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回了京城后也没回老宅，直接开车等在林呦上课的教学楼下。来来往往有学生回头看着这辆低调的豪车，车窗的私密性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
林呦是稍晚走，整理着上课用完的资料。陈怡知下午请了假，没有来上课。谢行宣一直在旁边等着，说一起出校门。
“班长，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林呦看着他，忍不住开口。
“不是，你慢慢收拾。”谢行宣温和笑着说。
那几天天气反常，早春早晚温差大，雨时下时停，让人摸不准。
林呦早上出门穿的外套加卫衣，到中午有些热，便将外套脱了。如今一出教学楼，倒是被冷风吹的有些发抖。
接近吃饭点，教学区都没什么人，道路上空空的。
谢行宣见林呦穿的单薄，将外套脱下递给林呦，却被拒绝。
“不用了班长，你自己穿着吧。”林呦笑了笑，略微退后了一步。
谢行宣笑容不变，“好吧。”
楚辞一直在车里看着教学楼来来往往的人，寻找着小姑娘的身影，等到最后天都暗了，林呦才出来，旁边还有个笑的阳光的男生。
他皱了皱眉，打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车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林呦用书放在额头，抵挡着些许风，也就没有发现，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车。
那是一辆很低调的黑色布加迪，通身黑色，隐在树荫下，天色又暗。
直到林呦跟那个男生要从自己身边过去，楚辞才淡淡开口：“林呦。”
林呦脚步顿住，听着熟悉的声音，慢慢扭头看去。
待看清了脸，林呦瞬间眼眶泛红。这一个多月来，从未忘记楚辞。风声呼地吹过，刚抽条的枝叶在风中颤抖。
林呦走了过去，走到楚辞面前，扬起脸笑了下：“楚先生，好久不见。”
楚辞看着眼前的林呦，小姑娘眼中含着水，像是《小王子》里最后找到的那口井，水光辽阔。
声音穿过冷风，清脆娇软的喊着自己楚先生。
楚辞低低开口应了声，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怎么穿这么点儿，会冷。”
他边说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往林呦身上套着，开了车门让她进去。
外套暖和又宽大，里头尽是楚辞的体温，还有那熟悉的沉香木味。
谢行宣看着两人，笑容苦楚，是说不尽的难过。
“楚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呦忍不住开口问，突然就出现在教学楼下。
“刚到。”楚辞没急着走，给小姑娘开了暖气。
“直接来的这吗？”靠在车窗，望着楚辞，开口询问。
“嗯。”楚辞从后座拿了几个礼品袋过来，递给林呦，“喏，礼物，看合不合心意。”
林呦不敢接，推回去：“不用了，楚先生，你送给别人吧。”
楚辞听了好笑，用手指点了点林呦的额头：“小姑娘，我哪有别人呀？”
“我怎么知道……”林呦闷闷出声，不肯接。
楚辞看到这样，心里有点高兴，往常都恨不得与自己拉远距离，如今倒是肯露些情绪了。
“收着好吗，特意为你挑的。”楚辞温声细语的哄着小姑娘。在异国每天都忙，专门抽了一下午时间去给林呦选了礼物。
“我不要，太贵重了。”林呦固执的很，说什么也不肯收。
见这固执的模样，楚辞叹了口气，放回了后座，“行吧。”
“那我带你去吃饭？”他发动车子，温和问着身旁的林呦。
“不用了，楚先生。”林呦还是拒绝。
见到楚辞后，是真的很高兴。可是穿着外套上了车后，她想到了现实。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她能压抑着自己的心动吗？
楚辞太好了，林呦甚至觉得，自己的喜欢会玷污他。
楚辞愣住，不明白为什么林呦话里的疏离是因为什么，明明上一秒还不是这样的。
他停下车，转头看向林呦：“为什么？”
楚辞觉得，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哪个动作，触碰了开关，让林呦变得锐利又难以接近。
真难伺候，他舔了舔上颚，可心里又忙不迭的说着，这是你自己愿意。
林呦定定看着楚辞，看着他的眼眸，“楚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楚辞愣了一下，低低笑出了声，“你不是说我是好人吗，对你好不可以吗？”
眼前的姑娘瞳孔里有山川大海，眼底深处有自己看不清的情绪，在黑暗里有种难言的心悸。
“这不一样的，这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林呦眼里突然涌出泪光。
要是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就好了，就可以不顾一切跟楚辞说喜欢，哪怕自己很普通很平凡，也可以说着自己的爱意。
可是她不行，她有着难堪的过往，有着自卑的情绪，有着糟透的家庭，她什么都不好。
情绪崩塌，林呦在昏暗的车里掉下眼泪，却还倔强的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楚辞不知道为什么林呦突然哭出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人往怀里带。
林呦一偏头，脸颊正好贴在楚辞的衬衫上，是淡淡的沉香木味。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楚辞的体温，清晰的听到心跳声。
楚辞轻轻的拍着小姑娘的背，“我再问一次，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呦在楚辞怀里抽泣着，薄薄的衬衫被眼泪氤氲湿透，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抽一抽传来：“有的，可是……可是他太好了……”
楚辞听了，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是刚刚那个男生吗？
楚辞顿住，笑容一丝一丝抽开，艰难开口：“小姑娘，不是让你多看看我吗，怎么就，怎么就看别人去了……”
那个拥有万里封地华丽长袍的年轻国王第一次弯下了笔直的脊背。
待林呦止住哭泣后，从楚辞怀里起来：“抱歉楚先生，弄脏了你的衣服。”
楚辞勉强笑了下，将车停好在一边，“陪我坐会吧。”
他忍不住想抽烟，可是看到旁边的林呦，还是只咬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
“嗯。”林呦将头发往后撩了撩，露出一向哭红的脸。她不理解刚刚那个抱是什么意思，可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楚辞将车窗摇下几分，任凭冷风吹着脸，淡淡开口：“说说你喜欢的人。”
林呦愣住，待反应过来才慢慢开口：“他很好很好，与楚先生一样好，可是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我在冬天遇见他，他像是一位神。”
楚辞听了很久没说话，车内空气安静，他很想问问，既然都这么好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林呦，你很好，真的很好，你大胆去喜欢，我在你背后当靠山呢。”他酸涩道，内心酸痛。
“楚先生。”林呦只低低喊了句，却没再说什么。
楚辞应了一声，却被冷风呛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听得人心里又凉又麻的难受。
“我送你回去吧。”楚辞关上窗，车内昏暗，看不清脸上什么情绪。
林呦下了车，打算自己走进去。楚辞默默跟在身后，身影被灯光拉长。月色融解寒意，旁边高楼的灯火装点夜空。
林呦知道楚辞跟在身后，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安心。后者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罢了。
她停住脚步回头，“到这就行了，我进去了。”
“嗯。”楚辞下车时将礼品全都拿了下来，大大小小的提满了两只手，现在全部给了林呦。
“收着吧，小姑娘。”他说完就转身往外面走去，背影清冷寂寥。
连给林呦还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林呦回到房倒在床上，心疼的难受。车上楚辞说的那番话，让她隐约觉得，他多少是对自己有点喜欢的。
可是这点喜欢是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不堪，还会珍爱自己吗？
她觉得，这个问题都不需要回答。
因为答案本身就是显而易见。
以后她跟楚辞，不会再联系了吧。可那盒茯苓跟酸枣仁，都还没送出去呢。
早春雨夜，苏醒的情绪怪物将林呦狠狠拽下悬崖，从心底涌起的绝望瞬间将林呦吞没，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林呦痛苦的撞墙，心里的小鹿想着年轻国王的清冷与温和，想着他与生俱来的光环，想着他的玫瑰庄园。
她想着万丈悬崖上的枯叶野草，想着拂过面孔的凛冽冬风。
她想起那夜的舞会，国王与他的年轻公爵，精灵在旁颂着古老的歌谣。
她想起小王子的星球与玫瑰，想起随手摘下的绿梅。
可是这些林呦生活为数不多的美好下，隐藏着难以忘怀的自卑不堪。
于是这些自卑在这个夜里被撕开，在年轻国王送出自己挑选的礼物时变得刻薄锐利。
外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顷刻之间，便打湿了一片。
林呦犹如个枯草，被吹向了漆黑的、惊涛翻涌的情绪**。
楚辞神色清冷，像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开车回到老宅后，时间还早，楚中行还在客厅看着新闻。
“阿楚，回京城了怎么也不提前说。”楚中行看着从外面带着满身风雨进来的楚辞说道。
“嗯。”楚辞其实没有听清楚中行说的什么，还是应了一声。
然后不管后面说的话，径直上了楼。
一个多月没回来，房间却依然干净整洁，被褥也温暖。楚辞拉上窗帘，随意坐在了沙发上。
屋里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辞在这黑暗中，清晰无比的感到心脏的难过。
他爱的小姑娘，喜欢上别人了。
那个男孩与林呦一样年轻，站在一起会浅浅的笑，有着聊不完的话。
与自己不同，自己大她十三。
这一夜烟雾萦绕屋里，春雨滴滴嗒嗒，春意弥漫，寒气彻底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