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斐看到从天而降又容光焕发的程平，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磕磕巴巴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程平微笑：“是走了，事情办完又回来了。”
杜斐挠了挠头，难得有点腼腆，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大姨的事好不容易才有点线索。那位姚老先生回来了吧？”
“哦。”杜斐无意识地应了声，明显还在震惊中，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待会我就带你去找他。”
“也没那么急，你的手怎么样？那天多亏你了，我走的急，都没来得及问问你。”
程平视线停在他还缠着厚厚白纱的手，一脸愧疚。
“小意思，一点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杜斐浑不在意。
程平环顾四周，发现店里比她走那会冷清多了，说：“怎么没见阿芸他们？”
“快过年了，给他们放假了，只剩我和王伯了。”
王伯是个老光棍，无儿无女，刚好和他做个伴儿。
“要不要这么拼？过年都不关门。”
程平调侃道。
“还有六个客人，都打算在这里过春节。咱开门做生意的，没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再说了，”杜斐脸色黯了一瞬，“我一个光棍汉，怎么过不是过？和王伯、还有这六个客人一起过还热闹些。”
“七个客人。”
程平微笑着纠正他。
杜斐眼睛一亮：“你不回了？”
“不回了，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和你们凑个热闹。”
魏家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娘家暂时也不好回，一不小心就被程母发现异样了。
她本来还发愁，不知道怎么和程母说过年的事，凑巧程母被隔离了，老太太态度非常坚决，不许她回去冒险，反倒随了她的意。
杜斐非常高兴，立刻把程平的房间的门卡找出来给她。
吃过午饭，休息得差不多了，俩人去找姚老爷子。
姚老爷子正歪在炕上听二人转，看到杜斐进来非常高兴，说：“好小子，终于有空过来了？”
“早就该来看看您了，一直瞎忙。”
杜斐把手上提的两箱礼盒放下。
老头儿嘁了一声，说：“你兄弟就是开超市的，多余花这钱干啥？”
“一点小心意。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朋友，想找你打听点儿以前的事。”
杜斐给他介绍程平。
程平往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给您老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姚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把程平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说：“听杜斐说你要找个什么亲戚？”
“对，我大姨。”
程平把照片翻出来递给他，然后摒气敛息地在一边等。
姚老爷子只眯着眼睛瞅了一下，立刻摇头，说：“不认识，从没在林坡镇没见过。”
“这么快？您要不要再仔细瞅瞅？”
程平只觉当头一棒，恳求道。
姚老爷子已经把手机还给她了，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虽然上了点年纪，脑子还没糊涂。”
“还有个情况，我家以前收的包裹都是从您家超市这个地址寄的，您看看这个字迹有没有点印象？”
程平又找出程安发给她的包裹单图片给他看。
这次姚老爷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说：“没印象。”
“十多年前，咱家开超市前，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杜斐插话。
“这个地方本来分给是我二哥的宅基地，后来开了个杂货铺...。哦，我想起来了，那会儿周边村里的很多人写信收信都写这个地址，怕邮递员送不到，有时候会让我二哥代笔，他上过几年私塾。难道这是我二哥的字迹？”
姚老爷子又拿起手机仔细看了起来。
程平赶紧问：“那您二哥现在在哪里啊？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吗？”
姚老爷子摇头，说：“走喽，走好几年了。他孩子早年夭折了，无儿无女，这个地儿就归到我这一支了。”
程平哦了一声，非常失望。
“那我二大爷以前写的东西还有吗？有的话我们对对字迹，对上的话程小姐就不用老牵肠挂肚了。”
杜斐看了程平一眼，赶紧帮腔。
这个，姚老爷子想了会儿，一拍脑袋，说：“还真有！”
他打开炕上的柜子，乱翻了一通，找出一张黄纸底的毛笔字，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句话：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是一首诗。
老爷子说：“我也不知道写的啥。我家老大不让别扔，说可以裱起来挂在他新房子里，看上去挺有文化的，后来一忙就忘记了。”
程平对比着看字迹，越看越心凉，虽然是不同的软硬书法，但起笔走向，尤其是卧勾的最后一下，简直一摸一样。
尽管难掩失望，程平还是礼貌地向姚老爷子致了谢，和杜斐一起离开了。
走出老远还有种恍恍惚惚的失真感。
从程安在家里发现包裹单上的地址，到程乐毫不犹豫地跑过来，再到她阴差阳错的加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期间她们四处打听奔波，一次次生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但从没怀疑过追查的方向。
尤其是她，一直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程父死前密会的那个女人就在这个镇的某个角落，只是藏起来不想被找到而已。
可姚老爷子无情地碾碎了这个执念。既然包裹单上的字出自一个念过私塾的老人，那给程父寄东西的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女人，也许只是他某个不常见面的朋友。
这不是不可能，程父喜欢交朋友，从年轻起就交游广阔。
杜斐安慰她：“这样也好，不用在一个棵树上吊死，再留意留意别的线索吧！”
程平无意识地点头，然后又激烈地摇头，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啊？哪里不对？”
杜斐非常惊讶。
“你不觉得老爷子的反应有点怪吗？太流畅了，像早就排练好似的。还有那首诗，是一个女人在感叹爱情坎坷，一个读过私塾的老爷子写这个，怎么都有点违和？”
程平边想边说，思路逐渐清晰。
“这样啊。”杜斐不好反驳她，顺着应了声，但看她的眼中满是震惊，还有一丝纵容，纵容一个胡说八道的孩子。
程平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笑，说： “算了，你别管我。我可能执念太深，有点草木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