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想起楚辞怨恨了楚中行很多年,也是楚中行的原因,导致了楚辞父母那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听楚辞说,他的父亲楚兖邑死的那一年,不过才二十八岁,比楚辞现在还年轻。
因为殉情。
林呦回过神,希望楚辞能不再有怨,能没有烦恼。
楚辞一边落着子,不时细声问着林呦饿不饿渴不渴,与她讲解着棋局。
林呦认真听着,越看越明白,心里仿佛有了本棋谱。
楚中行看着对面两人,直笑,他越看这小姑娘越合适,与楚辞般配。
棋局下到一半时,楚中行不小心碰落了粒棋子,他刚想弯腰去捡,却被林呦抢了先。
“我来。”林呦弯下腰去捡那粒掉落在石桌中间的棋子。
楚辞用手护着她的头,道:“我来,小心别磕了头。”
楚中行目光却落在了林呦因弯腰衣袖缩上去露出来的手腕,用绷带包扎着。
林呦将棋子放好,打算收回手却发现露出来的手腕,连忙想扯好袖子,却发现楚中行已经看见了。
楚中行脸上没什么异样,还是乐呵呵笑着说:“谢谢啊,我这老腰年轻时参军时受了伤,也弯不得了。”
林呦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
楚辞爷爷会不喜欢吧,林呦难过的想,为什么会露出来呢?为什么会被看到?
她感到羞耻又绝望。
因为一点点事负面情绪就被牵动,就被放大,就被踹进绝望之海。
林呦死死咬住嘴唇,怕自己掉眼泪。
楚辞看见了林呦微微泛红的眼眶,想到刚刚露出手腕时林呦难堪的神色。
他伸手揽住林呦的肩膀,轻声开口:“又难过了吗?不难过的小鹿,看看我。”
楚中行识趣的起身离开,嘴里喊着:“不玩了,阿楚耍赖,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
“林呦我跟你说哦,今天中午要多吃点呢。”
林呦勉强笑着说:“好。”
她感觉情绪在脱离正轨。
林呦感觉空气四周都是绝望,而这些难过的情绪硬生生的渗透进她每一寸骨血。
把她与世界隔离起来,建起高墙。
“小姑娘,没关系的。”楚辞亲了亲林呦的发顶,安慰着。
那一瞬间,林呦的泪水落下。
怎么会没关系呢?
他们之间本来就隔着千山万海,隔着数不清的沟壑。自己这么差劲,却又被楚辞爷爷看到了难堪不好的一面。
怎么会没关系。
林呦哽咽着开口:“你不懂,你、不懂楚辞……”
唉,楚辞轻轻叹了口气。
他太心疼林呦了。
“怎么哭成这样?”楚辞用指腹轻柔擦拭林呦的泪水,开口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哭,我们小鹿怕不被我的家人喜欢,觉得自己不好。”
“可是林呦,你真的非常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们楚家不讲究这么多,爷爷也没有觉得你不好。”
“我跟你保证。”楚辞将人摁在怀里,极度心酸。
他的小姑娘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不断的告诉自己是自己本身的原因,自己不够好才不会被爱。
这实在是一种悲哀又绝望的自我安慰方式。
林呦听了,在楚辞怀里崩溃大哭不已。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害怕等会在楚中行面前也哭出来。
可是就是从心底有一股发自内心的绝望——这种绝望的情绪将林呦击垮,摧毁她本就残破不堪的灵魂。
“没事的,”楚辞轻拍着林呦的背,道:“我给你讲讲以前吧。”
林呦抽噎着,强忍着眼泪,颤抖着开口:“好。”
楚辞亲了亲林呦哭红的眼,唇上是苦涩的泪水味。
楚辞半眯着眼,淡声与林呦说着自己小时候的往事。
林呦抬头看着楚辞,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清冷的面相做这个漫不经心的表情,浑然天成。
矜贵又疏离,天生就该是上位者。
细长的眼睑微垂,在阳光下显得像把刀。
楚辞见怀里的姑娘停止了哭,手指卷着林呦的长发,淡淡说:“以前小时候我是个最皮的那个,带着李显沈钰言他们几个在大院里捣乱。”
“不是今儿个把那家的孩子打一顿,就是去大人行政办公室里搞事。”
“可是打的他们鼻青脸肿又能拿我怎么样?次数多了那群哨兵防的我们像賊似的,恨不得把我们抓起来关牢里去,用大喇叭通报。”
“可被我打的孩子家长第二天就能拎着礼物登门拜访,好声好气的问我手有没有打疼?不解气让他家孩子再给我打一顿。”
“行政的领导哪里敢用通报这个词,一伙人写着检讨去楚中行办公室,局促的搓着手说半天政治上的事,最后说下面人不懂事,小公子还想看什么文件?我亲自让人送来。”
林呦靠在楚辞怀里,听着这些终于勾了勾嘴角,原来楚辞以前这么皮啊。
她也明白,楚辞的身份,楚家,在京城真的不一般。
楚辞说完后,看着林呦呆呆的模样,笑了笑,问:“饿了吗?我带你去厨房看看?”
林呦摇摇头,小声开口:“楚辞,以后你会不会家暴啊?我有点害怕。”
林呦确实害怕,林远程就会打叶连红,打人的时候表情狰狞像个魔鬼。
虽然楚辞现在很好,可以后说不准。
因为感情的开始都是温柔又浪漫,譬如她的父母——叶连红与林远程。
他们在夏天的广场相遇,叶连红年轻的笑容与飞扬的红波点裙角,林远程那个年代最新潮的花衬衫。
他们在合欢花下相爱,他们情浓时亲密无间,他们说着海誓山盟,于是有了林呦。
可是两人又无比厌弃着自己。
爱初识都是温柔光鲜的,像浪漫的法国情诗,太阳神阿波罗爱上达芙尼。
可是林呦见过爱最后的恶语相向。
“你在乱想什么呢?”楚辞觉得好笑,语气却虔诚:“不会的,我只会对你好。”
楚中行从厨房出来,喊着两人客厅吃饭。楚辞起身为林呦拍拍身上的落叶,说:“走吧。”
林呦跟随着来到客厅,见到的是满满一桌子的菜。
楚中行坐在主位亲手给林呦舀了碗汤端在她面前,慈祥开口:“来,林呦你多喝点。”
林呦接过,笑着说:“好,谢谢爷爷。”
楚辞则慢条斯理的为林呦剥虾,小姑娘爱吃。
林呦见楚辞筷子都还没碰就为自己剥上了虾,连忙用手肘碰了碰他,低声开口:“楚先生,你先吃饭,我不吃虾了。”
楚辞却毫不在意,瞥了眼林呦,道:“多喝点,小心烫。”
楚辞动作已经熟练,不一会儿便将剥了满满一碗放在林呦面前。
旁边站着的下人见楚辞停下动作,连忙端了温水上来洗手,旁边还放了块手帕。
楚中行今天心里高兴的不得了,饭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楚辞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林呦面前,说是吃了助消化。
林呦吃饱后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便靠着扶手睡着了。
楚辞无奈笑了笑,将人抱着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呦躺进了柔软的床,舒服的无意识发出一声喟叹。被褥枕头全是楚辞的味道,闻着让人安心又踏实。
楚辞出了房间,往书房走去,刚刚上楼时,楚中行让自己等会过去一趟。
楚辞随意推开门,坐在红酸枝木大书桌前,懒懒开口:“要说什么?”
楚中行看着眼前眼下略显疲惫的楚辞,沉声问着:“你说小姑娘特别,是哪里特别,说说看。”
楚辞垂下眼睑,淡声道:“你不是看见了吗?”
楚中行停顿了好久,才又开口:“林呦手上的,是自杀?”
那是与楚辞母亲一样的伤口。
“嗯。”楚辞拨弄着小姑娘留在自己衣服口袋的头绳,说:“刚刚见你看到了她的伤,还哭了一顿。”
“抑郁多严重?”楚中行问道。
“重度抑郁多年,三次自杀,同一个位置。”楚辞说着这些令林呦痛苦的事,她绝望不愿让人窥见的不堪。
“明天办住院,她现在的状态很糟,医生说要住院。”
楚中行彻底沉默,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明明林呦看起来娇软又爱笑。
楚辞打破了沉默,低哑开口:“她没有家人了,除了我,没有人爱她。”
楚中行端起眼前的红茶喝了一口,才慢慢问:“阿楚,非她不可了?”
“嗯。”
楚中行叹了声气,问:“阿楚,你认真考虑下吧。”
楚辞不为所动,看着楚中行,说:“不需要考虑,只要她。”
“我也不劝你了,林呦看着是好,与你很般配。”楚中行压抑着咳嗽,慢慢开口。
听到这句话楚辞眼里有着笑意,说:“你也多注意身体吧。”
楚中行捶了捶发闷的胸口道:“你们两个,多来看看我。”
“嗯。”楚辞合上书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林呦直睡到下午三点,睁眼看到是个陌生的房间,可被子却是熟悉的味道。
她从被子里钻出,看见楚辞在旁边的桌子上办公,一大堆文件散开在桌上。
“楚辞?”林呦小声喊了句,乖乖的坐在床上。
她打量了下这房间,装修是一如既往的简洁风格,一看就不是客房,是楚辞常住的。
“渴吗?”楚辞审阅完一份文件,说:“床头柜上有温水,刚倒的,猜你这个时候会醒。”
林呦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甜甜的,带点花香,不知道楚辞往里加了什么。
“楚辞,几点了啊?”林呦下了床,挪到楚辞身边自觉往他腿上坐,问着。
楚辞惬意的抱着软软的林呦,看了眼时间,说:“三点半了,要回去吗?还是在这吃晚饭。”
“都可以。”林呦在楚辞颈窝处蹭了蹭,像个小动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