隐隐有暗淡的法则纹路流转,虽历经无尽岁月,仍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威压超越了秦昭所见过的任何存在,包括记忆中混沌祖龙的虚影,但那并非生命层次的压迫,而是一种道行极高深者陨落后,其道韵与残存法则自然形成的力场。
遗骸保持着完整的坐姿,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混沌尘埃凝结而成的石壳,唯有心口处,石壳有细微的破损。而在遗骸身前的地面上,放着两件物品。
一件是一枚颜色比秦昭手中那块更深邃、体积也稍大一些的归寂黑曜碎片,它静静悬浮离地寸许,散发着稳定的乌光。
另一件,则是一块非金非玉的暗色令牌,令牌上刻着的并非符文,而是一幅极其简约的星图,星图的核心,是一个微小的漩涡状标记。
秦昭的目光首先落在较大的归寂黑曜碎片上。
这块碎片蕴含的本源之力,显然比她手中那块要强上数倍。
若能得之,或许能让脚下阵图产生更显著的变化。
她并未立刻上前收取,而是谨慎地以神识探查那具遗骸。
遗骸内已无丝毫神魂波动,只有精纯至极、已近乎返璞归真的混沌道韵残留。
从这遗骸的姿态和位置判断,此人很可能是源塔最后一任守护者,或是在源塔遭受重创时,试图在此地维持核心运转的重要人物,最终力竭而坐化。
确认并无隐藏的禁制或残念后,秦昭才迈步走入隔间。
她先对着遗骸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其坚守至此的行为,值得一份敬意。
随后,她伸手凌空抓向那枚较大的归寂黑曜碎片。
碎片微微一颤,并未抗拒,温顺地落入她的掌心。
一股更为磅礴精纯的混沌本源气息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让她精神一振,体内小世界都似乎发出了一声欢鸣。
几乎在碎片离开原位的瞬间,那具玉质遗骸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维系的力量,开始从心口那处石壳破损处,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晶莹的尘埃,飘散开来,最终彻底消失,只在地面留下一片人形的淡淡印记。
秦昭默然片刻,将新旧两枚归寂黑曜碎片都握在手中。
她能感觉到,这两块碎片同出一源,彼此之间存在着吸引之力。
她的目光转向那块暗色令牌。伸手将其拿起,令牌入手沉重冰凉,神识探入,一股信息流入心田。
这令牌并非什么攻击或防御性的法宝,而是一处方位。
星图指向的,并非现存的任何已知世界,而是一处被称为初生混沌海的地方。
根据令牌中蕴含的模糊信息,那里是混沌海较为活跃的边缘地带,也是新的法则不断诞生、旧法则较为稀薄之地。
更重要的是,信息中提到,在初生混沌海中,有极小的概率,能够找到新生的、或是未被归寂潮汐完全吞噬的混沌源晶矿脉。
万法源塔的核心驱动,需要的正是完整或足够数量的混沌源晶。
这枚令牌,显然是这位坐化于此的强者,为后来者留下的唯一希望,一条寻找修复源塔可能性的路径。
将令牌与两枚碎片收起,秦昭离开了这间隐藏的密室。
墙壁在她身后重新恢复原状。
她再次回到中央阵图旁,将两枚归寂黑曜碎片同时放入那个凹槽。
“嗡——”
低沉的嗡鸣声比之前响亮了些许,阵图亮起的混沌光芒也明显强盛了几分,蔓延的范围达到了整个阵图的五分之一左右。
无数黯淡的符文在光芒流过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迅速熄灭。
整座源塔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叹息般的震动,但终究未能真正苏醒。
能量依旧远远不够。
秦昭站在原地,消化着此番收获。得到了更精深的法则传承,了解了源塔的来历与困境,获得了另一块关键碎片和指向混沌源晶可能存在的方位。
她也明确了前路。留在此地已无意义,源塔的修复非一日之功,甚至可能希望渺茫。
但初生混沌海的方位,以及寻找混沌源晶的可能性,为她指明了下一个方向。
那里不仅是修复源塔的希望所在,更可能蕴含着让她混沌道基更进一步、乃至窥探更高境界的机缘。
当然,风险亦不言而喻。
初生混沌海法则活跃而混乱,环境必然极端恶劣,且能在那等地方活动的存在,恐怕没有易于之辈。
归寂潮汐的阴影,也始终笼罩着混沌海的每一个角落。
她盘膝坐下,并未立刻离开。
刚刚经历传承灌顶和一场战斗,又接连获得重要物品,她需要一点时间,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并进一步梳理和巩固新得的法则感悟。
在这片万法源塔的核心之地,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秦昭心神沉入体内小世界,引导着新领悟的法则与原有体系融合,世界边缘的混沌继续缓慢扩张,内部结构愈发清晰稳定。她对混沌之力的运用,也变得更加精微奥妙。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圆融深沉。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依旧大部分黯淡的阵图和凹槽中的碎片,抬手将两枚碎片收回。
阵图光芒彻底熄灭,空间重归死寂。
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穿过沉寂的内塔空间,越过那些彻底失去光泽的水晶棱柱,从塔基的裂缝走出。
重新回到那片悬浮着无数世界残骸的混沌归墟。
源塔依旧巍峨耸立,散发着古老悲怆的气息,但秦昭知道,其内部核心传承已被她取走,最大的内部隐患也已清除。
她依照令牌中记载的方法,以混沌之力激发令牌。
令牌上的星图亮起,那个漩涡状的核心标记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线,指向归墟深处某个不确定的远方。
同时,令牌也传递出一段关于如何在混沌虚空中辨识方向、避开某些常见危险区域的基础知识。
没有迟疑,秦昭选定方向,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混沌流光,离开了万法源塔,向着令牌指引的初生混沌海方向,开始了新的跋涉。
她的身影消失在无垠的混沌色彩与漂浮的残骸之间,唯有那座残破的巨塔,依旧沉默地矗立于归墟之中,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复苏之机,见证着又一位承载混沌之道的行者,踏上追寻本源与对抗寂灭的漫漫长路。
秦昭离开了万法源塔所在的归墟之地,依照令牌指引,向着那缥缈未知的初生混沌海进发。
归墟之外,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星空或虚空,而是一片更加广阔无垠、色彩变幻不定的混沌背景。
这里没有明确的路径,没有可供参照的星斗,只有无数扭曲的光影、偶尔掠过的破碎法则丝线,以及远方那永无止境般翻涌的、孕育着毁灭与新生的混沌能量潮汐。
令牌悬浮在她身前,星图散发微光,那道指向性的光束稳定地延伸向混沌深处。
秦昭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混沌道基运转,使她仿佛化作了这无边混沌的一部分,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以此规避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
她脚踏虚无,身形在混沌气流中若隐若现,每一次闪烁,都跨越了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距离。
初生的混沌海,位于当前已知混沌海的边缘。
那里法则活跃而不稳定,新的世界泡影不断生灭,旧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是机遇与危险并存的蛮荒之地。
前往那里的路程,本身就是一场对心性、修为和混沌感悟的极致考验。
行程并非一帆风顺。她曾误入一片奇怪的地域,那里万物失序,连最基本的空间结构都脆弱不堪,时间流速混乱不堪,时而凝滞如胶,时而加速飞逝。
她凭借源塔传承中对基础法则的深刻理解,以及混沌道基对混乱的天然适应性,强行稳定住周身方寸之地,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艰难穿行而出。
她也遭遇过混沌中自然孕育的诡异生灵。
一些没有固定形态、仅凭本能吞噬能量的虚空蠕虫。
一群由纯粹的破碎记忆凝结而成的幻魅,能引动心魔,制造无边幻境。
甚至有一次,她远远感受到一股堪比大乘后期、甚至更加强横的意志扫过,那意志充满了古老的饥饿与毁灭欲,她立刻隐匿所有气息,潜伏于一片混沌乱流之中,直至那意志远去才敢继续前行。
这些遭遇,有的被她以力破之,有的凭借精妙身法和法则运用巧妙避开,有的则需隐忍退让。
每一次应对,都让她对新获得的力量和法则感悟有更深的体会,体内混沌小世界在一次次外界压力的刺激下,也变得更加凝练,边界缓慢而坚定地拓展。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的意义。或许过去了数年,或许是数十年。
秦昭心无旁骛,除了必要的调息和应对危险,几乎所有心神都用于赶路和感悟混沌。
她目睹了混沌海中壮丽而危险的奇观,星云在眼前轰然爆发,亿万星辰在光芒中诞生又湮灭。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古老生物遗骸,漂浮在混沌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它们的死因成谜,仿佛在诉说着混沌海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见闻,不断拓宽着她的眼界,让她对混沌二字的理解,不再局限于沧澜界的认知,也不再仅仅是源塔传承中的理论,而是变成了切身的、浩瀚无边的体验。
终于,在不知穿越了多少片混沌区域,避开了多少次潜在危机后,令牌上的星图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那指向性的光束开始微微颤动,最终碎裂成一片柔和的光晕,将秦昭周身笼罩。
眼前的景象与归墟的死寂、以及途中经历的混乱荒芜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色彩更加绚丽、也更加狂暴的混沌海洋。
巨大的、未经雕琢的混沌能量团块如同岛屿般漂浮,一些地方,新的世界泡影正在缓慢成型,散发出微弱的光和生命萌芽的气息。
刚刚诞生不久的小世界就因为内部法则冲突或不稳定而轰然崩塌,回归为混沌能量,释放出毁灭的波纹。
这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也充斥着瞬间破灭的残酷。
法则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无处不在,却又混乱不堪,难以捕捉其稳定的脉络。
空间结构脆弱多变,可能前一刻还是坦途,下一刻就出现致命的陷阱。
秦昭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地的混沌能量更加活跃,但也更加难以驯服。
她体内的混沌道基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与周围环境的共鸣更强,但同时也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着过于稳定和有序的存在。
她调整自身状态,将气息与这片初生混沌海更加紧密地契合,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内深入。
根据令牌指引和自身的感应,混沌源晶最可能出现在那些法则相对稳定、能量高度凝聚的区域,通常也是新生世界泡影诞生最密集、或者旧世界残骸尚未完全被同化的地方。
她穿梭在斑斓的混沌气流中,避开那些能量剧烈暴动的漩涡,绕开那些正在崩塌或新生的世界泡影边缘,这些地方法则极度混乱,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卷入其中,后果难料。
数月过去,她探索了多处能量异常点,发现了一些奇特的混沌矿物,甚至在一处刚刚稳定下来的小型世界泡影碎片中,找到了一缕先天孕育的混沌风精,被她以法则收取,融入体内小世界,使得小世界内的气流运转多了几分灵动与毁灭之力。
但混沌源晶的踪迹,依旧渺茫。
这等混沌本源凝聚的结晶,即便在这初生之地,也定然是极其罕见之物。
这一日,她感应到前方传来一阵奇异的法则波动,那波动中正平和,与周围狂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循着波动潜行而去,穿过一片浓密的、由七彩混沌霞光构成的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凝目。
那是一片相对平静的混沌区域,中心悬浮着一块方圆不足百里的陆地。
这陆地并非泥土岩石,而是由某种高度凝聚、近乎固化的混沌能量构成,表面光滑如镜,折射着周围斑斓的混沌光彩。
而在那片微型陆地上空,悬浮着三道人影。
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朴,手持一柄拂尘,拂尘丝线根根晶莹,挥动间引动周围混沌气流,化作阴阳二气流转,气息渊深,竟是一位达到了大乘中期的人族修士。
还有一名异族,身形高大,皮肤呈现暗金色,额头生有一根螺旋状的独角,双瞳如同熔化的黄金,周身散发着炽热而霸道的气血之力,显然走的肉身成圣的路子,修为亦是大乘中期。
而被这两人隐隐呈夹角之势围在中间的,则是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