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皆以类似的风格取胜。
她将修为始终压制在金丹初期,仅以《水元诀》的基础术法应对,凭借的是远超同阶的神识掌控和对战局的精准预判。
在外人看来,她胜得侥幸,甚至有些平庸,总是堪堪取胜,似乎每一次都是对手失误或灵力不继。
唯有高台上那位最初称赞她的执事,目光越发深邃。
他能看出,秦昭对灵力的操控已臻化境,每一次防御和闪避都妙到毫巅,节省下的每一分灵力,都在为后续的战斗做准备。
这不是缺乏锐气,而是将力量用在了最需要的地方,是一种更深沉的、基于绝对自信的掌控力。
“此女,不简单。”他心中暗忖。
最终,秦昭并未夺取头名,而是止步于前十。
这个成绩足够获得一笔不错的贡献点,引起些许关注,却又不会过于扎眼,正好符合她的预期。
颁奖时,那位留意她的执事特意多问了一句:“你于灵力控制颇有天赋,可愿来灵植苑负责精密蕴灵工作?”
灵植苑也在内门,但并非丹霞殿核心区域。
这是一个接近内门的机会,但秦昭心知,丹霞殿的隐秘恐怕并非灵植苑能触及,且刚拒绝赵辰不久便进入内门,过于惹眼。
她恭敬回绝:“谢执事厚爱,弟子对阵法维护更感兴趣,且自知修为浅薄,恐难胜任灵植苑重责,愿继续于南麓磨砺基础。”
执事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惋惜,却也不再强求:“也罢,人各有志。好好打磨,阵道一途,亦可达天。”
大比风波平息,秦昭重回旧阵区,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但她能感觉到,暗中的窥探并未停止。
赵辰的人或许不敢明着再来,但那种被隐约监视的感觉,时有时无。
她越发沉静,每日除了巡查阵纹,便是闭门修炼《寰宇真解》,参悟寂灭法则,气息愈发内敛深沉。
这夜,月黑风高。
秦昭于静室中缓缓睁开眼。
她指尖轻触储物袋,那枚玄色巡天令落入掌心。
连日来的温养与以寂灭法则之力细细冲刷,令她与此令之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她心念微动,一缕极细的灰芒自指尖溢出,融入令牌。
令牌表面那些淡银色的蛛网纹路再次浮现,比上次更为清晰。
周围尺许范围内的空间泛起极细微的涟漪,仿佛水纹荡漾,将她的气息彻底敛入其中,与外界隔开一层无形的壁障。
“果然如此。”
秦昭眸光一闪。
这巡天令并非简单调控空间,更重要的功能或许是隐匿与隔绝,专为窥秘与潜行所制。
她起身,并未走门,而是来到窗边。
神识如水银泻地,仔细探查四周,确认那若有若无的监视感在远处徘徊,并未聚焦于此。
下一刻,她身影微动,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出窗外。
巡天令的效果加持周身,她掠过之地,空气几乎不起波动,气息完美敛藏。
她没有直奔内门,而是绕向南麓另一侧更为荒废的区域。
根据连日来的推演,天衍宗大阵在此处因山势变迁,存在一处极细微的、因阵法节点年久失效而产生的间隙。
这间隙并非通道,甚至无法容许实体通过。
但对于被巡天令之力包裹、近乎与空间波动同化的神识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探入点。
来到预定地点,那是一处坍塌了小半的古老阵基,荒草及腰。
秦昭隐匿于一块巨岩之后,掌心巡天令微光流转。
她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寰宇真解》。
浩瀚神识不再依托旧阵脉络,而是直接与巡天令相合,化作一道无形无质、携着一丝寂灭虚无道韵的意念,小心翼翼地触向那阵法间隙。
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这一次,阻力大减。
她的感知瞬间穿过层层叠叠的阵法光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地看到了内门区域的灵力流转。
磅礴的中正灵气之中,那一道自丹霞殿后方溢出的晦涩之流,越发明显。
神识循着那晦涩之流逆向探去,越过药圃,掠过重重殿宇,再次逼近那处设有强大隔绝禁制的偏殿。
这一次,有巡天令之力庇护,她的感知更为大胆和清晰。
偏殿外的禁制光幕在她眼中显现出复杂的符文结构,能量强大,但并非毫无破绽。
她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游丝,贴着禁制光幕能量流转最微弱、变化最迟缓的边缘地带,缓缓渗透。
殿内的景象模糊地映入感知。
首先感知到的,便是那熟悉的黑色玉盒,此刻正放置在殿中央一座古朴的石台上。
石台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与玉盒上的纹路隐隐呼应,散发出浓郁的血煞之气。
但又被石台本身一股深沉古老的力量约束着,未能完全扩散。
除了玉盒,石台周围还镶嵌着数块幽暗的晶石,散发出与坠龙渊气息相似的阴冷能量,正被石台缓缓抽取,注入玉盒之中。
玉盒微微震颤,盒盖缝隙间透出的血光时明时暗,仿佛在呼吸。
殿内有三人,一人正是那日药圃见过的元婴执事,此刻他面色恭敬,垂手立于下首。
另一人身着丹霞殿长老服饰,面白无须,眼神阴鸷,修为竟达元婴后期。
而为首者,却是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气息幽深如海,以秦昭的神识,竟一时无法判断其具体修为深浅,只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隐隐传来。
“血种快成了,警醒些,别有差池。”
黑袍人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感,“龙渊残骸的能量汲取需加快,天衍大阵的转化必须跟上。”
“尊使放心。”
丹霞殿长老恭声应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只是近日宗内似乎有些微词,白芷那边……”
“无需理会那些旁枝末节。”
黑袍人打断他,“血种即将大成,些许疑虑动摇不了大局。
看好血种,待月蚀之夜,便是冥龙归位之时,届时……哼。”
话音戛然而止,黑袍人猛地抬头,兜帽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阻隔,扫向虚空:“嗯?”
几乎在同时,秦昭感到一股强横无匹的神念横扫而来,带着灼热般的毁灭气息,瞬间锁定了她这缕探入的神识。
被发现了。
对方灵觉之敏锐,远超预料。
秦昭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斩断了那缕神识的联系,所有意念瞬间收拢,巡天令乌光微闪,将她周身空间波动彻底抚平,气息敛至虚无。
“噗!”神识强行斩断,带来一丝反噬,喉头涌上腥甜,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身影紧贴巨岩,纹丝不动,连呼吸心跳都近乎停滞,与岩石、阴影融为一体。
偏殿内,黑袍人冷哼一声:“有只小虫子刚才在窥探。”
丹霞殿长老和元婴执事脸色顿变:“何人如此大胆?可需属下立刻搜查?”
黑袍人沉默片刻,那股强横神念又在虚空扫荡数遍,却再无发现。
巡天令的隐匿之能,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罢了,神识已被我震散,对方反应极快,未能追踪来源。”
黑袍人声音阴沉,“或许只是宗门大阵自行运转的灵力波动。
但近日需加倍警惕,尤其是子夜午时,阵力交替之际,最易被钻空子。”
“是!”
殿外,秦昭直到那恐怖的神念威压彻底散去。
又静静等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确认再无异常,才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开,返回居所。
静室之内,秦昭盘膝而坐,面色微微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冥龙归位、月蚀之夜、血种……”她喃喃自语,将听到的零碎信息与之前的猜测印证。
天衍宗果然在进行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们似乎在利用血种,汲取古战墟的力量,并通过天衍大阵进行转化,意图在月蚀之夜,完成所谓冥龙归位。
这计划阴邪霸道,绝非正道所为。
那黑袍人尊使,显然并非天衍宗本土修士,其背后或许牵扯着更庞大的势力。
而月蚀之夜,根据她的推算,就在七日之后。
时间紧迫。
她必须在这之前,弄清更多细节,找到破局之法,或是……从中攫取利益的契机。
直接揭露?毫无证据,且对方势力庞大,恐怕反遭灭口。
置身事外?一旦对方计划成功,天衍宗乃至周边区域恐生巨变,她身在其中,必受波及。
唯有主动介入,方能争得一线生机与机缘。
次日,秦昭如常前往阵法处。
她表现得毫无异常,甚至刻意放缓了修复阵法的速度,显得略有疲惫。
午后,她并未直接回居所,而是转道去了外门经阁。
经阁共分三层,收录的多是基础功法、杂闻游记、低阶丹阵图谱。
白芷长老通常在一层深处的静室清修。
秦昭踏入经阁,目光扫过一排排玉简书架,最后落在一层角落关于星辰运行与天象记载的区域。
她缓步走过去,仔细翻阅起来,似乎对某些特殊天象颇感兴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芷长老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正整理着架上的玉简。
秦昭似未察觉,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枚记载《月华精要》的玉简,尤其关于月蚀之象的部分。
良久,她轻轻放下玉简,似有些困惑地低声自语:“月蚀之时,太阴之力骤减,阴煞之气虽盛却失其纯,诸多依赖月华的阵法符文都会效能大减,甚至反噬……此时布阵或行功,风险极大,当真有人会选此时行事么?”
声音很轻,却恰好能传入白芷长老耳中。
整理玉简的手微微一顿。
秦昭仿佛这才发现白芷长老,连忙转身行礼:“弟子见过长老。”
白芷长老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你对天象与阵法关联亦有研究?”
“弟子不敢称研究,只是近日维护旧阵,见一些阵纹对月华感应敏锐,故心生好奇,查阅一二。”秦昭恭敬回答,神情坦然。
白芷长老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缓步走近,从书架上取下一枚泛黄的玉简,递给她:“《星变阵衍略》,或许对你有用。此书晦涩,宗门内研读者寥寥。”
秦昭双手接过:“谢长老指点。”
“好奇并非坏事。”
白芷长老语气依旧平淡,“但须知,有些星辰轨迹,非人力所能窥测,更非力所能改变。盲目前行,易遭星火反噬。”
这话,比上次的告诫更深了一层。
秦昭垂眸:“弟子谨记长老教诲,必量力而行。”
白芷长老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秦昭握着那枚《星变阵衍略》,指尖能感到玉简温凉。
她心知,白芷长老必然知晓些什么,甚至可能暗中反对丹霞殿所为,、。
但碍于某种原因,无法明言,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些许提醒或……默许?
她离开经阁,回到居所后,立即查阅那枚玉简。
玉简内并非什么高深阵法,多是论述星辰变化对大地灵脉与阵法运转的影响,、。
其中一篇,恰好提到了“月蚀之夜,地脉阴煞虽涌,然天光骤黯,阳力失衡,某些依靠阴阳平衡维持的封禁之阵,最易出现短暂裂隙”。
秦昭眼中精光一闪。
关键或许不在丹霞殿本身,而在于整个天衍大。
月蚀之夜,大阵因阴阳失衡出现短暂薄弱,丹霞殿内的那个神秘阵法需要趁机完成最后一步,冥龙归位。
而反过来看,这也是那个隐秘阵法防御最弱的时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接下来的几日,秦昭更加深居简出。
她将所有贡献点都兑换成了恢复灵力和治疗神识的丹药,以及一些品质尚可的空白阵旗、灵墨。
她不再尝试探查内门,而是将全部精力用于两件事。
一是借助巡天令和《寰宇真解》,疯狂推演丹霞殿外围阵法的详细结构和那处偏殿禁制的可能弱点。
二是反复演练如何在那极短的月蚀时间内,突破阻碍,达成目标。
她推演的重点,并非强行破阵,而是利用巡天令的空间隐匿之能。
结合月蚀时阵法产生的瞬间裂隙,如同水银泄地般渗进去。
机会只有一次,速度必须快如闪电。
月蚀前夜,秦昭状态调整至巅峰。
她将新得的阵旗以特殊手法炼制,铭刻上蕴含寂灭法则的简化符文。
这些阵旗并非用于强攻,而是用于制造短暂的混乱,干扰对方的判断。
子时刚过,她悄然离开居所,并非前往内门,而是绕到天衍宗山门边缘一处荒僻的山崖。
此地灵气稀薄,阵法监控最为薄弱。
她在此处布下了一个小小的单向传送阵,另一端设在了南麓旧阵区一处早已废弃的地下洞窟。这是她预留的退路。
做完这一切,天色将明。
秦昭返回静室,静坐等待。
最后一日,天空阴沉,仿佛山雨欲来。
整个天衍宗都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宁静之中。
夜幕终于降临。
今夜无月,星辰隐匿,天地间一片晦暗。
宗门内的灯火似乎都比往日黯淡几分。
秦昭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之中。
巡天令紧贴胸口,一丝丝寂灭法则之力缓缓注入,令她周身气息彻底虚无。
她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避过所有巡逻弟子,来到了白日选定的方位,位于丹霞殿侧后方的一座废弃观星台。
这里地势稍高,且因废弃多年,阵法监控略有疏漏,又能隐约看到那偏殿的一角。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地间的灵气开始变得滞涩而混乱,子时将至。
天空之上,那轮隐约可见的残月边缘,开始染上一丝诡异的暗红。
月蚀,开始了。
秦昭能清晰地感觉到,笼罩整个天衍宗的庞大阵法光幕。
在这一刻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流转的灵光出现了细微的扭曲和明暗变化。
阴阳失衡,大阵的力量正在剧烈波动。
她眼神一厉,身影瞬间从观星台掠下,如同被夜色弹出的利箭,直射那偏殿。
巡天令乌光大盛,将她完全包裹,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精准地切入因大阵波动而产生的、那稍纵即逝的薄弱缝隙!
偏殿的禁制光幕就在眼前。
因能源来自天衍大阵,此刻光幕也剧烈波动起来,其上符文明灭不定。
秦昭指尖早已准备好的数面黑色小旗激射而出,并非射向光幕,而是射向光幕周围的地面、廊柱。
嗡……
小旗上的寂灭符文瞬间激发,形成数个微小的能量塌陷点,并未破坏禁制,却让本就波动的禁制光幕能量流转猛地一滞!
就在这停滞的万分之一刹那。
秦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贴着光幕能量最混乱的一点,融了进去。
成功潜入。
殿内的景象瞬间清晰。
石台嗡嗡作响,血光大盛,玉盒剧烈震颤,盒盖已然打开一线,内里透出令人心悸的血煞与古老龙息。
黑袍人、丹霞殿长老、元婴执事三人正全神贯注于石台,双手结印,将磅礴灵力打入其中,显然正值最关键时刻。
秦昭的出现,无声无息,却瞬间被黑袍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