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呦调养了一段时间,外婆便带林呦坐车去了京城医院,看了神经科,找了陈医生,被诊断出重度抑郁,被强制性要求住院。
林呦看了眼在落泪的外婆,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好。”
住院外婆能安心吧,不用整晚整晚守着自己。
老人家这么多年也攒了些积蓄,且还有学校赔付的钱,那个老师赔付的钱,住院的费用是够的。
林呦就这样送去了精神卫生所,外婆一个礼拜会去看望三次,每次都给林呦带好吃的。
林呦把住院当做像是在学校住宿,只不过不用上课,她每天就静静地坐在房间,是最乖的那一个患者。
她住了将近半年时间,在她情绪变好可以正常生活了的时候,外婆来给她办了出院。
又回去在村里待了一个月,林呦一点也没提割腕的事,安安静静的。
老人总是叹气,一天晚上问着身旁的林呦:“小鹿,我让你妈妈来接你吧,送你去京城上学。”
林呦看着外婆总是叹气,怕自己变成外婆的累赘,点了点头,“好。”
外婆觉得,小鹿还小,还是要上学。昭新镇的学校不能回去了,回去便会想起那些记忆,去京城吧,去她妈妈身边,去一个新的环境。
于是第二天便打电话给叶连红,让她来接林呦回去。叶连红开始不愿意,直到外婆以死要挟,才不情不愿答应,说过几天来接。
就这样,林呦去了京城,来到了自己父母家里。耳边总是他们两人的争吵,对自己的嫌弃。她有在救自己,不被情绪打倒,偶尔自己去拿药。
可是她救不了,还是会想自杀,夜晚情绪失控,连哭都不敢让林远程他们听见,只能躲在房间,蜷曲着身子,用力咬紧手腕,小声呜咽。
后来第二次是高一那年暑假,从京城回乡下的第一次。林呦一个人坐车回的村里,没有提前说。
那天外婆出门了,林呦一个人回到自己住过的房间。她想着,离开这个世界吧,父母厌恶自己,自己是外婆的累赘。
于是情绪一下子崩溃,每天都想跳下悬崖的方法付诸行动,第二次自杀。
外婆不一会儿回到家里,看到林呦的房门开着,进去一看,便是林呦手腕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景象。
她连忙出去叫了隔壁三婶帮自己弄得去医院。林呦脸上还挂着泪,看到外婆掉泪的模样哭腔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外婆。”
真的对不起,活着我很抱歉,没能死去我很抱歉,成为了你们的累赘。
十六岁的林呦躺在病床上,外面的夏风温柔,夕阳正好。她的床头挂着防自杀防出走的标签,每天的药都是按量给的。
许是刀钝了些,没能死去。林呦被强制性住了接近半年时间院,精神状态好些了,又回了京城。
身边的老人缓慢结束话语,说完了这个沉重的过往。
楚辞听了,难受的说不出话,院子里安静了许久,许久,没人再开口。
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楚辞却觉得像是置身冰窖。
听到两次自杀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人狠狠用力摁进了冰水里,明明周围都是空气,他好像疼得肺里进了冰水。
心脏像是被用利器贯穿。
他不住想要大口呼吸,可是痛苦和绝望刹那淹没了楚辞,像是他小时候被温希言推倒说滚的那一瞬间。
——楚辞被痛苦挤压的体无完肤。
可是这点算什么,这点不及那小姑娘的万分之一。自己光是听人叙述就疼得这样厉害,那当事人呢?痛苦的活不下去,救不了自己。
“两次自杀,”
“猥xie(谢),”
“被人抛弃,”
“重度抑郁。”这些词不住的往他脑海里钻。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经历会发生在林呦身上。明明那么软糯的小姑娘,怎么会这样,甚至重度抑郁。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太阳似乎过于刺眼了,楚辞甚至睁不开眼。
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他想。
是初见时林呦失控的情绪,是那次她慌乱的翻着药,是每次见她眼底透着的自卑,身上绝望的情绪,是躺在床上痛苦的蜷缩着,没有分毫安全感,是她那手上蜈蚣似的的疤痕,看着不止用利器划过一次,是维生素瓶子,。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自己怎么就,信了这个小骗子的鬼话。
是自己从来不了解她的过去,不明白她的情绪,不懂她的日思夜想。
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可林呦,是他颓唐,应有尽有却又一无所有的人生中,在他自我厌弃、视死如归的人生中,唯一的例外与心动。
她是楚辞的欲望与幻想,是楚辞寒冷冬夜里赖以生存的火焰,是他的第二根肋骨。
太阳刺的他眼睛生痛,胸腔也痛。楚辞的声音嘶哑的可怕:“现在呢?”
外婆看着旁边的男人,楚辞眼里是溢出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她有去拿药,前段时间陈医生打电话给我,说状态比以前好,但抑郁还是严重。”
“我不在京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过的好,但是小鹿每次打电话都跟我说,很好,很好。”
楚辞想到林呦眼里的痛苦绝望,想到她身上的伤,想到被母亲叫去与那样一个人相亲。
这哪里是过的好啊,林呦就是个世上最恶劣的骗子。
楚辞捂着脸,浑身颤抖。
“唉。”外婆拍了拍楚辞的背,安抚着,“小楚,你喜欢小鹿是吧。”
“嗯。”楚辞点点头,眼眶红的像是哭过。
“小鹿总是被抛弃,而且她自卑,不会接受你的喜欢的。”
楚辞听了没再说话,又听见旁边的外婆继续开口:“小鹿没带过朋友来家里,你是头一个。我也没见过她的朋友,我跟你说这些,是知道你对她的喜欢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对她好一点儿。”
楚辞闭上眼,像是发誓一般开口:“会的。”
年轻的国王在一个春日,说着庄重古老的誓言:“会的,这是他的玫瑰,他的春日。”
他有了软肋,他的灵魂。
外婆听到楚辞的回答,像是松了口气。自己老了,陪不了小鹿多久。
她拍拍楚辞的手背,说着:“回去吧,不用再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我再陪您一会儿。”楚辞轻声开口,他拿出手机,给自己与外婆拍了个合照。
他点开与林呦的对话框,将照片发送过去。没想到下一秒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
楚辞愣住,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又发了条信息,还是红色的感叹号。
合着从那晚之后林呦把他删了?楚辞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听了刚刚老人家说的,一想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合乎情理。楚辞无意识的将手放在胸口处。他觉得这里像是破了个洞。
接近四点,楚辞才离开。临走前他将后备箱所有的东西都搬下,分了一部分给隔壁林呦的三婶。
外婆说三婶对林呦很好。
三婶见到楚辞,笑的合不拢嘴,想要让楚辞留饭。
楚辞回京的车速是开的最大码,从听完外婆说的那一刻,他就迫切的想见到林呦,见那个总是固执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他心上的小姑娘该多难过啊。
到达京城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楚辞直接去的林呦家里。车进不去,他便将车停在巷子外面,走进去。
地面坑坑洼洼,还有着脏水,空气中是油烟味饭菜香,房屋都显得简陋破旧。
离林呦家不远处的谭梅出来倒水看见楚辞,身形非常高,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身上清冷矜贵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谭梅想要泼水的动作都顿了顿,等男人过去才小心泼在了地上。
她看着男人停在了林呦家门口,敲了敲门,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她连忙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下来,手机像素模糊,只拍到一个背影和侧脸,却依然能看出相片里的男人有一副好皮囊。
谭梅闻到一股糊味,“糟了!”,她忘了锅里还烧着菜,连忙回屋。
“谁啊?进来。”
楚辞听见林呦的声音传来,虚弱而嘶哑。
门没有锁,半开着,楚辞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是谁,直接推门进去了。
林呦正闭着眼坐在院子里,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开了灯她也还是觉得孤独。
倒不如坐在外面,可以听到街坊邻居的电视声还有谈话声,充满烟火气,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听见脚步声,睁开眼一看便是楚辞,懵了一瞬。
那一瞬脑子里想了很多,譬如楚辞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来找自己?发现自己删了他来寻仇的吗?
可下一秒她就想到:自己这一刻一定很难看,哭肿的眼睛,额头还破掉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被自己扎在背后。
这样怎么能见楚辞。
林呦难堪的开口:“楚先生,你出去。”每一个字都用力,每一个字都冷漠刻薄。
楚辞蹲在她面前,气场低迷,像一只败犬,声音都发着抖:“你他妈——”
“这是怎么回事?”
离上次见面才几天,小姑娘就弄成这样。
眼睛红肿脸上还有伤,裸露的小腿能清晰看到长长的像是被棍棒所致的伤痕,黑紫一片,与完好的皮肤格格不入。
面前的小姑娘,有种破碎的感觉,看自己的眼神痛苦而绝望。
难怪,难怪李显说她今天没去上课,连着请三天,他不敢想象被衣服遮挡下、请三天假的伤是怎么样的。
林呦笑了起来,可是那笑犹如是硬扯出来一般:“楚先生,我没事。”
“你离开这,我家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