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鸿锋利干净的轮廓在暗黄的煤油灯下朦胧了几分,“爸他们在队上不回来吃,不用等了。”
一顿饭吃得别扭沉默。
突然,李疏鸿似有意无意地开了话匣子,“我记得两年前,队里不是有个死活要离婚的婶子……她如今过得怎样了?”
顾蓉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八卦了,印象里李疏鸿永远都是一副沉稳寡言分寸感极强的人。
但还是把知道的告诉了他,“你说的是马家那个吧?哎哟,那马婶儿现在过得比叫花子还邋遢嘞,我记得去年冬天,也不知是哪家男人不要脸,半夜潜进她房子里把她那啥了,现在人都疯傻了……啧啧”
宋晚意指尖一颤,仰起头不解地问,“哪个男人?现在不是管得严么?还能出这种事?”
顾蓉娇得意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管得再严,你找不到犯事的人,就没证据啊!”
这话像铁锤一样敲醒了宋晚意,她先前一直想离了婚自己独美发家致富,可她好像忽略了当下的社会环境。
这个时候,自家男人有本事了,女人的腰杆都能硬气些。
何况李疏鸿还在部队当兵,前途无量。
她一个穿越来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对往后几年的发展虽然记了个大概,可到底是形单影只。
若是能抱稳了李疏鸿这个大腿,说不定还能双赢。
想着想着,她目光定定地落到一直抿着嘴听八卦的李疏鸿脸上。
当了两年兵,李疏鸿五官更加硬朗,眼窝深邃,却因睫毛浓密而衬得丝毫不突兀,鼻梁挺而直,倒是有几分硬汉气质。
宋晚意吞了吞口水,平心而论,这个男人长得不差。
晚上,李疏鸿自然是要跟她同屋而眠,只是宋晚意亮如星辰般的眸子让他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既然同意了你离婚,再睡一起也不妥,这几天委屈你一下。”
说着,李疏鸿起身去屋子角落的木箱子里翻出一床棉被,想铺在地上应付一晚。
“你放心,我还是睡地上,把床留给你。”
谁知宋晚意跑到床边,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张离婚书,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
李疏鸿静静地看着她手心攥的碎纸屑,喉结上下滚了几番,忍着心底的异样。
“离什么婚?不离了。”宋晚意狡黠一笑,上前去搂着李疏鸿的手臂晃了晃,嗲着声音撒娇,“不离婚嘛,好不好?”
李疏鸿身子一僵,宋晚意身型窈窕,挨着他时胸前那两团柔软就刚好贴在他手臂上来回摩擦。
“你……”他触电般抽出手臂,不可置信地盯着笑得像山野间俏皮小狐狸的宋晚意。
他心觉宋晚意变了。
记忆中那个胆小怯弱的宋晚意,如今突然明媚撩人起来,或像昨儿在队上与人对峙时,张牙舞爪却又条理清晰。
更别提下午她对上毛巧慧,既可扮柔弱,又能……云淡风轻地把自己推出去。
好吧,他承认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
宋晚意见状暗暗后悔,恐怕自己的行为越过李疏鸿对“宋晚意”的认识了。
她搓着手指,尴尬地别开脸,“就是……就是不想离婚,所以激动了些……”
李疏鸿回过神,只觉得胳膊被摩擦过的那块皮肤,正灼热地唤醒心底深处的悸动。
手掌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晚饭吃得有点口渴,我出去倒杯水。”
转身后,李疏鸿眼尾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两人僵到后半夜,李疏鸿还是抱了被子下床打地铺。
宋晚意像只虾米似的弓着身子紧贴着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生怕这个男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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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震阳一早便来了李家,话里话外将宋晚意夸上了天。
顾蓉娇从厨房出来听了一耳朵。
顿觉稀奇,“她什么时候会干这些事了?怪得很!平时打个猪草都喊累,小周,你可别糊弄我!”
周震阳摆摆手,宋嫂子跟顾蓉娇两人不对付,他多少听人打趣过。
想他跟李疏鸿做了十几年兄弟,胳膊肘该往哪边拐,他还是分得清的。
“我糊弄你做什么,当时好十几只眼睛盯着呢,真是嫂子挖出来的!等我下午去镇上把消息发到京市去,你们家就等着得表扬吧!”
顾蓉娇切了一声,咽下心中酸水。
院子里宋晚意跟李疏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又是让她心头一梗。
路过时暗戳戳低语,“宋家当初不是把自己说得多文雅多上得了台面么,怎么养个姑娘还会在地里刨土呢?”
“龙生龙凤生凤,宋家两口子当年可不这样,也不晓得她承了谁的…..”
“顾蓉娇!”李疏鸿低声呵斥。
这个三弟媳哟,怎么让人这么头疼。
宋晚意心都攥紧了,也不知道是解释给顾蓉娇听,还是说给两个男人。
“我家历来就收藏了很多书,没出嫁前我就爱看,这回刚好让我碰上了。”
李疏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是这样,我识字的本事都还是宋爸教的。”
顾蓉娇负气哼哼了两声,背着背篓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她前脚刚走,毛巧慧后脚就抽搭搭地来了,陪在她身后赶趟儿的,是她亲娘毛芳兰。
“哎哟!小周!你咋也在这?”
这个时代的妇女大多留齐耳短发,毛芳兰也不例外。
那对浓黑眉毛跟毛巧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声音尖锐刺耳,“我还说叫你明儿上我家吃饭去啊!”
周震阳如临大敌,微不可见地向着李疏鸿背后躲了躲。
“不了不了,我还赶着去镇上办事。”
毛芳兰顿时垮下脸,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那你就是嫌弃婶子,一顿饭都不来吃,是不是?”
“哪能啊!”周震阳如芒在背,立刻打起了退堂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把挖出来的花瓶带去镇上!李哥,嫂子,我先走了啊!”
他侧过脸,拿唇语朝李疏鸿嘀咕了几句,逃命似地往村口跑。
等他身影消失在竹林尾巴上,毛芳兰那张脸忽然爬满讥诮嫌弃。
她上下打量起宋晚意,目寒似箭,同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小宋啊,听说你昨天偷拿了我家巧慧的丝巾?”
这个时辰正是乡民们下地赶工的点,路过李家的人听了毛芳兰的喊话纷纷驻足盼望。
偷东西可不是小事,说严重点是会被拉去挂牌子批斗的嘞!
宋晚意眼睛眨啊眨,狐疑地偏过头问,“什么丝巾?”
毛巧慧羞红了脸,要不是昨晚跟她妈说起绣过鸳鸯丝巾的事,这会也不至于上李家丢脸来了。
毛芳兰说,要是宋晚意以她的名义把丝巾拿去送给别的男人,这事就说不清了,所以一定要撇干净。
“白色的啊!昨天我路过你家,你说看着好看,就请我进你家院子去坐坐,结果等我回家后一摸,丝巾就不见了!肯定是你偷的啊!”
她指控起来语调娇嗔,楚楚可怜又急切的小模样,让旁人觉得这事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
住在旁边的王二娘出来洗衣服,听了便笑嘻嘻地帮腔,“哎哟,不是宋家大小姐么,怎么也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毛巧慧这姑娘我相信,她骗不了人,都是邻里乡亲处了二十来年,什么为人大家还不清楚啊?”
宋晚意才嫁过来两年,哼!她倒要看看有谁愿意帮这蹄子说话!
谁叫她昨天拿锄头砍自己呢!活该!这种女人就该被拉去批斗!
见有人帮势,毛巧慧更加嚣张,可面上却愈发柔弱无辜,“宋嫂子,你要是喜欢,可以直说啊,我能直接送给你,可你,你不能偷啊。”
“这样吧,今天王二娘和其他叔叔伯伯都在,让他们做个见证,这条丝巾,就当我送给你了。”
王二娘顿时心痛得唤出声,“哎哟!送人?!毛家的你也太实诚了!一条丝巾多贵?!你就是太给她脸了!要我说你就直接要回来!”
“拿去烧了都不送给她!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东西!”
宋晚意扬起手打断两人唱的蹩脚戏,渗水双眸朝门口望了望。
“喏,你的丝巾在那呢,我可没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