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拗不过楚中行的强行留下,楚辞与林呦是吃完晚饭才离开的。
走之前楚中行趁楚辞在打电话,特意叫林呦来了趟书房。
林呦懵懂的看着楚辞,心里害怕。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开张一百万的支票让自己滚离开楚辞。
楚辞读懂小姑娘眼里的担忧与想法,好笑的揉了揉林呦的发顶,说:“去吧,没事。”
电话里另一端的小张正汇报着工作内容,听到这宠溺的语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开口问着:“楚二爷?”
见林呦跟着楚中行上了楼,楚辞收起了笑,恢复了疏离的语气:“没什么,继续。”
林呦跟着楚中行来到书房,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楚中行脱了外套,穿了件橄榄绿的衬衣,外面套了件薄背心。
楚家老爷子已经老了,头发花白,身影在灯光扎拉长,走路都蹒跚。
楚中行冲沙发上扬了扬下巴,“坐吧。”
林呦依言坐过去,不敢乱看。
“阿楚第一次带女孩来家里,你也是唯一一个,爷爷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东西给你。”楚中行站着笑说。
林呦愣了愣。
楚中行转身弯腰在一个书房柜子蹲下,拉开一个抽屉,里头发着一个精致古朴的檀木盒,不大,像是古代女子的首饰盒。
楚中行拿出这个首饰盒,坐在了林呦面前,道:“这还是当你楚辞她奶奶嫁过来的时候的陪嫁品。”
“他奶奶可好了,祖上是江南的,出身名门,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我能娶到出身不俗的老太太,实在是我的福分。”
可林呦知道,那时讲究门户出身的年代,楚辞爷爷的出身自然也不会太低,甚至会更显赫一点,不然今日楚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地位。
“我亲自上门求娶,后来楚辞奶奶过门时,这是她带过来最喜欢的一样嫁妆了。她去世的早,这个盒子便留给了楚辞的母亲。”
林呦听楚辞爷爷讲起这些昔年旧事,还是懵懂,不明白为什么与自己说这些。
楚中行叹了口气,将盒子打开,神情晦暗莫名:“也是我的错,让阿楚怨我这许多年。”
“阿楚母亲不在世,这份礼物便由我传给你了。”
那是一套翡翠首饰,耳环,项链,珠串,全都是同一个色度的翡翠,切割自同一块玉石原料。
一套下来差不多得有一个亿,老古董了。
项链珠串中各嵌一颗菩提子,沉红映着翠绿,耳坠镶嵌着珍珠,圆润饱和度极佳,双环绞合,一副庄严名门之态。
“不行的爷爷,我不能收。”林呦连忙推拒,这样好的,自己怎么配得上。
楚中行笑了笑,说:“收着吧小呦,你是阿楚选的人,是以后楚家的女主人,这便是传承之物。”
他将盒子合上锁上扣,放在了林呦怀里,冲她说:“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声音尽显苍老:“我就不送你们了,年纪大了,腿不行。”
林呦就这样抱着一个千金难买的檀木盒下了楼。
楼下楚辞已经打完电话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某样政治文件。
他见林呦下来,合上电脑放在一边,走上前,问:“聊了些什么?”
楚辞眼神瞥见小姑娘怀里抱着的盒子,心里大概清楚了。
林呦眨了眨眼,将手里拿着的木盒递给楚辞看:“楚先生,你爷爷给了我这个。”
楚辞见小姑娘献宝似的模样,忍俊不禁:“好,那我们小姑娘好好收着,婚礼的时候戴。”
林呦听到这话脸倏地通红,耳朵尖尖都泛红,声音娇嗔:“楚辞!”
楚辞知道这木盒挺重的,光装着首饰的盒子都是名贵的木料,现在也难找到这么好的了。里面的一套首饰更是有分量,小时候他在楚中行书房里玩的时候翻出来过,被训斥了一顿。
因为是楚辞奶奶的,楚中行格外珍惜爱护。
那时候楚中行将这一套翡翠收好,对还小的楚辞说:“阿楚,这是以后要传下去的,以后楚家的女主人才配拥有这个。”
没想到今日楚中行愿意主动拿出来给小姑娘,他还想着哪天自己偷出来给林呦呢。
楚辞知道小姑娘手疼,接过一手拿过木盒,一手牵着她,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林呦点点头,想到楚辞爷爷苍老的面目,还有最后的话,又说:“楚先生,爷爷一个人住这吗?”
“嗯。”楚辞为小姑娘开了车门,道:“楚家主支一脉便只剩下我和他了。”
“爷爷好像身体不太好,一个人好冷清。”林呦忍不住开口说。
楚辞看了林呦一眼,说:“喜欢这吗?”
“这里挺好的,”林呦抿唇浅笑,看着楚辞的侧脸说:“楚先生,你可以多陪陪爷爷的。”
“好。”楚辞听着,温声道:“等你出院了,我们就搬进老宅。”
林呦笑眯眯的应了一句,低头看着被自己抱着的木盒。
京城上空,是暗沉的积雨云,隐隐传来轰隆雷声,可房间里却弥漫着温馨的感觉。
楚辞拿着笔电在床上办公,而他的小姑娘则靠着自己拿着ipad看电影。
楚辞耳边不时传来电影里的台词,却不影响他工作。
林呦看了半天,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很困,却睡不着。
楚辞摸了摸林呦毛茸茸的脑袋,问:“困了?”
林呦点点头,软绵绵的说:“可是我睡不着。”
楚辞亲了亲林呦的脸颊,附在小姑娘耳边说:“我们小鹿还没吃药呢,我去给你拿药。”
林呦摇了摇头,转过身,钻进楚辞怀里,声音闷闷地:“不想吃,吃了药睡觉梦里都是黑的,什么都没有。”
发病以来,林呦早已习惯了这种昏迷似的睡眠。可是明天就要去住院了,那样的话,就不能每天都见到楚辞,不能被楚辞抱着睡了。
所以她想在楚辞还在身边时,不吃药,能感受到被抱着睡做梦的感觉。
哪怕是噩梦都好。
“不吃的话你会做噩梦,会难过。”楚辞将林呦往上揽了揽,低声说着。
林呦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你抱着我睡就不会了。”
“好。”楚辞将电脑合上,笑着与林呦抵了抵额头。
林呦白皙的一条小腿压着楚辞腰腹,楚辞眯着眼睛道:“我们小鹿一点也不长记性。”
林呦想起昨晚,瑟缩了下身子,脸红耳热的说:“你不能像昨晚那样。”
楚辞都被小姑娘给气笑了,明明是小姑娘自己撩拨他,却不允许有反应。
不过楚辞到底是不敢像昨晚一样放肆,一是小姑娘刚刚还说手疼,二来是怕小姑娘又生气。
“行了,我们小鹿睡吧,我缓一会就好了。”楚辞在林呦额头吻了吻,低声道。
林呦枕着楚辞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这心是为自己跳的吗?林呦不知道。
一片黑暗中,空气里都是楚辞的味道。
“睡吧,小姑娘,做个好梦。”楚辞把林呦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她不喜欢穿内衣睡觉,睡衣又是穿的自己的,又宽又大,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他没有看到,在黑暗中林呦眼底里的难过。
林呦在楚辞怀里压抑着情绪,怕楚辞察觉到不对。
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楚辞了吧,也不能被他抱着睡。这最后一次,她才不要掉眼泪。
林呦依赖地靠着楚辞,想起,上次发病住院的时候,来探病的只有外婆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在班上没有玩得好的同学,大家很快就忘记那个因为抑郁症休学的林呦同学。
他们的父母更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小孩去精神病院探望病人。
可是现在外婆已经离开了,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个慈祥的老人了。
那有谁来看自己呢?要是楚辞不来的话,那就没有人了。
没关系的,楚辞偶尔来探病就好了,还记得自己就好了。
林呦强忍着眼泪想,她不要求这么多的。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楚辞怀抱里温暖,他双臂揽着他的小姑娘,将外面的风雨抵挡开。
夜里楚辞好像还没睡,因为林呦感觉到小楚辞还没软下去,硬硬的顶着自己。
林呦拽了拽楚辞的衣角,小声道:“楚先生。”
——楚先生,我爱你。
要是等自己情绪好了,我就跟你讲讲深夜那些我无法开口的痛苦,我住院曾遇到的病友。
我旁边床的那个画画的男孩跟我说的那些光怪陆奇的梦,他是妄想性障碍患者,他跟我说他留学时看到的古典教堂,悉尼蔓延的蓝花楹,万里冰封的雪山。
隔壁26号床温柔姐姐,29号床的产后抑郁阿姨,他们跟我讲了好多好多故事。
要是等我好了,我都讲给你听。
“怎么?”楚辞等了好一会,没听见林呦的下文。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尽管房间黑暗,楚辞却透过月色看到林呦眼里亮晶晶的水光。
那眼中的水光,犹如雾霭重重荒漠上的一盏月光。
林呦在黑暗里看着楚辞的眼睛,轻轻说:“楚辞。”
“住院以后,你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我。不来也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小姑娘声音太轻太小,甚至都被外面的雨声盖过了。
楚辞却在黑暗透过黯淡月色分辨出了林呦说的什么。
他安抚的拍了拍林呦的背,哄着:“好,小鹿早点睡。”
他的小鹿真是个粘人精。
可是,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会陪着一起住院的。
白天林呦情绪会好点儿,有医生护士看着,他放心,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晚上会回来的,他的小姑娘说,要先生抱着才能睡。
林呦听到楚辞的那一瞬间,眼里的水含不住,几乎落下。
答应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