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放心了,悄悄走了出去,一出大门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周岩辉,正往院子里面张望,看见她出来拔腿就跑。
她好气又好笑,喝住他,说:“跑啥跑?我又不打你!”
“难说,上次你薅掉的头发现在还没长齐。”
周岩辉嬉皮笑脸,身体却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能啊?看着挺浓密的呀!”
“那是因为我烫了,给咱爸办最后一回事,总不能秃着吧?”
此话一出程安就沉默了,脸上难得流露出一抹脆弱和悲伤。
周岩辉情不自禁凑近一些,说:“你看看你,才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要我说也是该,家里明明这么多人,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屁话!我姐我妹多少年没回来了,亲戚都认不齐,她们能干啥?你啊,刚念你点好就又小心眼。”
“好好好,我小心眼!随便你,爱咋咋!”
周岩辉转身就走,又被程安叫住了,她说:“咱俩的事先别给我妈说,我怕她顶不住。”
“还用你交待?你妈也是我丈母娘。放心,我谁都没说。”
“是你前丈母娘。”
程安纠正他。
他俩已经离婚三个多月了,还没来得及和娘家人说程父就出事了。
“你说是啥就是啥。”
周岩辉不和她争,反正从没争赢过。
俩人正说着,程安突然拿个手机急急冲了过来。
她满脸怒容,劈头就是质问:“二姐,网上的视频是咋回事?”
“什么视频?”
程安一头雾水,旁边的周岩辉却脑袋轰地一响,赶紧溜了。
“齐天朗刷到的,这是你吧?在咱爸的葬礼上。”
程乐把手机递给程安看。
的确是她,一身重孝,跪在灵前哀哀哭泣,虽然没露正脸,但背景、身段和鞋子,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她。
还配的有文案:判若两人。
视频不到一分钟,但已经有数百万的浏览量了,点赞过万,评论区也非常热闹,不乏有些轻浮调侃之词:“果然要想俏一身孝。”
“这小腰细的,啧啧。”
“赶紧的,你不上我就上了啊!”
“你们注意到了没,姐的指甲盖做的是法式黑白棋盘,太酷了……
程安气得浑身打颤,硬着声音问:“谁发的视频?”
“还有谁?二姐夫呗!你们两口子想做网红,怎么作都行,拿家人、拿咱爸的事博流量就太过分了,做人要有底线!”
程乐这几天被程安训得跟孙子似的,终于抓到了反击的机会,差点没把手机杵到她脸上去。
程安不搭话,急急地四处张望,满世界找周岩辉这个王八蛋,可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发视频的事。”
她虚弱地分辩,没了平时的气势。
“唬谁呢?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人,二姐夫都有五六十万粉丝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发视频?”
程乐咄咄逼人。
程安被噎住了,有苦难言,嘴唇直哆嗦,
程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说话呀!你不天天挺能说的吗?教育我的劲头哪去了?还说我亲情淡薄,我再淡薄能比上你?你们两口子都不是亲情淡薄了,你们这叫吃人血馒头,人血馒头,知道吗?”
“乐乐!别这么和你二姐说话!”
程平刚打完电话,一看她俩斗鸡似地赶紧走了过来。
“大姐,你不知道二姐做了多过分的事…。”
程乐满腹委屈地告状。
“我刚听到一些,传视频的是你二姐夫,不是你二姐,不要胡乱攀扯。”
“有什么区别?他俩是两口子!”
“已经不是了。”
程平说完看了眼程安,又飞快地加了一句:“先别告诉妈!”
程乐吓了一大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婚了?怎么可能?他们都结婚多少年了!二姐夫爱说爱笑,人又热心,但凡她们家里有点啥事他都冲在前面,二姐仗着长得漂亮飞扬跋扈,他却乐此不疲任劳任怨,怎么说离就离了?
“乐乐,你以后和你二姐说话尊重点。”
程平的语气难得地严肃。
程乐马上不服气了:“尊重是相互的,她尊重过我吗?她尊重过谁吗?”
“你二姐就是这性子,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哪句话不合适了你包容包容。”
“凭什么?”
程乐更不忿了,怎么回事?一向疼她的大姐也开始拉偏架了。
“凭你二姐孤身一人把咱爸的遗体从长春拉回来,凭她靠一人之力把咱爸的丧事办得排排场场,凭这些年咱爸妈的事大大小小都是她在张罗!乐乐,咱俩常年在外,一年不过回来一两趟,给点钱,说两句好听话,管什么用?咱这个家一直都是你二姐在帮衬,别的我不敢说,你二姐对咱这个家,对咱爸妈绝对掏心掏肺,没一丁点外心,视频的事她肯定不知道,她要知道的话不可能让你二姐夫发到网上。”
程平温柔寡言,往常话不多,此刻却越说越激动,几乎打不住。
程安眼眶一阵阵滚烫,差点流出眼泪。
周岩辉常常吐槽她,说她费力不讨好,她一度也这么觉得,但挡不住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没想到点点滴滴全被大姐看在眼里。
程乐虽没说话,眉眼间那抹戾气不知不觉散去了,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惭。
这事确实是她鲁莽了,而且确实有借此泄私愤和程安较劲之意,此刻“对不起”三个字就在嘴边,却似有千钧重,怎么也说不出口。
程安向来最讨厌婆婆妈妈,扭头把眼中的泪意逼下去,主动转移话题,说:“不说这些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关于咱爸的,一直没顾上和你俩说。”
程父去长春前和程母说他是和老友组团旅游,但心梗发作时酒店只有他一人,并没有什么老朋友。程安那会儿悲痛攻心,急着接他的遗体回来安葬,没细琢磨。昨天葬礼上程父的老朋友都来了,她顺口问了问,结果没一个人知道旅行的事。更蹊跷的是,程父从不离身的翡翠坠子去世时不翼而飞了。
“你在怀疑什么?难道爸是被人蓄意……”
程平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倒不是,救护车来时咱爸还有生命特征,确实是心梗没抢救过来。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对咱妈撒谎?还有那个翡翠坠子,他平时多宝贝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我现在是走不开,不然怎么着也得去他住的酒店再查查!”
程安说,她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我去吧!”
一直没说话的程乐突然主动请缨。
“你?”
程平和程安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的反应让程乐大受刺激,态度和语气也更坚决了:“对,我去!我后天要去长春开个会,到时候去爸住过的酒店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