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抹去自身残留的一切气息与战斗痕迹后，她离开了这片死寂之地。
那枚归寂黑曜碎片牵引着她的方向，那方位，仿佛在世界的夹缝，或是某个依附于主世界却又独立其外的半位面。
凭借初成的大乘境界与混沌道基对天地法则的敏锐感知，秦昭开始有意识地避开危险。
她行走于名山大川，深入人迹罕至的秘境，甚至短暂潜入无尽海深处，感应着空间的细微变化。
数月之后，她在南荒与西荒交界处，一片被称为千幻沙漠的流沙死域深处，发现了一丝端倪。
此地终年沙暴肆虐，流沙之下隐藏着无数空间陷阱，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不敢轻易深入。
在秦昭的混沌感知中，这片沙漠的空间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布满了细小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
而其中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的裂隙，正隐隐散发出与那坐标同源的、微乎其微的波动。
她立于沙暴之中，周身混沌气息流转，狂暴的风沙无法近其身周三丈。
她凝视着那道肉眼与寻常神识根本无法察觉的空间裂隙，没有犹豫，一步踏入。
空间转换的感觉与寻常传送阵或撕裂虚空截然不同。
一种仿佛穿过粘稠水幕般的滞涩感，周遭是光怪陆离、空间扭曲流动，时间感也变得混乱。
若非她已成就大乘，神魂与体内小世界稳固，恐怕瞬间便会迷失在这混乱的时空夹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眼前的扭曲景象骤然平定。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上下四方之分。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的、缓缓旋转的混沌色彩，更加原始、更加接近宇宙本源状态的、蕴含着无数生灭泡影的混沌背景。
在这片混沌背景中，悬浮着一些巨大无比的、残破不堪的物体。
断裂的山脉、干涸的星核、破碎的宫殿残骸、甚至是一些形态怪异、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庞大躯壳。
它们都散发着极其古老沧桑的气息，仿佛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最终漂流、沉积于此。
“世界残骸的归墟？”
秦昭谨慎地释放出神识，却发现神识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扩散范围不足外界的百分之一，且感知到这里也充满了混乱与噪声。
她只能依靠混沌道基与本能的感应，朝着那波动最为清晰的方向缓缓前行。
脚踏在虚无之上，却如同行走在坚实的大地。
她穿过漂浮的破碎大陆，绕行过死寂的恒星残骸，避开了几处散发着危险吸力的空间漩涡。
在这里，她看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有些是法则对撞留下的永久性伤疤，有些则是某种巨大力量横扫而过、将一切都化为齑粉的毁灭场景。
这些痕迹的年代跨度极大，有些甚至比混沌祖龙与虚无之源大战的年代还要久远。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破碎法器形成的、如同星环般的废墟带后，她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座塔。
一座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呈现出混沌色泽的材质构筑而成的巨塔。
塔身不知有多高，向上延伸，没入无尽的混沌背景深处，向下扎根，连接着下方一片更加深邃、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
塔身之上，刻满了无数繁复到极致、仿佛蕴含着诸天万界所有法则奥秘的符文，但这些符文大多已经黯淡、破损，甚至大面积剥落，使得整座巨塔显得残破而悲凉。
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尽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意志，如同沉睡的呼吸，从巨塔之中弥漫出来。
这股意志，让秦昭体内的混沌道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共鸣，甚至连那枚造化源晶，也传递出敬畏与亲近交织的意念。
“混沌祖龙的气息但更加古老，更像本源……”
秦昭凝视着巨塔，心中已然确定此地与混沌祖龙，乃至与沧澜界的起源，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她靠近巨塔，发现塔基处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仿佛是遭受了某种可怕攻击后留下的创伤。
裂缝之内，幽深黑暗，但那召唤般的波动正是从其中传出。
没有迟疑，秦昭步入了裂缝。
塔内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内部空间。
这里仿佛自成一界，天空中悬浮着破碎的法则链条，大地是由凝固的混沌能量构成，踩上去却坚实无比。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根根贯穿天地的巨大水晶棱柱，但大多数水晶棱柱已经碎裂、倒塌，只有少数几根还勉强维持着完整，内部封存着一些模糊的光影，似乎是某种传承。
秦昭行走在这片废墟般的内塔空间，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悲怆与苍凉。
她来到一根尚且完好的、最为巨大的水晶棱柱前。
这根棱柱通体透明，内部封存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混沌气流，气流中心，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龙形虚影盘踞。
当她将手掌贴上水晶棱柱的瞬间，一段属于这座塔的记忆涌入识海。
记忆的起点是一片无垠的、充满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原始混沌海。
混沌海中，孕育了诸多秉承不同大道而生的先天神魔与混沌生灵，混沌祖龙便是其中较强的一支。
它们遨游混沌，开拓疆土，演化世界。
浩瀚的记忆洪流冲刷着秦昭的识海，却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用混沌道基，冷静地梳理着这来自太古的碎片。
这段记忆是来自这座塔本身。
它是混沌海中一座名为万法源塔的造物，是孕育和记录混沌法则的初始之地，其存在远比任何单一混沌神魔更为古老。
无数法则于此地生发、交织、衍化，混沌祖龙亦曾在此盘桓，领悟其力量的根源。
然而记忆的画面陡然转折。
无边的黑暗自混沌海深处蔓延而来，那是一种吞噬一切、归融万法的寂灭之力，被称为归寂潮汐。
这是混沌海自身的呼吸，每次会抹去一部分过于古老或失去演化潜力的法则与存在，为新生腾出空间。
万法源塔，作为旧法则的记录与承载者，首当其冲。
塔身爆发出璀璨的混沌神光，无数法则符文亮起，试图抵抗这来自混沌本源的清理。
那是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对抗，法则在湮灭，世界在崩解。
最终，源塔不敌，塔灵近乎溃散，塔身严重受损，被归寂潮汐裹挟着，放逐出了正常的时空长河，漂流到了这片世界残骸的归墟之地，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秦昭收回手掌，水晶棱柱内的混沌气流似乎黯淡了几分。
她明白了那召唤的源头是这座源塔本身濒临彻底消亡的本能。
它在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承载了混沌道基的个体，或许是希望延续其记录法则的使命，或许……仅仅是不愿自身所承载的万法奥秘随其一同彻底湮灭。
她环视这片残破的内塔空间，目光扫过那些断裂的法则链条和碎裂的水晶棱柱。
悲怆依旧，但她心中并无太多感伤，唯有对那浩瀚法则的探究之心，以及对那归寂潮汐的深深警惕。
那不仅是源塔的敌人，未来亦可能成为她道途上必须面对的劫难。
她走向下一根尚且完好的水晶棱柱。
这根棱柱内部封存的是空间基础法则，无数银色的光丝如何交织成空间，又如何折叠、撕裂。
虽只是基础，但其精妙与深邃，远超沧澜界任何空间秘法。
当她触及时，残缺的塔灵似乎被全面激活，整个内塔空间轻微一震。
剩余几根完好的水晶棱柱同时亮起微光，一道道蕴含着不同法则本源气息，便如百川归海般，主动涌向她的识海。
基础的元素法则，晦涩的时间碎片，生命与死亡的轮转轨迹，命运长河的支流。
庞大到足以瞬间撑爆大乘修士识海的信息洪流，被混沌道基强行梳理、化作最本源的法则烙印，铭刻在她的道基之上，融入她体内初成的小世界。
她体内的混沌小世界在此刻剧烈震颤，边界在模糊的法则推动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
原本灰蒙的天地开始分化清浊，地火水风的基础元素在全新法则的引导下，演化出更为复杂的形态。
高山隆起，深谷塌陷，虽尚无生机，却已有了世界的雏形与潜力。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最后一道法则被秦昭消化吸收，内塔空间恢复了死寂，那几根水晶棱柱也彻底失去了光泽，内部的传承光影消散无踪。
她睁开眼，眸中似有万千法则生灭，旋即隐没，复归深邃。
她的境界并未直接提升，仍是大乘初期，但对法则的理解与运用，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
体内小世界的范围扩张了十倍不止，结构更为稳固，提供的世界之力也愈发磅礴精纯。
就在她消化完传承的刹那，异变陡生。
内塔空间中央，那片由凝固混沌能量构成的大地突然裂开一道深渊。
深渊之下是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法则和负面能量汇聚而成的漩涡。
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牢牢锁定了秦昭。
“毁灭……”
断断续续的意念夹杂着疯狂的嘶吼，直接冲击神魂。
秦昭瞬间明了。
这是源塔在漫长岁月中，因破损而无法排解、逐渐积聚起来的法则残渣和归寂潮汐残留气息混合后，滋生出的畸变怪物。
它继承了归寂潮汐抹除一切的混乱本能，却又因源塔本身的法则特性而扭曲存在，可视为一个弱化了无数倍、且充满缺陷的归寂潮汐仿品。
漩涡中，无数由破碎法则凝聚而成的触手猛地探出，它们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被腐蚀的涟漪，带着一种强行将万物分解归元的力量，朝秦昭缠绕、扑击而来。
秦昭面色不变，甚至未曾后退半步。
她正好需要一块试剑石，来验证此番所得。
她向前虚虚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内蕴无数细微空间裂痕的灰蒙剑气激射而出。
那些破碎法则触手甫一接触剑气，便如同遇到了克星。
剑气中蕴含的、经过源塔传承优化的混沌之力，兼具包容与破灭的特性，更关键的是其中精准的空间切割之力。
只见灰蒙剑气如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将数条最粗壮的触手从中斩断，断口处平滑如镜，残留的混沌气息更是进一步侵蚀着触手，阻止其再生。
怪物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漩涡剧烈翻滚，更多的触手，连同着一些扭曲的、类似法则锁链的阴影，铺天盖地涌来，试图以量取胜，将秦昭彻底淹没。
秦昭身形微动，脚步踏在虚无之上，身影瞬间变得模糊。
她在触手与锁链交织的缝隙间穿梭，姿态闲适，如同在庭院信步。
每一次指尖点出，都有一道细微的混沌神光没入触手的核心节点，或是扭曲锁链的法则连接处。
“嘭！”
被点中的触手瞬间从内部崩解，化作精纯的混乱能量消散。
那些法则锁链则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寸寸断裂，重新化为无序的法则碎片。
她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以最小的消耗，瓦解着对方最强大的攻击。
这不仅是力量的碾压，更是境界与认知的绝对差距。
源塔的传承，让她看透了这怪物力量构成的本质与弱点。
似乎意识到远程攻击无效，那深渊漩涡猛地收缩，随即，一个由无数破碎法则和负面能量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形态不定的人形怪物猛地跃出。
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空洞作为眼睛，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归寂气息。
怪物嘶吼着，双臂化作两柄扭曲的、不断崩灭又重组的法则之刃，撕裂空间，朝着秦昭当头斩落。
这一击，蕴含了它所有的力量，带着一股不将目标化为虚无决不罢休的决绝。
秦昭终于停下了闪避的脚步。她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黑暗浮现，那黑暗是内部有无穷的混沌在生灭、压缩，仿佛托举着一方即将走向终结的微缩宇宙。
她没有动用任何法宝，仅仅是以自身混沌道基，化出了一丝归寂的真意，虽然远不及真正的归寂潮汐，但其本质层次，已然超越了眼前这畸变怪物。
怪物斩下的法则之刃，在触及那点极致的黑暗时，如同冰雪遇阳，速度骤减，开始自行崩解、消散，被那点黑暗无情地吞噬、归融。
怪物发出了惊恐的尖啸，试图后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禁锢，那是秦昭以混沌之力。
秦昭手掌轻轻向前一送。
那点极致的黑暗轻飘飘地印在了怪物的胸膛。
怪物的动作彻底凝固，然后，从被击中的点开始，它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为最精纯的混沌元气。
深渊漩涡失去了核心，剧烈震荡了几下，最终缓缓平复、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只留下地面那道裂缝，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战斗结束。
秦昭的气息依旧平稳悠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感受着体内略有消耗但更为精纯的混沌之力，以及对新领悟法则的娴熟应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解决了这个内部隐患后，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这片空间的深处。
传承已得，障碍已除，但她感觉，这座源塔最核心的秘密或许尚未显露。
她继续前行，越过那些彻底黯淡的水晶棱柱，走向内塔空间的最中央。
那里，在她之前接受传承时便已注意到，地面铭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巨大阵图。
阵图的大部分线条都已黯淡无光，甚至多处断裂，唯有最中心的一个点，还残留着微弱的、与她体内混沌道基隐隐共鸣的波动。
她走到阵图中心，俯身探查。
那是一个凹槽，形状与她手中的归寂黑曜碎片，以及那枚造化源晶都隐隐吻合，但又似乎更为古老，蕴含着更本源的吸引之力。
沉吟片刻，秦昭取出了那枚一直指引她方向的归寂黑曜碎片。
碎片刚一出世，便微微震颤，散发出乌黑的光泽，与凹槽处的波动共鸣更加强烈。
她将碎片轻轻放入凹槽。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
整个内塔空间随之轻轻一震。
脚下巨大的阵图，以归寂黑曜碎片为中心，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混沌光芒。
这光芒沿着阵图的线条艰难地蔓延，但仅仅延伸出不到十分之一的范围，便后继无力，再次黯淡下去
这阵图，是驱动万法源塔核心、沟通混沌海法则本源的法阵。
而归寂黑曜仅仅是混沌祖龙力量的残留。
它的本质是混沌源晶的碎片，是混沌海法则凝聚的结晶，亦是驱动万法源塔这类混沌至宝的核心能源。
她手中的碎片太小了，蕴含的本源之力远远不足以驱动这座沉寂了万古的巨塔。
甚至连唤醒残缺的塔灵，都显得力不从心，只能被动回应她体内的混沌道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