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对于店小二吴善而言，近些日子最发愁的是店里的生意。虽说生意一直不怎么样，但最近半个月居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即便躺惯了的他，也难免有些着急。
不过，什么时候都有例外，今天倒是好运，一下子来了三个年轻的客人。
第一个进门的小伙子倒也罢了，长得虽然精神，穿着却甚为普通，手中虽然有柄长剑，剑鞘上却连雕花都没有，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有钱的主。
吴善也没招呼，拿着抹布装模作样地擦桌子，那小伙子自己找了个当中的桌子坐下，吴善才慢吞吞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进来一人，却是位华服公子。
吴善立马来了精神，小碎步地紧跑了几步，来到公子跟前，点头哈腰指着另外一张桌子：“公子请坐，请，请。”那位公子却不搭理他，回过身来，用手中的描金折扇挑起门帘，对着门外说道：“紫铃妹妹，请。”
吴善顺着折扇看去，正看见一位姑娘走了进来。要说吴善做店小二也有些年头了，可这么俊俏的姑娘倒也是第一次见到，虽然想到了应该招呼一声，却张口结舌，一时忘记应该说什么话好。
一愣神间，那姑娘已经走了两步，到了吴善面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吴善这才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指着靠墙的桌子招呼说：“请……请坐。”
那姑娘微微一笑，却走到第一个进门的小伙子对面坐下，那华服公子收了折扇，哈哈一笑，坐在两人侧面。吴善囫囵吞下一口唾沫，转过身来凑到桌前，赔笑道：“请问三位客官要吃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杏花村，还有……”
还不等他说完，那公子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酒就算了，把你们最拿手的菜，端上四样上来，快去，快去。”
吴善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公子又道：“且慢，记得把碗筷用热水多洗两遍，倘若碗筷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小心打断你的狗腿。”吴善连声答应，一路小跑跑到后厨，一连叠的报了四个菜名：“老李，有贵客，动作快点，好好下点功夫。”老李笑眯眯地做了个手势，便和两个伴当忙了起来。
不到片刻功夫，两道热菜便上桌了。那姑娘和小伙子似乎都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打算要吃，却被华服公子用折扇拦了下来：“紫铃妹妹倒也罢了，毕竟是初入江湖不久。石川贤弟也算是历练过的人，怎也如此莽撞？”
那小伙子脸色略有不愉，反问道：“我莽撞在何处？尚请牛兄指点。”
华服公子看着那姑娘说道：“紫铃妹妹，这江湖险恶，自当处处小心，例如这间小店，位处荒郊野外，周围别无人家，倘若是家黑店，在饭菜中放点佐料，我们贸然食用，岂非大大的不妙？”
吴善站在旁边，慌忙躬身解释：“客官说笑了，我们可是正经饭店，怎么会是黑店……”正解释间，见那姑娘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一个恍惚已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突然感到头顶一痛，却是被那公子用折扇敲了一记：“多嘴，还不去催催后面的菜！”
吴善不敢回嘴，转身去后厨取菜去了，却听那姑娘说道：“牛不凡，你打人家做甚？我看人家挺老实的，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那么多黑店。你自己多心，偏把别人都想坏了。”
牛公子哈哈一笑：“紫铃妹妹，我只是打个比方，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没有一双慧眼，光看外表，可是分不清忠奸的。”转过头去看着那小伙子笑道：“石贤弟，为兄所言可有错否？”
那小伙子微笑道：“牛公子所言甚是。可惜我石川没有慧眼，分不清忠奸，倘若牛公子是奸人，那么我和紫铃与你同行，倒真是大大的不妙了。”
吴善正在取菜，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偷偷瞟了一眼，见那牛公子面色微赤，正在用力扇扇子，三人都不曾注意自己这个方向，便在一盘菜里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指搅了搅，端了过去，将加了料的菜放到牛公子面前，另外一盘菜放到了那小伙子的面前，垂手侍立在旁，却听那姑娘说道：“牛不凡，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走半天路了，我可是饿了，难道我们到了这里，看着吃的却吃不得？”
“非也，非也。”牛公子收起折扇：“既然牛某人已经预料到其中的风险，自然有办法对应。我们有三个人，只要一个人以身犯险，先行试吃，如果吃完之后没有任何异状，另外二人再吃不迟。若真是有毒，另外两位全力维护，夺取解药便是。不过既然这个提议是牛某人提出的，自然由牛某人来冒这个风险。当然，如果两位有更好的方法，也不妨提出一议。”
说到这里，牛公子看了石川和那位紫铃姑娘一眼，见两人面面相觑，却也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便笑道：“如此就这么决定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便勉为其难，先行试试吧。”说罢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石川和紫铃看着那牛公子大快朵颐，哪有半点担心饭菜有毒的样子？不由得舌下生津，越发觉得饿了。有心不看，偏偏这厮还要评点饭菜的优劣，不是说这道菜咸了，便是说那道菜老了，喋喋不休。嘴上说得嫌弃，也没见他少吃两口，片刻之间，饭菜便少了一半，两人的脸色越发不是太好看了。
吴善侍立在旁，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原本看看这牛公子是个有钱公子哥，应该可以好好捞一票，没想到这位这么难伺候，这钱也真是不好赚。他朝老李做了个手势，老李点点头，又做了一盆汤送了过来，正要往桌子上摆，却被牛不凡叫住。
“且慢，”牛不凡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摇着头说：“这是什么？小二，我可只点了四样菜，这多出来的我们可不付账，可别想讹我们。”吴善挺了挺胸，回答道：“这份是我们送的，不收钱。”
“这还差不多，小二还是蛮会做生意的。送的是什么……”刚说到这里，牛不凡突然扑通趴到了桌上，砸得桌上的碗碟齐飞。吴善喝道：“上滚刀面。”亮出藏在袖中的短刀，一刀向石川刺去。
这一下变生肘腋，小店内顿时乱成一团，只听得牛不凡兀自在那里大叫“糟糕，我动不了了，果然是家黑店……菜里有鬼。”
吴善这一刀，大有名堂，是福州九莽寨乱斩刀法中最为精妙的一招“隐刺”。寻常刀法，鲜有用短刀，而九莽寨中人行走江湖，也是带着一把大刀，使起这乱斩刀法时，大开大合，刀法威猛，一上来就先砍上十几刀。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迷惑对手。真正的杀招，却是由藏在袖中的这一柄短刃来施展的“隐刺”，一击即中，向不失手，因而反而在江湖上鲜有人知。
这一招刚刚递出，不想斜刺里竟然泼来了一盆热汤，却是那后厨老李泼过来的。吴善措手不及，只得向左斜跨了一步避开，隐刺的招式便失去了准头，威力全无。对面的年轻人已然仗剑在手，一剑回刺了过来。
吴善大怒，喝道：“老李，你疯啦？”恨不得转过头去狠狠地痛骂一顿老李方才解恨，但对面的年轻人看着年轻，剑法却不可小觑，吴善一招不慎，险些被他刺中一剑，只能打点起精神，全力对应。
只听得那老李在旁边连不迭地叫道：“兄弟，兄弟……对不住啦，原本我准备浇这丫头的，临了看到这丫头怪俊俏的，浇到了挺可惜的，改了主意便打算泼你那边的臭小子的，不成想帮了倒忙，真是……哎呦，臭丫头，竟敢伤你老子！”一时风声大作，听起来老李好像吃了点亏，将他那两把菜刀发力舞了起来，声势颇大。吴善急忙叫道，“老李，不要怜香惜玉了，赶紧拿下她过来帮忙。”
情况虽然与预想不太一样，不过吴善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肥羊三人组中，那牛公子已然中招，半个时辰之内别想起得来。剩下的两人，一个只是个美貌的姑娘，让老李和两个伴当对付，以三抵一，自然是手到擒来。难办一些的，就只有这个叫做石川的小伙子了，所以吴善动手之前就决定要亲自对付石川，务求一击即中，不惜使出了轻易不用的绝招，不料却因为老李的一盆汤失手了。
这乱斩刀法若是拿把大刀使出来，倒也有不小的威力，可惜吴善太过自信，没用大刀先砍几刀掩人耳目，直接用上了隐刺，如今一击不中，用柄短刀就不是十分趁手，几招下来，倒是攻少守多，有些遮拦不住。吴善心里焦躁，暗骂老李做事拖拖拉拉，一个小姑娘怎地还没有拿下，不早点过来帮忙。刚被逼退了两步，猛然听旁边一人叫道：“卑鄙无耻的小人，下药害你家少爷，等会儿看你家少爷如何收拾你。”却是那动弹不得的牛公子。
吴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要不是这牛呆子在其中搅和，如果三个人都吃了加料的好菜，这件事岂不是容易办得多？凭空添了这么多手脚！吴善喝骂道：“你这呆子，先看看你老子如何收拾你！”一刀便向牛公子头颈处劈去。
那牛公子虽然身体动弹不得，眼神还好得很，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剁向自己，偏偏连根指头也移动不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心想：“诸天神佛，我命休矣……”
忽而剑光一闪，当的一声，刀剑相击，吴善这一刀被挡了出去。牛公子喘了口气，只觉得一身燥热，隐隐出汗，心想：“莫不是紫铃妹妹来救我？”正寻思间，只听得吴善喝道，“打不过你，难道还杀不了他？”竟似发了疯，一刀接着一刀地劈向自己，自己便仿佛是砧板上的猪排，随时会被剁成几块。牛公子皱着张脸，心里叫苦连天，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非要去得罪这个疯子。有心不看吧，这每一刀的去向，都是自己的身体。看着吧，眼见着就要骨肉分离，吃痛流血。
危急时刻，牛公子心里只盼望着诸天神佛能有一位显灵下凡护法，刹那功夫便在心里许下了三座庙的供奉。
俗话说“心诚则灵。”牛公子的祈祷还是起到了作用，不管吴善刀法有多么刁钻，都被一剑一剑地挡住，只听得当当当当一连串响。吴善越发焦躁，没想到这小伙子看着穷酸，功夫倒确实了得，若非他要救这牛公子，只怕自己撑不了几招，急切间，大叫一声：“老李！你在做甚，快点拿下那丫头，来帮忙啊！”话音刚落，只听得耳边有人笑道：“老李累了，没空理你，我看你也歇会儿吧。”吴善吓了一跳，待得要逃，已然晚了，只觉得脑后被人拍了一掌，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得吴善昏悠悠地醒来，只感到浑身湿淋淋地，被绑在了柱子上，动弹不得。勉强睁开眼睛，正看见那个叫紫铃的美貌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盆，吴善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知不妙，哀求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紫铃原本脸色平淡，听得吴善大叫姑奶奶，不禁扑哧一笑，笑道：“乱讲，我有那么老么？看你长相挺老实的，怎地开黑店？饶你不难，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他”，随手一指，吴善顺着看去，却是那牛公子，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正看着自己，看样子表情不是很友善，待四目相对时，只听得他大叫起来：“黑店贼徒，还不快给解药！再晚片刻，你家少爷定要你好看！”听起来更加不太友善。
吴善陪笑道：“是，是，小人不敢，马上就拿。”正待要拿，却发觉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只得对紫铃挤出一个笑容：“仙女姐姐帮忙拿一下，解药在小人怀里。”
紫铃噗嗤一笑：“你不叫姑奶奶了么？”
吴善赶忙道：“小人瞎了狗眼也不敢乱叫，那是您辈分高，才叫您姑奶奶。若论相貌，自然是仙子下凡，凡人哪里会长得这么美貌。”
紫铃轻啐了一口：“样子挺老实，实际上却是油头滑脑，不是好东西。”转头对石川说道：“石头河，药在你那里，你来问吧。天有些暗了，莫不是要下雨？帮你点根蜡烛吧。”
石川走上前来，边走边抱怨：“别再叫我石头河了！再叫我就叫你紫铃铛。别点蜡烛了，这黑店的东西，说不准有什么猫腻。”紫铃笑着做了个鬼脸，让到一边。
石川手里拿着三个瓷瓶，吴善瞧得真切，正是之前自己怀里藏的三瓶药散，看样子被绑到柱子上时就已经被摸走了。一瓶便是放倒牛公子的麻药，一瓶是解药，虽然颇为值钱，倒也罢了，另外一瓶却是自己机缘巧合方才得到的，平日里片刻也不肯离身，生怕遗失，如今倒好，落入他人之手，只怕是再也没有办法拿回来了。正心痛间，石川将三个瓷瓶放到桌上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吴善讨好地笑了笑：“最左边的便是麻药了，中间那个是解药，右边那个是治病用的，小人前几日有些便秘，配了点通便的药丸。”
石川皱了皱眉头，指了指旁边趴着的牛公子：“解药怎么用？吃一粒便可以了么？”
吴善摇摇头：“一粒不够，要吃两粒才行。”
紫铃走上前来，拿了中间那瓶药看了看：“这才对嘛，老实交代，少吃痛苦。”走到桌旁倒了碗茶，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想要放到牛公子嘴里，才发觉姿势不太对，忍不住笑道：“牛不凡，你这样趴着我可没办法给你喂药。”抓住牛公子的后领拎了起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好在这牛公子身体僵直，放在椅子上倒也不会倒。
“谢谢紫铃妹妹。”牛不凡笑道，瞪了吴善一眼：“你这个恶贼，等会儿有你好看！”
“好啦。”紫铃把两粒药丸塞到牛不凡嘴里，又给他喂了口水：“待会儿就交给你，你爱怎么惩罚他就怎么惩罚他。”
“多谢。小贼，过一会儿看你牛爷爷怎么收拾你！”牛不凡正说着，忽然觉得浑身一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正高兴呢，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
紫铃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查看，那牛不凡已经不省人事，好在还有呼吸。紫铃抬头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善哈哈大笑：“怎么回事？自然是吃到了毒药。你们赶紧放了我，要不然，他小命难保。”
紫铃大怒，一跃而至，啪啪啪连抽了吴善三记耳光，正待要抽第四下，被那小伙子一把抓住手腕。紫铃怒目而视：“石川，你想怎样？”
石川摇了摇头：“稍安勿躁，再打下去，他说话都说不清了，我们怎么问话？”再看那吴善，脸颊已经肿了老高，一说话便牵动伤处，看起来倒似在挤眉弄眼：“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忘了解药放在哪里了，到时候你就赶紧给他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吧。”
“不埋也没关系。”石川笑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但你骗了我，知道后果吗？”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挑了把椅子，几掌拍坏，抽出根椅腿，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在那椅腿上抹了又抹。
吴善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石川想要做些什么，心里有些发慌，大声道：“后果？老子落到你们手上，难道还有好果子吃吗？不骗你们喂他吃毒药，老子还有半点活路吗？别吓唬老子，老子告诉你，放了老子，他才能活。要不然，老子反正死定了，一命换一命，老子也不亏。”
石川拎着椅腿走了过来，笑道：“你话太多了。既然不怕死，哪来这么多话。”举起了椅腿。
吴善心想：“用椅腿打我？老子要是怕被棍子抽，还配在道上混吗。”眼睁睁地看着椅腿落下，却只是从肩膀那里擦过。
紫铃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也不知道石川想要干什么。若是要揍人，何必找什么棍子，用拳头不也是一样的？眼见石川是要用椅腿打那恶贼，但出招的方位却很奇怪，多半是擦肩而过，难道是故意吓唬那恶贼？这能有用？
正琢磨着，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声音之大，便是紫铃也不自觉的跳开一步，掩住耳朵。循声看去，却正是那恶贼，已经垂着头，似乎昏厥了过去。
紫铃大奇，石川那一招根本没用多大气力，只怕还不及自己刚刚一巴掌的半分，怎么那店小二要叫得这么大声？只怕一里地外都听得见。
正好奇间，只见石川在一个木盆里倒满水，走回来泼在那店小二的身上，慢慢拍了几下那店小二的脸，那小二才苏醒了过来。
紫铃刚想开口询问，石川举起椅腿又挥了下去，这次紫铃看得分明，椅腿又从那店小二胳膊上擦过，划出无数血痕，眼见鲜血开始溢出，但不过眨眼间，那些血痕却很快收敛成为疤痕，明明是新伤，看起来却像是多年前的旧伤，那店小二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石川转身又去倒水，紫铃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石川一边倒水一边笑道：“逼供啊。不让他吃点苦头，他又如何肯说实话。”
“只是擦了一下，怎么叫得这么大声？看起来好惨的样子。”
“当然不好受，要不然干嘛用这招。”
紫铃皱了皱眉头，见石川又弄醒了那店小二，举起了椅腿，忍不住说道：“还不快说，要不然又要被打了。”
吴善咬牙切齿张不开嘴，心里大骂：“混蛋，要是能说话，我能不说吗？痛死啦，嘴巴张不开啊！！！”眼见那椅腿又要落下，吴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砰”木窗瞬间破碎，一个黑影扑了进来，朝着石川背后便是一掌。
石川听到背后异响，顾不得收拾吴善，侧跨一步，木腿向后掷出，顺势转身微蹲，眼见一个人影已经扑到近前。
那人一脚将那木腿踢到空中，顺势侧身一掌劈了过来，相距还有半尺，劲风已然扑面，石川心中骇然，此等掌力当真是闻所未闻，急切间来不及多想，双拳齐出，和那人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石川面色一白，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对方掌力逼得逆流，一时竟无力可使。
好在紫铃已然出剑刺向那人的身侧，那人无暇进逼，退了一步，顺手接住空中落下的那根椅腿，连挥两下，守住门户。
石川深吸一口气，方才缓了过来，从怀里掏出短剑，刺向那人左侧，大声道：“紫铃小心，别碰到那个椅腿。”
紫铃答应了一声，攻向那人的右侧。
三招一过，石川越发惊心。自己手上这柄短剑乃是宝剑，即便对方用的是铁剑，自己也能将其削成两截，何况木腿？可偏偏每次削中那木腿，却总是无法着力，想来是那人收发自如，在转瞬之间便能调整受力方向，卸去自己的劲力。若非和紫铃以二抵一，只怕自己接不了三招就得毙命，这个贼人怎么如此厉害？
石川却不知，那人也是惊讶万分。原以为自己突然袭击，一招便能击毙一个，剩下一个女子，最多三五招也能拿下。却不想自己全力一击，这小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居然能接得住。那个女子也好生了得，连续几招，剑剑不离自己的要害，自己有心硬碰硬磕飞那女子的长剑，却又被那小子纠缠住，无法全力施为，一时之间居然被逼得采用守势，实是近几年罕见的际遇，心里又惊又怒：“哪来的小贼，竟然如此厉害。早知如此，这次出门带着兵刃就好了。”
三人又换了几招，那人一招不慎，险些被紫铃划中右肋，退后两步避开锋芒，忍不住大骂道：“好你个蛇蝎妖人，今天你们死定了！”
紫铃大怒：“你个开黑店的贼头，还有脸骂别人蛇蝎妖人？”见那人黑面无须，随口骂道：“黑脸的豪猪！没毛的狗熊！”只顾着骂人，一招用老，险些被那人敲到了脑袋，好在石川连进两招，逼退了那人。
紫铃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又骂道：“开黑店的都会断子绝孙！”那人微微一愣，手上稍慢，被石川抢进两步，险些被刺中肩头，大怒之下，连挥带打，逼退二人，左跨一步，将地上的另一根木腿踢了起来，左手接住。两棍在手，连敲带挡，威势倍增，紫铃和石川顿时落入下风。
那人冷笑道：“开黑店的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紫铃虽然略处劣势，但嘴上如何肯输，反驳道：“没错，难得你也承认，开黑店的人自然是畜生，六道轮回，次次都进畜生道。”
那人哈哈笑道：“没错……没想到奸贼也会自己诅咒自己……”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
石川大叫道：“后退、后退，好像不对，大家是不是有误会？”
那黑脸汉子哼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嘴上虽然这么说，自己却也退了一步，冷笑道：“贼公、贼婆，今天遇到邵某，你们作恶也就算做到头了。”
“呸！谁是贼公、贼婆？”紫铃骂道：“你个开黑店的贼头，恶贯满盈，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开黑店害人，就没想过报应吗？”那人说着说着，越发觉得有些别扭：“明明你们夫妻俩开黑店，反倒诬赖我？”
“夫妻俩？开黑店？”紫铃脸一红，愈发恼怒：“胡说八道！这黑店不是你开的吗？”
“我开的？”那人皱眉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当着我的面造我的谣——看起来挺聪明的样子，怎么却是个笨肚肠。”
“骗鬼！”紫铃哼道：“你只是路过就对我们痛下杀手？”指着被捆在柱子上的吴善道：“想救他？”
那人点点头：“没错，你们如此残害于他，实在是罪大恶极。我当然要行侠仗义。”
“哈！”紫铃冷笑一声，正想反驳，石川插口道：“且慢，听起来似乎有误会。”指着吴善：“他，才是开黑店的。你和他是一伙吗？”
“他开黑店？明明是你们在折磨他！”那人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你们手段太毒辣，所以才出手相救。”
“哈！”紫铃冷笑道：“笑话，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位没有？那是我们的伙伴，被这厮毒倒，不逼他拿出解药，难道让好人等死不成？”
那人将信将疑，正犹豫间，吴善忽然大叫道：“大侠，莫要上了两个小贼的当，我只是来这里吃饭，哪知这里是个黑店，被他们绑在这里逼要财物。大侠救命。”
紫铃大怒，有心大耳刮子扇那吴善，又恐那人突然出手，正一肚子怨念，却见石川把短剑架到了吴善脖子上说道：“黑店便是这厮开的，大侠若是不信，隔壁还躺着个三个帮凶，一问便知。蠢贼，你忘了还有同伙在么？想栽赃可没戏。再给你一次机会，解药在哪里？”
吴善惨白着脸，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最右边的那瓶便是，只消一粒，便可解毒。”
石川笑道：“早点说实话，何必受苦？”眼睛却盯着那黑脸汉子，丝毫不敢大意。
那黑脸汉子双手一振，隐有风雷之声，往前踏进一步。石川识出厉害，知道自己左边身子尽在对方攻击范围之内，赶紧向右踏出一步，使了个风卷狂岚的起手式。这是青鸾剑法中的绝招，看起来是守势，实则是连环进攻的杀招。那汉子如果攻过来，自己便以攻为守，缠住对方，紫铃那边自然可以突破。若是那汉子主攻方向在紫铃那里，自己这一招本就是进攻的绝招，正好趁虚而入，对方武功虽高，只怕也要手忙脚乱，失去先机。
无论对手怎么出招，都能妥善应对，这一招用在此处，正可谓恰到好处，妙手天成。一招既出，石川兴奋中更有几分自得，心想：“这段时间武功倒有些进步，半年前恐怕没办法用得这么巧妙。”
可惜天不遂人愿，算盘打得不错，却没想到那黑脸汉子那一步却是虚张声势，石川眼睁睁地看着那汉子一跃跳到隔壁房间里去了，自己的风卷狂岚已经蓄势到位，却偏偏目标不见了。
石川涨红了脸，朝紫铃看去，可巧紫铃也正看过来，一脸的不忿。看她的位置和架势，多半和自己一样，也扑了个空。
石川轻叹了一口气，紫铃已经跳到身边，低声道：“这人武功厉害得很，小心点。”石川点点头，心知那汉子一个假动作便轻易骗过自己，武功自是远在自己之上。好在听刚刚所言，对方似乎不是开黑店这帮人的同伙，若真是误会，那多半不是敌人。
正琢磨间，听到那人在隔壁盘问的声音，几句话一问，石川放下心来，看了看紫铃，紫铃点头笑道：“看样子真是误会，那人虽然凶，倒也不是个坏人。”
“惭愧，惭愧。”从屋里扔出两根椅腿，那黑脸汉子举着手走了出来，看见石川紫铃二人时，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抱歉，抱歉。我错怪好人了。”那黑脸汉子站直身子，摇摇头道：“刚刚在外面听到这里的惨叫声，便赶过来看看，正看见你们在施刑……这贼子叫得实在是惨，我便误会了，想要救人，却不想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情。”
石川心中恍然，还没来及说话，只听紫铃说道：“说得倒轻巧，一句误会就揭过了？我们要是武功差点，只怕已经被你打死了。”
“……”
那汉子面色尴尬，额头见汗。
“这个……确实对不住，在下太莽撞了……属实是在下的过错，这个……欠两位一个大人情，今后若有需要，只要不违侠义力所能及，在下一定照办。”
紫铃还想说什么，被石川扯了扯衣袖：“现在不是好端端地？一场误会，就算了吧。”
紫铃撇撇嘴：“偏偏你要做好人。要是你被他一掌拍死，难道想化为冤魂整天缠着他，呜呜呜地哭诉你是枉死的？他一巴掌拍死你，还以为杀了一个恶人，自以为在行侠仗义。”
石川被堵得哑口无言，那黑脸汉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见额上的汗珠又多了几粒。
屋里一片沉寂，紫铃见都不吭声了，哼了一声道：“知错就改，总算还是条汉子。不过别想赖账，说吧，籍贯、姓名、哪个帮派的，下次找你时可别赖账。”
黑脸汉子忙不迭点点头：“在下颍川人士，名叫邵万里，赤血帮的。这个总舵便在颖昌府，你们到了一问便知。在下断然不会赖账的。”
紫铃惊咦一声，侧着头仔细打量了那黑脸汉子一番，问道：“你是邵万里？”
“是的。”
紫铃绕着那汉子转了一圈，兀自有些不信：“真的假的？你就是赤血丹心邵万里？”
“惭愧，今日却是糊涂冒失邵万里了。”
紫铃忽然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石川的肩膀：“好家伙，你小子可真行。”
石川猝不及防，被拍得一歪，揉了揉肩头抱怨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用力，差点被你拍脱臼。”
紫铃却不搭理这话茬，自顾自兴奋道：“赤血帮的邵万里诶。你居然没被邵万里背后一掌拍死，说出去估计人人都以为你在吹牛。”一看石川，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不由狐疑道：“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头吗？”
石川点点头，紫铃失笑道：“是了，忘记了你是个南蛮子了。”石川作势要打，紫铃嬉笑着跳开：“当然对我们北方的事情是不太清楚。少林派你是知道的，在中原，赤血帮的名声可不在少林派之下。”
见石川眼睛瞪圆了，紫铃微笑着继续说道：“赤血丹心邵万里，就是赤血帮的帮主，江湖传言他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你今天居然能硬接他一掌没躺下，足够你吹上一辈子的了。”
邵万里摇摇头：“第一高手什么的，那是谣言。糊涂冒失才是真的。今天若是失手伤到两位，在下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好在两位武功高强，现在想来，真是一身冷汗。”
“我们才是一身冷汗。算啦，算啦。”紫铃挥挥手，“一场误会，我要是听到别处有那种惨叫声，也会误以为有坏人在害人的。不过误会归误会，欠我们的人情可不能赖。”
邵万里没想到紫铃最后来这么一句，连忙点头道：“这是自然。”犹豫地指了指地上的牛不凡：“你们这位伙伴还……是不是先给他喂颗解药？”
“呀，我倒忘记了。”紫铃吐了吐舌头，和石川一起给那牛公子喂了药，等了片刻，牛公子却依然没有醒来。
紫铃直皱眉头，石川拎起吴善问道：“他吃了解药怎么这么久还没醒？”
“之前给他吃的那两粒其实不是毒药，我只是想吓住你们，以便逃生。那是一种吃了会假死的药，吃了解药也得过一两个时辰才能醒过来。最初的麻药嘛，半个时辰药效就没了，没有解药。”
“哼，姑且相信你，要是到时候不醒，你猜会怎样？”
吴善哭丧着脸说道：“小人总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了。实在是太痛了，小人这辈子也不想再尝那种滋味了，绝不敢在两位面前说谎。”
紫铃点点头，一指点晕吴善：“省得你偷听。”转头笑道：“石头，你看他怕你怕成什么样！不过说起来，你刚刚使了什么手段，怎么这家伙叫得那么惨？”
邵万里也好奇地问：“是啊，我老远就听到惨叫声，这才跑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若不是他叫得那么惨，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出手，险些闯了大祸。”
“嗯……其实是用了一点治伤药，你也能看出来，不是特别严重的外伤，那是一抹就能好……不过就是有点小小的副作用。”
“哦？什么副作用？”紫铃问道。
石川有些犹豫，想了又想才低声说道：“……就是会有点痛。”
紫铃恍然：“痛！难怪了……”斜睨石川，笑道：“只怕不只是有点痛吧？你怎么也变坏了？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我以后得离你远点。”话虽这么说，人却站着没动。
石川撇撇嘴道：“这是疗伤圣药，带着自然是为了治伤。虽然有些副作用，总比关键时刻没得用好吧？偶尔用来治治恶人，也挺好用。”
邵万里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倒是长见识了，居然还有这种东西，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做出来的人叫它痛到死。”
紫铃哈哈笑道：“这名字倒是简单明了，就是有些难听。”
石川笑道：“可不是。所以我就叫它后悔药。受了外伤，不用这药后悔，用了这药更加后悔。”
紫铃笑得更加厉害：“你这个人真损，啊哟，肚子都要笑痛了。你这人……”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那牛公子依然还没醒。
紫铃抱怨道：“肚子饿扁了，却还得在这里等他醒，真是糟糕透了。难道还要等半个时辰？”
“后厨有米有菜，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石川转身要去，紫铃却道：“算了吧，你那手艺，也就是能保熟，哪里吃得下去。”
“别嘴硬，过一会儿看你吃不吃。真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去。”石川回了一嘴，走到后厨，将锅碗洗了两遍，拿起一个调味罐闻了闻，并无什么异味：“锅碗多洗两遍也就行了，这调味罐里要是不干净怎么办？谁知道他们会在哪个罐子里下药。但不用调料的话这菜还能好吃吗？”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用个木盘把那几个调味罐端进屋，把吴善弄醒问道：“这里面哪些放了毒药？”
吴善摇了摇头：“这些只是调料，怎会放毒药。毒药都是单独存放的，要是随便乱放，一不小心岂不是毒倒自己？”
邵万里笑道：“这话倒也讲究，一听就是行家。”吴善尴尬地笑了笑。
石川打开一个盖子，舀了一勺，递到吴善嘴边：“吃一口。”
吴善吓了一跳：“大哥，这是调料，怎么能单独吃。”
石川板着脸道：“反正没毒，吃一口。”
吴善不敢违拗，眼见那勺子里应该是糖，张嘴便吃了一勺，陪笑道：“大哥放心，这些罐里绝无半分猫腻。”
石川从第二个罐里舀了一勺，递到吴善嘴边。吴善苦着脸道：“这……这里面多半是盐，这一勺……怎么吃得下去。”
石川面无表情：“吃！”
吴善看看周围，希望有人帮忙说上一句，可惜紫铃侧过脸去只当不知，邵万里眼神灼灼，却丝毫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吴善无奈，只得吃了一勺，立时皱起了脸。
石川倒了一杯水递给吴善，吴善赶紧接过去喝了个精光，道了声谢，却又看见石川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汁液递到嘴边，闻起来一股酸味，多半是醋。
“大爷，饶了小的吧。这……如何喝得下。”
“没毒，你怕什么？”
“这……”
“不喝这个，你会后悔的。”
“别……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吴善一连吃了几勺不同的调料，每次入口后的表情都是苦不堪言的样子，偏偏又各不相同。紫铃越看越好笑：“该，谁让你做这等坏事，这便是报应。”吴善歪咧着嘴，连灌了几口水，方才好些，哪里敢回嘴。
石川见吴善尝了个遍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放下心来，将调料罐端回后厨，淘米煮饭，挑了几样菜整治了起来。
邵万里走进来站在旁边看着石川烧了两个菜，笑道：“我倒是不饿，你们饿得久了，先去吃吧，剩下的我来做两道菜。”
石川点头谢过，把菜端到外面，又回来盛饭，刚盛了半碗，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却是那邵万里在颠锅炒菜，石川好奇地看过去，锅里不过就是些青菜肉片而已。
“怎么这么香？”紫铃跳了进来，“好香……没想到邵大哥倒是好手艺。”
邵万里一边炒菜一边笑道：“也就是半吊子的水平。在江湖上闯荡，难免会错过宿头，野营野炊若是不会，那就遭罪了。这里油盐酱醋俱全，倒是可以饱饱口福。”
紫铃笑嘻嘻道：“还好刚吃了几口就闻到了香味，小石头越来越坏了，自己炒的菜不吃，在这里等着吃好的。”
石川被气得无语，气冲冲地端了饭出来，就着自己做的菜吃了起来，刚吃了几口，紫铃笑嘻嘻地端了盘菜过来，夹了块肉片往石川嘴里递去。
石川闭嘴避让，紫铃却得寸进尺，一边递得更近，一边笑道：“再不张嘴，肉片就要抹到你鼻子上去了。”
石川无奈，只得张嘴接了。肉片一入嘴，便有一股鲜味，稍一咀嚼，更显软滑鲜嫩，忍不住惊叹道：“这玩意怎么能这么好吃。”
紫铃笑盈盈地坐下：“这便是高手和蠢材的区别了。服不服？”
石川鼓了鼓腮帮子，皱了皱眉头，终究只能说道：“确实厉害。”见紫铃笑得欢畅，忍不住反击：“你会做么？还不如我呢，得意什么？起码我还能煮熟。”
紫铃耸了耸鼻子，摇头道：“本姑娘有自知之明，不会做就不做，有口福就行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邵万里又放了两盘菜在桌上，坐在一边：“不够我再去炒个菜。”
紫铃欢呼一声，顾不得再和石川斗嘴，挥着筷子吃了起来，石川也尝了尝那两个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想开了，只有在紫铃看过来的时候，筷子才伸向自己做的菜那边。
不过一会儿工夫，邵万里做的三个菜便被两人消灭得差不多了，石川提醒道：“要不留点给牛不凡？”紫铃筷子不停，随口道：“他刚刚吃过了，应该不饿。要是还饿，不是还有你炒的菜吗？”石川脸微微一红，便不再多说了。
“你们慢慢吃，要是不够，我再去炒个菜便是。”邵万里走到吴善面前，拍了拍吴善的肩膀：“老实交代吧，你们是哪个帮派的？”
紫铃补了一句：“可别说错话哦，要不然就得吃后悔药了。”
吴善早被吓破了胆，闻言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小人不敢，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大侠可以和旁边屋里的老李核对，若有半句虚言，小人甘愿受罚。小的们都是百栈帮的人。”
“百战帮？好大的口气。”紫铃笑道：“邵帮主，听起来比你们赤血帮还要霸气。”
邵万里摇头笑道：“可惜了这么大的招牌，做的却是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吴善一时没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继续说道：“我家帮主有个宏愿，就是希望能够开出一百家客栈，所以起名叫做百栈帮。”
“哈？是客栈的栈？到底是高估你们这伙奸贼了。”紫铃失笑道：“开一家黑店还不够，还想要开一百家来害人？”
吴善唯唯诺诺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一句，招来一顿毒打，只听紫铃继续说道：“一百家！要是你们每天害一次人，一家店一年就要害三百多人，一百家店，岂不是一年要害三万多人？十年岂不是要害了三十万人？简直是罪大恶极！”吴善听紫铃数字越说越多，声调越来越高，不由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插嘴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本帮七年前创立，至今不过开了十七家店而已。”
紫铃哪里肯信：“怎么可能这么少？开黑店有什么难，七年才开出这么几家？你们的帮主只顾着画饼了？”
难道你还希望多开几家？吴善皮里阳秋，嘴上哪里敢这么说：“姑娘有所不知，这黑店并不好开。虽然成功一次获利不菲，但您也知道，做这行……他也没有回头客。就这家店，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客人上门了。”
“呸，今天我们不是来了么。”
吴善苦着脸道：“是啊，可是这店今天也就倒闭了，刚开了一年多，本钱还没有赚回来。”
“活该！”紫铃笑道：“其他店开在哪里？我们这就去让你们百栈帮变成零栈帮。”
吴善看了紫铃一眼，低下头去：“小人也不清楚。各家店的地址都是绝密，小人地位卑下，接触不到那些信息。”
“那你们总舵在哪里？”邵万里问道。
“在洛县的半月庄。”
“画个图来看看……嗯，进庄的规矩是什么？”邵万里接连不断地提出问题，紫铃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起初还有些兴致，后来邵万里问的问题之前明明已经问过两遍了，又提出来问，紫铃不耐烦起来，扯扯石川的袖子，示意到屋外去走走。
石川摇摇头，却被紫铃揪住了耳朵，不得不站起身来，跟着紫铃走到屋外。
紫铃一松手，石川便抱怨道：“听得好好地，出来做什么？”
紫铃轻轻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翻来覆去的问相似的问题，听着有什么意思？你倒是坐得住。”
“怎么没意思，那贼人狡猾得很，不这样如何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是假？”石川摸摸耳朵：“这次倒是学到一招，可惜被你拖了出来，不知道邵帮主还有没有别的妙招。”
紫铃脸上微微一红，心里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邵帮主这么大的名头，说话却颠三倒四，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问几遍，我只当他老糊涂了，却没想到这是一个盘问的技巧。”
皱了眉看了一眼石川，心想：“我倒被瞒过了，这呆子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都说大智若愚，难道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忽然想到大愚若智一词，脸上又是一红。
石川哪里知道紫铃这一刹那间转了这么多小心思，见紫铃脸色变幻，不知她是喜是怒，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此时阴云已经退去大半，太阳却刚好被阴云的边缘挡住，向南照射出几股光柱，落在零星几朵白云上，倒似镶了一道金边。紫铃忍不住赞道：“云泛金光，是不是祥瑞之兆？若天上有仙人，肯定是住在这样的云上吧。”合手朝天上拜了拜：“愿仙人保佑，天下安泰。”
抬头却瞥见石川在笑，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石川摇摇头，笑而不语，紫铃如何能忍：“快说，快说！”
“这世上哪有仙人，你求错了对象。”
“怎么没有？”
“你见过？”
“那倒没有。”紫铃摇摇头：“但没见过就等于没有？少林掌门你见过没有？没见过吧，难道就因为你没见过，这世上就没有少林掌门？”
“你这是诡辩。”石川笑道：“我虽没见过少林掌门，但毕竟还是有不少人见过。”
“对啊，世上也有不少人见过神仙啊。”
“你是说那些神棍、骗子吗？”石川无奈地摇摇头：“退一万步说，真有神仙，那些神仙多半也是冷酷无情之辈。”
“谁说的。人人都说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处处都有神仙普渡众生的故事，就没听说过神仙做过什么坏事。”
“那为何大旱之年，饿死那么多人，甚至易子而食，神仙何在？天下征战不休，死伤枕籍，神仙何在？”
紫铃被问得一愣，想了想道：“那是有人做了坏事，因此天降灾祸惩戒世人。”
“可也有好人受灾。”
紫铃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忽然屋里传出一声尖叫，似乎是牛不凡的声音。
开黑店的小贼还有同伙？紫铃心中一惊，一跃而回，心里倒是笃定：“有邵万里在，再多点贼徒又如何？”待看到牛不凡时，牛不凡正靠在柱子上指着邵万里道：“你……你是谁？”
邵万里见紫铃、石川冲了回来，摊摊手笑道：“你们的伙伴醒了，看样子没把我当好人。”
牛不凡见紫铃、石川都在，这才放下心来，站直了身子问道：“这位……自己人？”这才发觉后背都是汗，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紫铃忍不住笑道：“是啊，自己人。听见你叫那么惨，还以为你被人剐了。”
牛不凡期期艾艾道：“醒了一睁眼，认识的都不在，只有这位黑脸……大侠在，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紫铃咯咯咯地笑不停，石川摇摇头，把后来的情况和牛不凡一一说了，牛不凡方才明白了些，说话的功夫，邵万里已经把另外三个贼徒统统拉到大堂里，让他们站在吴善旁边，排成了一排。
牛不凡两步跨到吴善面前，举起手便想一个耳光扇过去，犹豫了一下却放下了手，哼道：“若不是你现在没有还手之力，定要给你两个耳光尝尝。”紫铃笑道：“看不出，牛公子倒是光明磊落。”牛不凡闻言，心里有些飘飘然，打开扇子朝自己轻轻扇了两下。
“八个人若是慢慢走路，回到帮里只怕要到戌时，有点晚了。”邵万里皱了皱眉头稍加思索，转过身来将吴善和老李一脚一个踢倒在地。
这两脚出其不意，挨踢的吴善和老李固然是糊里糊涂，石川、紫铃和牛不凡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邵万里为何突然对两人动起手来。
只见邵万里左手拦腰提起吴善，右手提起了老李，上下稍稍抖了抖，笑道：“分量倒是正好。我拎两个，小姑娘和石川你们一人一个，你，牛公子，空着手跟着我们，应该跟得上吧？”
此言一出，石川已知其意，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贼徒，挑了个壮实的一指点倒，拦腰拎了拎倒也不太吃力。
紫铃拍手笑道：“这倒有趣，把人当做木头来运么？”一脚踢在最后一个贼徒的合骨穴上，那贼徒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牛不凡脸色有些发白，邵万里这么说，显然是觉得自己武功最低。虽说事实如此，但当着紫铃的面说出来，牛不凡只觉得是一种羞辱，偏偏还反驳不得，心里不禁骂道：“不知礼的毛猪，没文化的黑炭，本公子不屑和你计较。”。
邵万里拎起两个小贼往外走去，紫铃拍了拍牛公子，往邵万里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跟紧。”回头问石川道：“这间黑店怎么办？反正也没人待在这里了，一把火烧了如何？”
石川摇摇头：“还是留着吧，万一有人错过宿头，好歹可以住上一晚。”
紫铃嘻嘻一笑：“你倒不怕再来一伙强盗占住这里，继续做黑店的买卖。”
石川被问得愣了一会儿，紫铃做了个鬼脸取笑道：“呆子，走吧。”还没来得及转身，只听邵万里在门外远远叫道：“小两口聊什么呢，快走吧，要不然到帮里天都黑了。”
牛不凡大怒。他心仪紫铃已久，平日里便看石川不顺眼，自觉只有自己和紫铃才最相配，不想这黑脸汉子居然乱点鸳鸯谱，忍不住举起扇子要砸过去，忽然发觉这黑脸汉子拎着两个人小半天了气都不喘，显然是个厉害角色，只得打开扇子朝自己狠命扇了几下，正听见紫铃大声叫道：“邵！万！里！”
三声刚落，紫铃已经冲到近前。
邵万里哈哈一笑，提着两个人跑了起来，他身材高大，那两个贼人在半空晃荡着，倒像是被扁担挑着的两只猪崽一般。
紫铃紧追不舍，牛公子努力跑了几步，相距却越来越远，急得想要大叫，身子一轻，却是被石川一把揪住，扛在肩上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