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出岔子时,只听宋晚意轻呼一声,而后如释重负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李疏鸿笑。
她捧着那小臂高的像是花瓶模样的瓷器,眉目间尽是自信骄傲的笑意。
“周警官呢?东西给他挖出来了,让他过来检查检查!”
李疏鸿情不自禁地举起袖子替她把脸颊上蹭的泥土擦掉,“张桂花在山下闹,他去处理那边的事了。”
不得不说她专心起来旁的事一点都不顾,刚才张桂花在山脚哭那么大声,她一点印象都没。
周围只剩下三五个面带狡色的汉子,说是想守在这里以防别村的人过来使坏,其实都偷摸地在坟包周围东看西瞧,想走大运也找到什么古物珍宝。
宋晚意一眼看破,冷笑着将手中的瓷器抱得更紧。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李疏鸿的眼睛。
莫名的,他觉得宋晚意这副爱憎分明的样子多了几分可爱俏皮。
两人等了一会,见周震阳迟迟不来,便决定下山看看。
“那周围我和小周都勘测过,没别的古物了。”李疏鸿见宋晚意一步三回头,对着坟包旁的那几个汉子虎视眈眈,忍不住出言提醒。
宋晚意讪讪地别过头,她也不好意思说跟李疏鸿单独相处起来有那么一丝尴尬,所以才不停地找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我这不是担心好宝贝被人偷去了么….”宋晚意嘴硬,跟在李疏鸿身边亦步亦趋。
“那几个叔伯我不喜欢,看人的眼光总是油腻里浸着算计,你信不信要是今天让他们发现这宝贝,肯定就藏着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了。”
李疏鸿斜眼看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发顶,“那是李家边上的亲戚,平时也不怎么走动,你要是不喜欢,就不与他们打交道。”
却不接她后边的话,只是心里隐隐好奇,宋晚意这两天的表现跟他记忆中那个胆小内敛的新娘子小妹妹截然不同。
难道宋晚意对珍玩瓷器的热爱是在宋家培养出来的?
他记得年幼时去宋父家玩,那一书房的瓶瓶罐罐,刻着各色花纹形态各异的,不就同宋晚意手中的那个差不多。
可惜宋父……不知是何原因,在宋晚意嫁进李家没多久,宋父宋母就双双失踪。
这事他一直让周震阳瞒着,没敢告诉宋晚意呢。
李疏鸿从她手中接过花瓶,“小周怕是去队上了,咱们直接去队上找他。”
哪晓得话音刚落,宋晚意肚子又咕噜噜开始抗议。
她为难地瘪起唇角,像只猫儿似的可怜,“我肚子又不舒服了,你先去,我回去上个厕所。”
看着她蹦跳着往家里狂奔的身影,李疏鸿愈发对这个脱胎换骨的女人感到新奇。
不夸张的说,前面十几年,他从未见宋晚意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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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意不喜欢旱厕,从里面出来,好似全身都被浸泡出了臭味。
回屋重新换了件粉色衬衫配灰色半裙,是她嫁过来时捎带上的,胸前的玫瑰刺绣精致耐看。
雪花膏在手背抹匀,香味儿从屋里飘至院外。
“疏鸿哥?”有婉转轻柔的女声在院子外响起,“疏鸿哥在吗?”
宋晚意拿手指在鼻尖下擦了擦,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唤她丈夫唤得如此亲昵的女人
一对乌黑柔亮的辫子齐及胸前,倒三角脸蛋上又黑又浓的眉毛格外扎眼。
她快速搜索原身残留的记忆片段,最后总结出两个字:白莲!
还是活的嘞!
离婚证还没打呢,李疏鸿到底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这女人想要上赶着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毛巧慧那双眼咕噜噜转,生怕漏掉院子里的一寸一厘。
没见到李疏鸿,她失落的反应不加掩饰,“疏鸿哥不在家吗?”
宋晚意忍着笑,学了她的样子,将两只手放在胸前举着,眉毛轻蹙,“不在呢~”
“哎,那真不巧,我听说他昨天回来了,想着让他去我家吃顿饭。”毛巧慧还不知道面前的宋晚意早已换了里子。
她从胸前的荷包里抽出条丝巾,兰花指夹着其中一角,“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疏鸿哥?”
白色丝巾被风一吹,露出上头绣着的红绿鸳鸯。
哪管她宋晚意是不是人家正头妻子。
毛巧慧娇滴滴地笑开,“是疏鸿哥结婚前,我就应下了送给他的,可怜我手艺笨拙,绣了这么久才绣好。”
“宋晚意,你是不是不愿意呀?”
毛巧慧似笑非笑,装出来的娇俏模样中,隐隐有几分趾高气昂。
她断定宋晚意不敢拒绝!
这个女人就是个外美内怂的绣花枕头,别人说话声音大几度都会被吓得红了眼。
宋晚意啊了一声。
指节在丝巾上轻轻一划,随后嫌弃道,“手艺确实笨拙,可怜你绣了两年呢?”
毛巧慧不擅长做针线活,可总要拿个东西出来充样子啊,这还是她连夜赶制的,能好看才怪。
她愠怒道,“让你送你就送!这是给疏鸿哥的又不是给你的!”
谁知宋晚意捻起那张丝巾,动作丝滑地任由它翩跹落地。
语气轻飘飘,“我要是不送呢?”
毛巧慧顿觉受到侮辱,更让她震惊的是,往年从来不敢说半句“不”字的宋晚意,竟然敢下她面子了!
又气又恼,端出来的温柔贤淑模样瞬间切成暴戾乖张之态。
“好你个宋晚意!是觉得疏鸿哥回来你就有靠山了?!我告诉你,等我见到疏鸿哥就让他跟你离婚!”
“他明明跟我情投意合,是你们宋家不要脸,仗着老子之间的关系订下亲事!该跟疏鸿哥结婚的人是我!”
她眉毛挤成一条线,明明怒火中烧,说到最后,眼泪珠子断线似地掉。
好像真是她宋晚意横刀夺爱毁了一段绝世姻缘。
“那怎么办呢?”宋晚意比谁都无辜,像一束含苞待放的玉兰,在阳光下娇娇柔柔地藏起锋芒。
“你的疏鸿哥去队上了,不如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跟我离婚呢,其实我也不想嫁给他,要是你们成了,我夜里也能睡得安稳。”
毛巧慧冷笑,昨晚听她妈说宋晚意如今变得口齿伶俐胆大妄为,看来还不是那个怂包样。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丈夫的行踪交代了,蠢货一个!
读过书又怎样?还不是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
她拭去两颊的湿润,闷笑着扫了一眼地上的丝巾,掐着小腰扭啊扭地朝着大队走去。
宋晚意无奈地舒出口气,她虽重生到这具躯壳里已经有两三天了,可原身的记忆却没继承多少。
比如刚刚毛巧慧跟李疏鸿之间的往事,她是一点都不知情。
她白赚了这次活着的机会,肯定不会为着个男人在勾心斗角中了却此生。
若是这个毛巧慧跟李疏鸿真有情,自己做回顺水人情送他们段姻缘又有何不可?
然而她越坦荡,躲在墙垣后边目睹了一切的李疏鸿就有多吃味。
老婆把自己拱手让人,叫他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再偷听下去?!
怪事,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迫切想抓住宋晚意问一问,她是如何能这样大方甘愿地结束婚姻!
……..
顾蓉娇在田里劳作时听说了宋晚意徒手挖古董的事,心中吃味却不愿表现出来。
不屑地讽刺道,“还不是因为有大哥在,要是没有他担保,你看你能不能动土。”
宋晚意不明白,“没有他我就不能干了?”
“不然你以为?!”顾蓉娇像看傻子似地看她,“大哥在部队有头有脸的,逢年过节都有人来家里捎话,没有他你连话都说不上!”
“要不是大哥,你觉得昨天的事凭你就能善了?今天小周会让你去挖那什么玩意儿?”
尽管宋晚意不愿承认,可她细细一回味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好像还真是!
她恐慌无措地摆过头,拿眼角悄悄打量从厨房端了碗筷出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