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鸟飞过,楚辞睡的时间不久,一个小时就醒了。像之前一样,床对他来说,还是小了。
楚辞睁眼看着属于林呦的房间,处处可见林呦小时候的回忆。墙上还贴着小学的奖状——“三好学生林呦同学”,他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桌子上摆着几本书,像是林呦小时候看的童话读物,旁边还有个牛皮纸袋装着些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房间整洁干净。
楚辞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往身上套,没注意衣服角一甩,把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给弄倒了。
包袋子里细碎的小物品落了一地。
有润唇膏、口红、钥匙、便签、药……
楚辞蹲在地上一样样捡起,细长的手指一顿,拿起了一盒药,床边还滚落着两瓶写着维生素的小瓶子。
他看着手上的药——舍曲林和舒肝解郁胶囊。
楚辞拿着药坐到了床上,半晌没有动作。
楚辞低着眼皮,眼神暗沉,又拿过旁边两小瓶维生素,拧开一看,里头装着的小药片赫然就是从药盒一板板药里抠下来的。
他当然清楚这些药是用来治什么的。大学时药理学课程提到过,而且,温希言在世时,家里也有这样的药。
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药,看样子已经吃了一大半了,只剩几颗。
外头传来声响,他听见老人家努力压抑着的咳嗽声,是外婆醒了。
楚辞收起东西,尽量恢复原样,套上外套走出了房门。
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不过才躺了一会,身上就带着了香味。
他目光沉了沉,笑不出来,来到院子里外婆身边。
外婆看见楚辞出来,拍了拍身边的竹凳,示意楚辞坐下。
“坐下陪我聊聊天吧。”
“好。”,楚辞依言坐下,他也有问题想问问老人家。
“睡得怎么样,看你的黑眼圈像是不太好。”外婆缓缓开口,“小楚,小鹿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睡得挺好的。”
后面那句楚辞听了没接话,他不敢说自己是个很好的人。
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外婆,我在林呦房里看到了抑郁的药。”
身旁的老人家气场好像瞬间低了下去,好一会儿发出重重的叹气,“唉,小鹿是个可怜的。”
“小楚,你认识小鹿多久了?”
楚辞想了想,“不久。”才半年多,小姑娘什么都藏着不跟自己说。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在两人身上,晒得人惬意而暖和。
“可是小鹿对你很信任。”外婆声音透着浓浓的难过。
“小楚,我和你说说小鹿吧。”外婆慢慢开口,说着林呦不愿启齿的过往。
林呦的父母是打工认识的,林远程花言巧语骗了叶连红,意外有了林呦。当时两人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发现怀了的时候月份已经大了,已经做不了流产,太过危险。
没办法,两人只能领证生下,林远程希望是个男孩儿,等到终于生下的时候,却发现是个女孩儿。
林远程产房里当场就变了脸色,护士催促着他抱,他才勉勉强强接过。他从来都不喜欢林呦,不闻不问不关心。
待林呦三岁的时候便送来了乡下给外婆带,每月就象征性给点生活费。
那个时候林呦小,叶连红走的时候追着哭说要妈妈爸爸。可是叶连红头也不回的走了,绝情的很。
于是林呦从小跟着外婆,帮着干农活,以前外婆身体好的时候,还能下地种田,便把林呦放在田头,让她一个人玩。
小的时候可乖了,也不吵不闹,乖乖坐着等外婆干完活回家,经常一坐就是一上午,手脚都是被蚊虫叮咬的包。
村里有小孩调皮不懂事,许也是从家里大人那里听到了不好的话,经常会围着小林呦唱着“小鹿坏,没人爱,妈不要爹不爱……”
外婆要是看见了总会上前赶跑他们,可时间久了,林呦慢慢长大,总有些话会入心,后来变得话少,甚至自闭。
后来上初三的时候,外婆将林呦送去了昭新镇上学,由于隔着有些距离,林呦便是住校。
镇上的小女孩对农村来的总带着莫名的优越感,经常排挤林呦。林呦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抽条,模样已经长开,隐约可以窥见几分现在的样貌。
班上的男生也会总是捉弄林呦,可能是青春时期懵懂的喜欢,不懂如何表达,变成了捉弄。
林呦害怕不敢跟老师说,宿舍也被排挤,周末回家的时候看着外婆苍老的脸也没忍心说出口,怕外婆担心。
内心变得越来越自卑、敏感,情绪开始崩溃,可林呦一直努力藏着,不让别人看出。
直到后来,林呦被自己尊敬的师长**。
那是周末放学的下午,数学老师把林呦叫到办公室,跟她说,外婆打电话找你。
林呦信以为真,满心欢喜的来到办公室。
数学老师看着面前稚嫩的小女孩,干净的一眼看到底,让人忍不住想破坏。
放学的下午,学生老师都走的差不多,没什么人。
他把林呦叫到旁边偏僻的杂物室,粗哑的声音带着誘哄:“林呦同学,你外婆给你打电话来了,到这里来接。”
林呦平时就有点害怕数学老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人不舒服,但想到外婆,还是怯怯的走了过去。
谁知道刚靠近,便被他用力拉过去。
她感到自己的衣服在被撩起,那张丑陋的脸在自己脖子上乱动。林呦非常害怕,为什么自己平时尊敬的老师会变成这样,变成恶魔。
林呦挣扎着,她感觉到老师的手越来越往下,想要穿过衣服,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处。
鼻涕眼泪全流出来,小脸满是绝望。
“我害怕。”她哭着喊。
面前的老师面目狰狞。
林呦用力咬了一口老师的肩膀,趁他吃痛的瞬间,从身下溜了出去,飞快的跑出学校。
林呦跑到镇口,一刻都不敢停。还剩一辆学校的班车,她上了车不停的抽泣。
车上的阿姨问林呦怎么回事,她也不说话。
外婆看到林呦这样哭着回来,眼里透着一股绝望。哄了好久,才问出缘由。
她简直气的浑身发抖,手不住的哆嗦。她的小鹿,怎能受这样的屈辱。
外婆将林呦安抚好后,看着她睡去才来到学校。直接去的校长办公室,在办公室讨说法。
“您让孩子当面说下。”校长听了沉重开口,那个老师他是听过一些不是很好的风言风语。
几天后林呦被带到学校,当着面重复了一遍那时的场景,浑身忍不住颤抖,重新说一遍,让她又想到那个时刻的噩梦,像是重新经历一遍。
外婆在旁边看的直抹眼泪,她的小鹿啊。
这件事最后以开除那位老师,林呦休学调整情绪作为收尾。
学校考虑到林呦还是个小女孩,且怕影响学校名声,事情闹得不大,安静处理的。
对外只称林呦身体不好回家调养,不然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难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女孩永远心里也会有个槛的。
外婆带着林呦回了家,从那之后,林呦变得更少说话,经常一坐就是一天,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或者睡了做噩梦惊醒。
她偶尔也会跟外婆说话,会朝外婆笑,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她。
外婆没受过什么教育,不知道自己外孙女现在是得了病,且颇为严重。
但她知道小鹿现在不高兴,她的外孙女非常难过,难过的话就要变得开心起来才行。
直到有一天,林呦笑着跟自己说,“外婆,我想吃饺子了,你包给我吃吧。”
外婆看着林呦脸上的笑,听了笑眯眯,说:“好,我去镇上买猪肉面粉,给小鹿包饺子吃。”
她以为林呦终于想开了,恢复到了以前。
外婆交代林呦好好待在家里,自己去了镇上,可是一路心慌的厉害,不踏实,右眼一直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她到了镇上还没开始买什么,便急急赶回去。推开院门,“小鹿,小鹿?”,没有人应声。
她来到林呦房间推开房门,看见林呦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上丢着一把小刀,左手手腕上被划出一道深痕,往外不停流着血,地上已经流了一小滩血液。
林呦听到门开,微微抬头看了看门口。
啊,是外婆提前回来了。
她没什么力气,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无力,却感觉不到多疼。
老人看到面前这一幕,腿软到站都站不稳,瘫坐在地,从旁拿过抹布用力捂住手腕,她感觉林呦的手腕在自己手上稍微用力就要断了。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打给了隔壁三婶,让她家男人带林呦去镇上医院,声音哆嗦。
“她三婶……快来……快来救救……小鹿……”外婆声音嘶哑,忍不住哭声。
三婶这边正在地里干着活,就接到这样一通电话,吓了一跳。
她连忙放下东西喊上自家男人往家赶。
后来,医生说,伤口太深,不止划了一刀,要是晚来一会,就救不回来了。
外婆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的林呦直掉眼泪。
住了几天院林呦坚持要回家,两人便收拾东西回去了。外婆时常逗着林呦笑,悉心照顾着,隔壁三婶也经常过来看看。
朴实的村里是成片的田野花香,是连绵的青山,有星河与精灵。
可林呦却在十四岁这一年,远离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这一年第一次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