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震愕瞠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子恒，“你说你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她只是出于正当防卫才推的艾娜，还是知道她没有伙同金大棋进行金钱勒索？
慕子恒漆黑的瞳眸闪过晦涩，隐隐，又带着几分自嘲，“都知道了，包括艾娜曾被金大棋包养过、包括艾娜肚子里的孩子是试管婴儿的产物、更包括，她曾经污蔑你、嫁祸你的许多许多事……林菲菲，你说，我被一个女人骗成这样，是不是特窝囊？”
是挺窝囊。
林菲菲很想实话实说，但看着慕子恒自嘲的眉眼，那些毒辣的话，就噎了回去。
曾经，她也想过，当慕子恒幡然醒悟，看清艾娜的真面目，对她说一声抱歉，再自嘲一句自己好蠢，该是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更甚至，她若在此刻赏他一句活该，该是多么的畅快人心啊。
只是，当一切已成往事，她发现自己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原来，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死的时候，是连嘲笑都觉得多余的。
阖下眼帘，林菲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没有那么坏，说不出落井下石的话，但她也没有那么善良，面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她亦说不出安慰的话。
所以，沉默，成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而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从慕子恒肚子里发出的一声“咕噜咕噜”。
“……”
林菲菲微微抽脸。
慕子恒则是窘迫地将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说那破声音不是他发的，但肚子是真的饿，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人在饿的时候，总是比较可怜，他问，“你能不能给我煮碗面。”
“……”
几分钟后，餐厅。
当食材丰富的牛肉面被端到慕子恒眼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恶加愚蠢。
这个女人，曾经在婚姻里变着花样给他煮过晚餐和夜宵，可他却始终对她冷脸相对，他甚至还因她不小心将汤汁溅到他文件而用力推过她，而那时，她的肚子已经接近预产期了……
她曾对他那么好过，他却只因为艾娜的三言两语，就认定了林菲菲是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他真的好混蛋。
捏着筷子的手攥得紧紧的，慕子恒克制住喉头哽咽的感觉，默默地吃着面。
气氛有些诡异，林菲菲起身，道，“那你吃面吧，吃完放着，我稍后会收拾的。对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说着，林菲菲就想转身回房。
她不怎么想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
慕子恒看出她的淡漠，眼神黯了黯，才出口叫住她，“林菲菲，你等等。”
从裤兜中掏出皮夹，慕子恒将透明小格中的书签取出来，递给她，道，“我刚刚说要把沃创设计案重新交给你做，不是开玩笑的。你就以书签上的手绘猫为原型，再配合广告词，画个整体雏形给我。”
他真的是来谈工作的？
林菲菲讶然的同时，对他递出的书签亦好奇不已，忍不住接过，就细看了起来。
这书签上的手绘猫，真的是她曾经参加设计比赛得奖的那只猫。
可这书签，怎么会在慕子恒的手上呢？
怀着满腹狐疑，林菲菲拿来了纸笔，就坐在餐桌上画起了图。
毕竟是自己的东西，慕子恒刚吃完面，林菲菲就将整只猫的雏形都活灵活现地画了出来，并且，相比当年，更为精致和灵动。
接过画纸的那一刻，慕子恒看着那一只跃然纸上的卡通猫，心口的部分，重重地击打着。
行云流水的笔触，灵动铮亮的狡黠，她将这只猫，画得多传神啊……
是她……
当年，和他在书签上交流的女生，真的是林菲菲……可曾经，对这个他想要宠爱一辈子的女人，他却是那么那么地坏……坏到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鞭子……
攥着纸张的手微微发颤，他看向林菲菲，忍不住问，“你当年，为什么没来赴约？不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找了艾娜来？”
“呃？”林菲菲愣了愣，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慕子恒将书签翻到背面，让林菲菲看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提醒她，“你忘了么，4年前，图书馆，艺术的故事，我们就是在那本书里，在这张书签上，像笔友一样地交流着。我在你的书签上留了第一句话，你接着我的话回复，我们就是这么彼此传情的……一年后，我大学毕业，我在书签上约你见面，我还留了地址和时间，可为什么，拿着书签来赴约的人是艾娜？你为什么没来？”
“……”
林菲菲猫眸大瞠，就像看怪物一样地瞪着慕子恒。
她真的难以想象，慕子恒竟会是这么有文艺范的一个人，还书签传情，真是打死她都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而且，盯着书签背面密密麻麻的字，林菲菲的眉头不禁拧了拧。
那上面，有着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是黑色的水笔字，一种是褪色的铅笔字。
水笔字尚称清晰，而且看那草书似的笔力，应该是出自慕子恒。
至于那铅笔字，许是经年累月太久了，字迹都已经有些模糊，虽然，看轮廓有些像是她的字，但笔锋类似的人多了，最重要的是，她对慕子恒说的什么“书签传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轻叹一声，林菲菲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解释道，“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类似的书签，我当初做了好几十张，我送了许多同学和朋友，而他们也有可能再转送给其他人。所以，就像在市面上流传的纸币一样，我顶多是个印钞者，却不是那个和你书签传情的女生。”
慕子恒懵了懵，“可艾娜对你有明显的敌意，她处处针对你，当初在影楼，你要凑近看这张书签，她就故意推开你。你给慕氏画了设计图，她还故意把你的画稿掉包。如果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书签女孩，她为什么要处处防着你？”
慕子恒的解释不无道理，可林菲菲却依旧只能摇头，“我虽然不明白艾娜为什么要处处防着我，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书签女孩，我如果是当事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的。”
“……”
林菲菲的表情自然，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
慕子恒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是原本认定的事情突然来了个大转折，墙体崩塌，让慕子恒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是，她怎么可能不是……
猝然一慌，他将书签重新放到她的手边，指着那一排排几乎褪色的铅笔字，道，“你写写这些字，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只要你写出来，我就能认出是不是当年的字……”
“慕子恒……”
林菲菲打断他的话，将书签推回去，缓缓地摇头，定定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希望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书签女孩呢？我知道你因为艾娜的事很沮丧，你觉得自己被骗了被耍了，可是，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而且，这样不是更好么？我和你之间，毕竟有过不愉快，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阳阳。如果我就是那个女孩，你不觉得、我对你所珍视的那段美好回忆而言，是种玷污么？”
林菲菲的话让慕子恒的神色僵了僵。
是啊，她和他之间毕竟有过不愉快，就算他对她的误解全部消失了，他也知道她是个好女人，可她毕竟被人强过，而她现在的心、也在楚夜玄身上……这样的她，如果真是他要找的书签女孩，他不是应该觉得很失望么？
慕子恒在这一刻，突然觉得矛盾和迷惘极了。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他想要补偿她……他既希望她是书签女孩，又希望她不是……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是书签女孩，他能接受现在的她吗？更甚至，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她，那他现在来找她问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林菲菲看出他的迷茫，心底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
不知是否已对他无情，她现在打从心底里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
毕竟，当初若不是慕子恒，楚夜玄就不会对她有那么深的误解、她和楚夜玄或许也不会分手……可，这也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种逃避罢了，感情若坚固，又岂是一个误会就可以说断就断的……说到底，是她比不上卢烟，配不上楚夜玄……
眼神黯了黯，林菲菲站起身，将慕子恒吃掉的面碗拿起来，往厨房走去。
慕子恒看出她有那么点赶人的意思，眸光晦暗地闪了闪，摸了摸鼻子，也只能识趣地走人。
“林菲菲，那我走了啊……”
慕子恒边扭头对着林菲菲的背影大喊了一句，边抬脚走出餐厅，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就砰一声栽到了地上。
“噗……”
慕子恒龇牙咧嘴地趴在木地板上，眉头紧皱，活像一条毛毛虫。
林菲菲听到重响，赶忙放下汤碗疾奔了过来，惊问，“你怎么摔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