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慢慢步入正题，她还没开灯，屋里漆黑一片，黑暗深处像是有另一个精灵的世界。
萧然摸出一根烟，漫不经心开口：“楚辞——”
楚辞回过神，将视线从画上收回，嗯了一声。
萧然将细长的烟点燃，黑暗中亮起一点橙红的火光，细小微弱。
“你喜欢那个女孩是吧。”萧然慢吞吞吸了口烟，感受着烟雾从口腔进入肺部，浓烈而呛人，带着不适。
她喜欢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说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萧然认识楚辞这么多年，看见楚辞看林呦的眼神，她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许久，才低低有一声“嗯。”
楚辞摩挲着把手上的雕花纹路，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
萧然眼睛里映着微弱的火光，她将烟灰轻轻掸落在烟灰缸。
她轻轻开口说道：“——那这样的话，我有事想跟你说下，提个醒。”
楚辞听见她说：“——我有事想跟你说下，提个醒。”
语气飘渺而郑重。
楚辞嗯了一声，“说吧。”
黑夜里萧然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指间的那点火光亮着，她听见自己说：
“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女孩有过关注，更不要说动心。我一直以为你会一直这样下去，孤独终老，做个无情的人。毕竟我这么好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动心。”
“可是看见那个姑娘的那一刻，你喜欢她，我完全理解了。我要是个男的，我也喜欢。她看着娇软柔弱，可是内里比谁都锐利固执，楚辞，你喜欢的果然不一样。”
楚辞听了低低笑出声，调整了下坐姿。
那小姑娘，明明看着那么柔弱，却比谁都固执，是个战士，将锐利化作武器，战斗着。
那根烟卷好，一直被放在台面，楚辞没去点燃。
萧然又吸了口烟，慢慢呼出，“你别笑，我是好看，上学那会，整个班男生不都暗恋我来着？还有当年你那身边那朋友，不是还用英语给我手写了份情书？抄了些又酸又腻人的法国情诗。”
楚辞听了想起，确实，当年还托自己转交。
“可你不一样。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萧然吐了个烟圈，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她咬着烟嘴，说：“我有个感觉，见那小姑娘的第一眼我就有个感觉，一个推测。”
“但是楚辞，尽管它不大可能，我还是要跟你说。”
楚辞闻着旁边散发的淡淡的烟草味，也有点犯瘾，他拿起那根卷烟，划开火柴想点燃。
他听见萧然漫不经心的开口，声音有点哑。
“我要是你，我就多关注那女孩的心理状况。”
“——确切的说，是精神方面的。”
楚辞一怔，火柴燃起的火焰烫到了手指，他像是没有感觉到。
外面像是又下起了雨，窗户上有着长长的水痕，晕染开来，能听见滴滴的雨水声。
“我不是说我知道了些什么，或者确定了什么。”萧然一根烟抽完，摁灭在烟灰缸里，继续开口：“但是我作为女人，这么多年在各个国家走过，见过许多模样的人，何况还是搞艺术的。”
“我看那姑娘的第一眼，还是多少能从她眼里看出点东西的。”声音带着熬夜抽烟的哑，显得低沉性感。
直到萧然再次开口，楚辞才反应过来，手指被灼伤了一点，他没太在意，慌乱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
萧然听见另一边咳嗽声，淡淡道：“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就这样？”
楚辞几乎咬牙道，鼻间溢出几缕烟雾：“萧然，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萧然感觉电话那头的楚辞像是要跟自己拼命，像一个野兽，语气带着狠意。
“楚辞，我说了我的只是猜测。”
“我见她的第一眼，我看了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深处是难过。”
“她好像在无意识的求救。她说，救救我吧，我太痛苦了。我在这个世界，被困在这个躯壳里，灵魂都是腐朽的。好想被爱啊，救救我吧，求你了，谁都好。”
“好想死啊，就这样死去吧。”
萧然在黑暗中闭着眼，感受着林呦，她顺着林呦的情绪，看到了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宇宙里。只有她一个人，无助的哭泣。
“救救我吧。”
楚辞在黑暗中听着萧然几乎歌唱般的讲述，像在唱古老的祷词，叙述着神秘的故事。
两人都没说话，楚辞安静的抽完了那支烟。萧然也没挂电话，她知道，楚辞会开口的。
过了许久，楚辞才哑着声音开口：“萧然，谢谢。”
萧然听着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窗户没关，雨水飘进，打湿了窗前的窗帘和地面，留下水痕。
她不想起身去关，想着明天叫家政阿姨过来。
萧然随手捞了件毯子盖在身上，继续慢悠悠开口：“她真的很特别，可是太特别了，这样的情绪，你确定还要喜欢吗？”
楚辞静静听着，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微弱的月光透过雨水洒在身上，映得清醒又冷淡。
“嗯。”
“行吧，就是个猜测，给你提个醒。”
已经很晚了，说完两人便挂了电话。萧然在沙发上躺了一会才起身开灯洗漱。
她可太累了，大晚上还说这么多。
挂了电话后，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了。月亮也被乌云遮住，清冷的月光也不见了。
楚辞整个身子在黑暗中，低着头，没有动作。
他其实很想问问小姑娘，是不是瞒了他什么，可是她连送都不愿意让自己送到家门口，连腿上的伤也不愿意跟自己说，怎么会愿意坦诚告诉自己。
思绪万千，楚辞微动手指，卷了烟点燃，黑暗中才隐隐有了丝火光。
院里玫瑰在风雨中摇晃，却仍立着，显得顽强固执。
一夜风雨，花园的花被吹落了不少。楚辞听见张伯叹着气，说昨晚没把棚子支起来，白遭了这些花。
楚辞一晚没睡，就抽着烟，坐在沙发上想着什么。原本还有小半木盒的烟丝如今已经空了，屋里满是呛人的烟雾，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头。
他听着楼下楚中行与张伯的谈话声，终于起身，开了窗户，让烟味散去。
楚辞洗完澡觉得头疼的厉害，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最后清醒前还想着萧然昨晚的那番话，梦里也不安稳。
陈怡知起了个早，她可没忘今天班长谢行宣请吃饭，虽然时间是晚上吧。但她可以提前去约林呦出来，两个人一起去玩呀！
她躺在床上翘着个腿翻看着手机，找到林呦的号码，拨了过去。
林呦接到电话时还在收拾着客厅，叶连红半夜应该是醒了回房间睡去了。林远程还没回来，客厅被他们昨晚吵架弄得狼藉一片，不过林呦已经习惯了，收拾起来也快。
“喂，知知？”林呦停下拖地的动作，在餐桌边坐下。
“晚上聚餐你还记得吧，我们现在去逛街吧！我还有个想看好久的电影，现在电影院放着呢。”
陈怡知一说起来就兴奋，一大串话砸给林呦，房间外是奶奶跟爸爸的讲话声，这两天她奶奶过来住了。
林呦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慢慢开口：“知知，我就不去了，你知道的，我没钱。”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我请你看就好了啊！而且聚餐我们又不用出钱，怕什么。”
“算了吧知知，我这还打扫着卫生。”林呦还是开口拒绝，她不喜欢欠人情。
陈怡知翻了个身，“好吧，那不去逛街，但是聚餐班长谢行宣说了是一定要到的，下午我去找你，再一起去，就这样说好了。”
说完不等林呦拒绝，就挂了电话。
陈怡知一个翻身起来，朝客厅走去：“妈——我饿了，中午吃什么呀……”
“糖醋排骨，炖鹅……”
林呦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无奈叹了口气。
知知啊——
林呦刚想关了手机，眼睛一瞥看到楚辞对话框里的未读，点了进去。
是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这是？”
林呦看着楚辞拍过来的领带，感到不好意思。
楚先生已经看见了啊，那他会喜欢吗？
林呦眸光微闪，指尖轻点，按了发送。
然后收好手机，继续拖着地，不过幸好今天不用兼职，时间充裕点。
待将家里收拾好，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敲了敲叶连红的房门，问她中午想吃些什么。
叶连红在被子里闷闷开口：“不吃了。”
林呦关好门，安静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每次大吵完，叶连红都是这样，在床上颓废一段时间，林远程一两天后又会认错，说些好听的话，两个人又恢复以前的状态。
可笑的是，叶连红每次都会信林远程说的鬼话，每次说离婚都离不了。
林呦都习惯了。
她回房后，关紧了门，慢慢撩起自己的裤腿，红肿消下去了，就留下大片面积的青紫，碰一下还疼，看着吓人。
不过尽管好了些，林呦还是往上喷了点药。叶连红中午不吃，她也就懒得吃了。
手机传来一条转账信息，是萧然发的。
昨天她们加了微信，有事方便联系。头像是萧然站在异国的某个街头拍的，是她的一个回眸。
风把她的头发往后吹，萧然左手插着兜，右手食指捻着根细长的烟，淡淡飘着烟雾，像是有人在背后叫她，她随意回头，被抓拍住，有了这张头像。
林呦看着照片觉得，萧然像是自由的风，在这世间各个地方吹着，自由又孤独。
林呦点开转账界面，金额竟是五百。
她好看的眉目微皱，萧然姐这是转错了吧，这都是双倍的酬劳了。
林呦没点接收，而是认真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萧然姐，太多了，当初说好的是这里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