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用手背擦了擦生疼的眼眶，干涩开口：“好，以后会注意。”
他的洛丽塔，还活着，他的春日还在。
“我没记错的话，这小姑娘，有抑郁症病史吧？”年迈的医者摇了摇头：“对于这样的病人，你们要多看好，小姑娘还这么年轻，多遭罪。”
“好。”楚辞心想，不会了，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他转而去看林呦，瘦削苍白的林呦静静的躺在床上昏迷着，一点血色也没有，全然没了平时的艳丽清冷。
楚辞弯腰小心的握着林呦冰冷的手，沙哑道：“对不起……”
“没能陪着你……”
林呦还输着液，那一条心电图，证明她还活着。
楚辞本来一身淋得湿透，贴在肌肤上。如今在室内，急诊入口的患者来来往往，室内热浪熏腾，却将楚辞衣服都烘干的差不多。
旁边的三婶看不下去了，说：“小楚，你先回去吧，回去小鹿家换身衣服，或者去三婶家也行。”
“三婶在这先看着。”
楚辞还是半蹲在病床前，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三婶您先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小孩吗。”
三婶闻言没再说话，看楚辞这样，心疼的这个劲儿，是不会听自己的。
她又想到自己匆匆忙忙出来，家里还有个小的，不放心，只好安慰着：“那三婶先回去了，三婶回去给小鹿熬粥，给你带衣服来。”
“谢谢。”楚辞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他现在整个人精神犹如一根绷紧的琴弦，注意力全在这个小骗子身上。
林呦的体温凉凉的，像是周怀允那处老宅夏天荷叶的感觉。
小姑娘这几天一定哭了很多次，眼睛都肿了。楚辞用手轻轻摸了摸林呦柔顺的头顶，这就是他的劫难了，让他甘之如饴的爱着。
一个小护士怯怯走过来给楚辞端了杯水放在旁边椅子上，不好意思地说道：“给你……”然后就脸色通红的跑了。
楚辞不知道林呦什么时候能醒，但他就这样坐在旁边，一直握着林呦的手。
待一瓶营养液输完，外头起了纠纷，好像是实在无力挽救回患者的生命，患者家属拽着医生护士吵得天翻地覆。
这世界每一刻都有人死亡，喧嚣不已。
楚辞怕他们吵到林呦，轻声开口：“我很快就回来。”
楚辞起身来到了外面，随意问了个护士院长办公室在哪，便径直往指的方向去了。
他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楚辞才推门进去。
“我要一间单独的病房，远离喧闹的人，不会被打扰。”楚辞坐在椅子上，嘶哑开口。
“我是京城楚家，我问了你们办理住院的，说是没有单独的病房了，但是我要，你们就得腾一间出来。”
院长听了一惊，连忙起身恭敬点头：“好，您稍等。”
虽然昭新镇是个偏远的地方，但他每年也有几次去京城听座谈会的资格，也是听过楚家的，更知道楚家有位二爷。
面前的男人虽然头发湿漉，衬衫也布满褶皱，甚至还沾了一片血迹，但也能看出来料子的名贵，比自己柜子里那件每次去京城穿的那件两千块钱的衬衫还贵。
男人气质清冷，抬手投足间都是矜贵，实在是一副好皮囊。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位楚二爷，连照片也没见过，却觉得眼前这位就是了。
楚辞得到答复就起身离开，快速的回到了病房。闹事的人已经离开，但却依然喧嚣。
楚辞重新问前台要了个一次性杯子，装了温水，用棉签沾了水，在林呦的干裂的嘴唇上润湿着。
起身的时候，他轻轻的在林呦唇上印了一个吻，鼻间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儿。
他在亲吻他的一生挚爱。
楚辞听见林呦的心跳，脆弱而小声，却犹如普罗米修斯盗取的火种，劈裂开他的心。
外头仍在下雨，轰隆的春雷响起，润着万物。
很快有着医生护士进来举着输液瓶推着病床换房间，楚辞紧跟在后面。
换了病房不久，楚辞感觉到林呦的手指轻动了下，手指纤细柔软，楚辞曾为小姑娘捏过。
如今它轻动了下，然后，林呦慢慢的睁开眼，眼神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林呦……”楚辞握了握小姑娘柔软的手，又开口：“你就是个骗子——”
林呦听见声音，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楚辞：“楚先生，你怎么来了啊。”
自己怎么还没死啊，又要痛苦的活了。
声音细小而微弱，楚辞几乎听不见，却通过林呦张嘴的唇形依稀辨别出林呦说的什么。
“我怎么来了？”楚辞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道：“我要是再不来，连你的葬礼都参加不上。”
林呦想到外婆，眼里流出泪水，一滴滴地落进自己的发丝，眼睛里映着楚辞，却没有生气。
楚辞本来想多质问林呦两句，可是小姑娘一红眼掉眼泪，他怎么舍得？
“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我不该那样的语气对你说话。”
“我错了……”
林呦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渗，哭的鼻尖都红了，她生硬的将自己的脸别开，不面对楚辞。
林呦难受的想，他有什么错呢？错的是自己。
楚二爷毫无尊严的一直哄着，说尽了所有话，只为他的小姑娘不哭。
林呦哭的眼睛都痛，流干了眼泪，身子一抽一抽的。她的手腕又被缝了针，麻药已经过去，此刻疼得厉害。
“想吃什么？”楚辞小心的为她擦拭着眼泪，又艰难开口：“疼吗”
“不疼。”林呦声音轻轻，却冷漠。
她希望楚辞离开。
“林呦，”楚辞当然不信不疼，他低声开口：“你可以依靠我的。”
身形纤瘦的小姑娘背对着自己，不让别人看到她此时的难堪。
林呦听见楚辞这时接了个电话，听见他压低声音道：“嗯，我不在京城，你自己解决。”
对话内容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她最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累赘，怕自己影响别人。
“楚先生，”林呦抽噎着开口：“你回去吧。”
楚辞闻言，将电话挂断，不管电话那边的人还有事要问。
他坐在了病床上，拉过林呦的手为她暖着，说：“小姑娘在这，我能回哪里去？”
外面的雨还在连绵的下着，林呦难过的想，为什么楚辞还不明白？
她想要挣脱开楚辞的手，却被牢牢握住，力道温柔不会弄疼自己。
林呦难受的说：“楚辞，你之前跟我说人总有分别，每人不同路。我跟你，我们之间也是不同路。”
所以还是，趁早分开的好。
楚辞一怔，林呦小声抽噎，蜷缩在病床上，说着让人心碎的话。
他想起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在堵车的晚上。
他听见自己沙哑开口：“那我就到你的路上去。”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回答？
林呦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拽住楚辞的衣角，轻轻扯了下，崩塌般说：“抱抱，抱抱我……”
“小鹿想要抱抱……”
她想要被爱。
楚辞几乎立刻眼眶就红了，小姑娘怎么能坏成这样？
一边说让他走对自己冷淡又刻薄，一边对自己又说要抱，把自己的真心踩在地上压碾。
不能抱她。楚辞绝望的对自己说，她根本不爱你。
“楚先生……抱……抱我呀”声音近乎破碎，拽着衣角的手也无力松开。
楚辞根本违背不了自己的本性，将小姑娘从床上捞起用力抱在怀里。
就这样吧，哪怕此刻小姑娘拿刀又在他心上捅也没关系了。
楚辞想，我无法忤逆自己爱她的本性。
林呦在楚辞怀里，贪婪的汲取着楚辞身上的温度，带着全然的依赖，带着无尽的绝望把自己那破烂的灵魂交给楚辞。
——
三婶尴尬的敲了敲门，示意自己进来了。她刚去了原先那间病房，发现楚辞林呦都不见了，她连忙去问了护士，才知道换了VIP套间。
她温柔说着：“小鹿，三婶给你熬了小米粥，加了红糖与薏仁，小楚你也来喝点。”
林呦推了推楚辞，示意他放开自己。楚辞便只好放开小姑娘，将枕头拿过垫在林呦背后，让她靠着舒服。
“谢谢三婶。”林呦艰难开口，她知道自己又给三婶添麻烦了。
“傻孩子，说什么谢，是三婶不对，没能照顾好你。”三婶将带来的保温桶打开，外面被一层层布包裹着，怕粥凉。
她倒出一饭碗放在桌子上，招呼着楚辞，“小楚小心烫，三婶特意放了点干桂花，可香了。”
转而又倒了一小碗出来，用勺子搅了搅打算自己喂着林呦。
楚辞从纸巾盒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淡淡开口：“我来吧，三婶，你坐一会。”
“不用不用，你快喝，喝完去换身衣服吧。。”三婶吹了吹热气，才慢慢喂着林呦。
“楚先生，喝吧。”林呦看见楚辞衬衣上还沾着自己的血，劝道。
“嗯。”楚辞端起那个不锈钢碗，用勺子搅了搅散热气，动作迅速，很快就空了底。
“你等我一会，很快就回来。”楚辞安抚着林呦，拿上袋子里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医院虽然老旧，但是VIP病房里有单独的卫生间，老旧的淋浴楚辞拧了半天才有热水出。
楚辞闭着眼任由水从头淋下，他想，回去的话可以捐个几百万。
毕竟这破旧的医院救了小姑娘三次。
他拿过三婶带来的新肥皂往头发上抹了抹，揉出泡沫，是柑橘清香。
楚辞拿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出去，林呦一个人坐在床上，三婶并不在。
小碗放在旁边，还剩了大半小米粥，小姑娘根本没喝多少。
楚辞皱眉，问着：“三婶呢？”
林呦抬眼看着眼前的人，说：“我让三婶回去了，明辉还小，离不得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