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万里跑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脚步，回过身刚眨眨眼睛，紫铃已经到了，迎面便是一脚。
邵万里也回了一脚，两足相抵，邵万里纹丝不动，紫铃借力凌空后翻了一个筋斗，顺手将手里拎着的贼徒扔到地上，正欲继续出招，却瞥见七八个人围到邵万里身旁，纷纷叫道：“好功夫！”“帮主，你回来啦”一边好奇地看着自己。
紫铃环顾一周，眼前是个偌大的庄园，大门甚是气派，挂着个匾额，写着“赤血帮”三个大字。
邵万里乐呵呵地和那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将手上两个人给扔了出去：“交给北岚，开黑店的，好好审审。”那几个跑过来的人，齐声答应。靠得近的两人，一人一个凌空接住，看起来毫不费力。
紫铃心中一凛：“好家伙，这几个看门的武功都不弱呀。”正想着，石川左手拎着一个贼徒，右肩扛着个牛公子赶了过来，见到紫铃，才放下牛不凡，喘了口大气。这边牛不凡却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小姑娘，好端端地为何给我一脚？”邵万里问道。
“谁让你乱说。”
“我乱说了什么？”
“你说小两……什么的。”
“啊，小两口？”邵万里一脸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还怎么了，谁和他是小两口。”紫铃红着脸道。
“不是啊？”邵万里恍然大悟：“我看你们郎才女貌的样子，还以为是一对呢。”
紫铃红着脸不说话，牛不凡却插嘴道：“这位……也不知道您是哪位，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污人清白可不好。”
邵万里哈哈笑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犯错，对不住。”指了指大门：“到了，这里便是赤血帮，我们进去吧。”当先走了进去。紫铃、石川也跟着往里走，牛不凡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走进大门，里面的院子甚是宽敞，满眼的绿意，紫铃点点头道：“这布局倒也不错，看起来整整齐齐。但稍微单调了些。这园艺讲究搭配，应该要将不同的品种分层次布局，方有美感。”刚说到这里，忽然几只鸡从绿叶中窜了出来，扑腾着翅膀逃到远处，吓了紫铃一跳：“这里怎么还有鸡？”
邵万里笑道：“种菜难免有虫子，养些鸡可以吃吃虫子，养肥了还能改善改善伙食。”
“种菜？”紫铃讶然，仔细看看，似乎确实如此，忍不住说道：“哪有把菜种在大门这边的？菜园子不是一般都在后院吗？”
邵万里笑而不答。等四人又走过两处院落，紫铃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也太离谱了，你们怎么是个院子就要种菜、养鸡？赤血帮威名赫赫，却没有一个管家之才，好好一个总舵，弄得像个大菜园子……也不造点假山，布置点流水……连野花都没有几朵……真是离谱。”
邵万里笑道：“我们都是些粗糙汉子，哪懂那些讲究。院子里种菜起码还能吃，长花又有什么用？”
紫铃很不以为然，正待再说些什么，石川小声道：“我们到人家家里做客，就算不夸夸人家，总不能说人家家里不好吧？”紫铃嘟起嘴，轻轻哼了一声。
等走过了几个厅堂，到了一个大堂，邵万里请三人就坐，开口问石川道：“小伙子武功很好，硬接我全力一掌，还能毫发无损，基本功相当扎实。不知师从何门？”
石川脸红了红：“还差得远。接掌那一刻，好像血液都被逼得逆流，刹那间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紫铃出手，你再补一掌，我就完了。”
邵万里摇头道：“我偷袭在先，你仓促应战，能稳稳接住，已是非常了得了。”
“可不，逆血封心掌可是赫赫有名，不知打败过多少豪杰。”紫铃道：“更何况他把你当恶贼，可丝毫没有留手，又是背后突袭。石头河，你可以啊。”
石川面皮更红了些，讷讷无言。
邵万里原本想问问石川师承，却不想紫铃几句话一说，石川显得有些窘迫，只得岔开话题：“要这么说，小姑娘更加厉害。那几招招式虽然轻灵，但极具威胁，以至于我有些懊恼，怎么没有带兵刃来。”
“哈，好在你没带。”紫铃笑道：“要不然我们俩多半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就说你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吧。”
邵万里敛容道：“倘若真的误伤了你们，要后悔一辈子。我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太毛躁了些。”
紫铃嘻嘻笑道：“真那样也不能怨你。要是我听见别人嚎得那么惨，我也会以为施暴的一方是恶徒。”瞧了石川一眼：“谁能想到，看起来挺老实的人，下手如此凶残。”
“不那样怎么办？这人奸诈狡猾，被我们擒住还能坑我们一把，若不给他点厉害尝尝，我们岂不是要被他牵着鼻子走。”石川道。
邵万里叹了口气道：“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次我确实是眼见为实耳听为实了，却依然判断错了。确实是邵某鲁莽，险些酿成大错。还好两位武功卓越，否则悔之莫及。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力所能及时绝不推脱。”
石川看了一眼紫铃，见紫铃耸耸肩摊摊手，便知其意，笑道：“那只是一场误会，我们毫发无损，倒是和一流高手过招，收获不少。”
“那是你们大度，我哪里过意的去。倘若你们武功稍差一些，多半就要命丧当场，那我就是造了大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们补偿。千万不要客气。”
石川又看了一眼紫铃，紫铃笑道：“别看我了，差点没命的人可不是我。你想要什么就开口好了，赤血帮帮主欠的人情，可不是一般人有机会得到的。你狮子大开口好了，要不然以后肯定要后悔。”石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邵万里笑道：“直说便是。”
“那晚上请我们吃顿饭吧，中午那几道菜味道甚好，别处倒是吃不着。”
紫铃在一旁拍手叫好。邵万里愣了一下，没想到石川会提出这么一个愿望：“一顿晚饭而已，这算不得补偿。到赤血帮做客，若是一顿晚饭都没有，只能说是我这个主人家待客不周，太过小气。”一边招呼小厮去安排，一边笑道：“那这样吧，将来若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背侠义二字，我帮两位各做一件事情。如何？”
紫铃拍手笑道：“这个人情可真不小，我一定得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三人都笑。
“下一步你们准备去哪里？”邵万里问道。
紫铃道：“我们要去洛阳。”
“哦，洛阳是个好地方，离此地也不远，牡丹着实不错。你们去洛阳做什么？”
紫铃指了指牛不凡道：“那要问他了，是他要去洛阳，我和石川只是他的护卫。”
邵万里心中一惊，这石川、紫铃二人年纪虽轻，武功着实了得，赤血帮人才济济，这等人物却也少见，因此特意引二人到赤血帮来，实是有延揽之意，却没想到二人只是那牛公子的护卫，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牛不凡几眼，心里琢磨：“我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看走眼。这牛公子看起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怎地能让这两个英才甘心做个护卫？莫非这牛公子扮猪吃虎，实有大才？”凝神对牛不凡打量了几眼。
牛不凡正一肚子不乐意。自从进了赤血帮，石川、紫铃和这个黑脸汉子有说有笑，却没人搭理自己，仿佛自己不存在。虽然一直想说两句，竟始终没找到机会插嘴。正郁闷时，忽然被紫铃提及，心中大喜，抬头刚想说话，正好邵万里看了过来，眼神颇为凌厉。牛不凡心里突地跳了一跳，说不出的难受，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邵万里见牛不凡欲言又止，也有些好奇，主动问道：“牛公子去洛阳，有何贵干？”
牛不凡摇摇头道：“不过是些许小事。”
见牛不凡不愿详说，邵万里也不好多问：“牛公子是哪里人？”
“在下金陵人。”
“金陵离这里可不近。”
“确实。”
“……”邵万里一时竟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
紫铃笑道：“牛不凡，平日你话那么多，怎么今天像个算盘珠子？”
“这话说的。”
牛不凡此言一出，连石川都笑了起来：“你今天好像和平时大不一样啊。”
邵万里见那牛不凡十分拘谨的样子，心想：“看起来不像是扮猪吃虎的样子。想来紫铃姑娘对这位牛公子一直是直呼其名，丝毫没有半分恭敬的样子，说是护卫，只怕是自谦。”随口追问了几句，果然，紫铃道：“是啊，我和石川缺盘缠，正好牛不凡要找护卫去洛阳，愿意出二十两银子，我们也算顺路，就一起来了。”
邵万里哈哈笑道：“二十两银子能请到两位，倒也是便宜了。”心中一宽：“原来如此，这样便合理了。这牛公子的样子，才是正常人。而这两位知道我的身份，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实是少有。若是错过，太过可惜。”再无顾虑，和三人闲聊起来，有意拉近距离。邵万里毕竟阅历丰富，随便聊到哪里，总能说起点什么，紫铃和石川固然听得津津有味，便是那牛不凡，慢慢也不再拘谨，偶尔也敢和邵万里辩上几句。
邵万里正聊得开心，瞥见门厅外冒出个脑袋来，乃是后厨的小邓，只道是找自己有事，冲小邓点点头，示意进来说话，那小邓却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邵万里有些诧异，继续聊着先前的话题，稍微留意了一下门厅方向，果然时不时有不同的人往里窥探，门房的小周、马房的小孙，便连账房的老陆都出现过。
邵万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些家伙今天怎么都聚到了这里？平日里挺守规矩的，今天怎生如此？要是被这几位察觉，倒显得我们赤血帮无礼。”随口道：“晚餐多半也快准备好了，我去后厨看看有没有好的食材，给你们加个拿手菜。”紫铃拍手叫好，邵万里微微一笑，站起来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外，可巧一个脑袋凑了过来，和邵万里迎面对视了一眼。那人明显吓了一跳，刚想缩回去，后领已经被揪住，邵万里也不停留，拎着那人往外便走。紫铃眼尖，瞧了个清清楚楚，扯扯石川的袖子道：“有热闹看不看？”
“哪里？”
紫铃指了指门外。
石川摇摇头：“这里可不是自己家，没事别凑热闹。”
紫铃抬起下巴，嘴角微翘，一字一顿地说道：“去、不、去？”
石川端坐不动。
紫铃哼了一声，起身便走，石川皱眉道：“被邵帮主看到多不好……”话还没说完，肋下被紫铃一挠，如何当得住，跳起来笑道：“你这人，让我挠回来。”紫铃已经跳到门外，做了鬼脸，转身便跑。
石川追了出去，只看得见紫铃的后影，直追过一个大院，紫铃才缓下脚步，回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站在院门旁。
石川几步跟上，站在紫铃身边朝院里看去，邵万里正在和七八个人在说话：“……还缺不缺？”
石川疑惑地看了看紫铃，紫铃眨眨眼，微微摇头，只听邵万里继续说道：“人数倒也不少。说说吧，鬼鬼祟祟在门口做什么？”
“帮主，我只是路过而已。”
“老陆，我都看见你了，脖子伸得最长的就是你。”
那人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邵万里却没有放过他，追问道：“笑什么，老陆你向来老成稳重，今天怎么和这几个毛孩子一般模样？”
老陆欲言又止，邵万里只盯着他不放，那老陆终于抵受不住，笑道：“这事还不怪你。”
“怪我？”邵万里全然没有想到老陆会说到自己头上，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陆笑道：“起初是听说帮主在门口和一个美貌姑娘大打出手，我倒也不怎么相信……后来据说帮主还没打赢，这怎么想也是谣言了。”话虽这么说，老陆却笑得更明显了些。“……再后来有人说不但没赢，帮主还服服帖帖，请那个姑娘到帮里吃饭，还特意嘱咐加菜……说的人多了，我就有些好奇，过来看看。”
旁边众人皆笑，邵万里也笑：“荒唐，谁大打出手了？不过是闹着玩而已。是谁在乱嚼舌根？真是胡说八道。”
石川看向紫铃，想要取笑几句，紫铃耸了耸鼻子，装出一副凶样，朝院子指了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石川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听那老陆说道：“一看才知道，那姑娘当真是绝色，难怪大家都那么说，不得不信。帮主年纪一大把了，糊涂了这么多年，难得开窍了。兄弟们可都盼着拜见帮主夫人呢，这次可别放过。”
邵万里越听越不对，听到帮主夫人几个字更是吓了一跳：“那姑娘怎么和我扯到一起去了？我这年纪，当人家爹都可以了。那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可别胡扯。”
旁边众人都笑，只当帮主面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如何肯信。邵万里面红耳赤，连连辩驳，却似乎越描越黑。
这边紫铃看热闹却闹到了自己身上，又羞又恼，偏偏石川这个时候又转过头来看，忍不住发怒道：“看什么看？”终是顾忌院里人多，刻意压低了声音。
石川迎面吃了一记抱怨，猝不及防，见紫铃轻嗔薄怒，眉目如画，不由得呆了一呆，脱口而出：“确实好看。”
此言一出，两人都红了脸，面面相觑，终是女孩儿面皮薄，转身便走，石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跟在紫铃身后，两人默默而行，不一时回到了大堂，却看见屋里多出一人，坐在牛不凡对面，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紫铃坐回原位，轻声问牛不凡：“他是谁？”
牛不凡却不吭声。紫铃察觉有异，看着牛不凡问道：“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牛不凡看了紫铃一眼，转过头去：“你们俩看热闹去了，却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紫铃哑然失笑，轻轻拍了几下桌子，勉强忍住笑：“倒是把你给忘了。你怎么不追出来一起去？”
牛不凡瓮声瓮气道：“怎么没追？等我追到门口，两个人连影子都不见了……”
紫铃越发想笑，但见那牛不凡一脸郁闷，倒也有些过意不去：“对不住啦，这是无心之失，可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牛不凡顿时精神了：“这人也是刚进来不久，坐下就这样，也不说话，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就回来了。”话音刚落，对面那人忽然睁眼，看了紫铃和石川一眼，对着紫铃笑道：“你便是在门口和我们帮主动手的姑娘？”
紫铃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闲话，脸上微微一红，啐道：“又来一个胡说八道的。你们赤血帮索性改名叫闲话帮好了。”
那人微微一笑：“嚯，上门第一天，就想着改帮名了。”
紫铃面红过耳，心知继续说下去自己总是吃亏，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在这里。”
那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在下席北岚，见过姑娘。”
紫铃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客气了起来，站起身回礼，刚想说话，邵万里从门外走了进了，哈哈笑道：“咦，你怎么来了？正好，大家认识一下。”
走进几步，拍拍那人的肩膀道：“这位乃是我们赤血帮南方旗的旗主，席北岚。这位是紫铃姑娘，这位是石川石少侠，这位是牛不凡牛公子。大家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请坐，请坐。”
那人却摇摇头道：“现在却是没空，我马上要走。”
“你怎么突然忙起来了？吃完饭再走不迟。”
“嗨，劳碌命，帮主一回来就扔给我四个小贼，不审问妥当，今晚如何睡得着。”
邵万里笑道：“胡扯，你怎么突然勤快起来。要是忙着审贼，人怎么又在这里？”
“听说帮主请了位姑娘到帮里来……”
紫铃一听就知道这人又要扯到自己身上来，心知不好，但一时倒也不知道该如何躲开这个话题，正窘迫间，只听邵万里笑道：“你这臭小子，也来取笑我。”伸手朝那人抓去。那人侧身翻了个筋斗，脚下一点，人已经到了厅外，再一点，便不见了踪影，只听见远远传来一声：“眼光不错。”
“这小子！”邵万里摇摇头，朝紫铃笑道：“姑娘莫怪，这小子平时就有些不着调，做事却是一把好手……”见紫铃神色不豫，改口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晚餐应该也备好了，我们去用餐吧。”起身带头领路。
四人来到餐堂，小厮领了进去，果然已经摆好一桌。
牛不凡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先动起了筷子，石川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但和邵万里炒的那几个菜相比，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紫铃起初有些郁闷，但也知道那些传言并没有什么恶意，吃了几口菜，心情便慢慢转好，想起牛不凡中午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取笑了他几句。牛不凡甘之如饴，笑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非我料敌机先，我们三个已经被那两个贼人捆成了粽子。”
“当真料敌机先，又岂会被放倒？”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这是欲擒故纵。”
“你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两人斗着嘴，饭桌上的气氛便轻松了起来，很快石川也加入话题，反倒是邵万里默不吭声，时不时掏出一个东西端详，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放回怀里。
次数多了，紫铃忍不住笑道：“看不出大叔年纪也不小了，倒也是个痴情种子。”
邵万里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紫铃。
紫铃笑道：“是哪个大美人送你的？至于吗，今天都看七八次了。睹物思人，佳人何在？”
邵万里闻言，哑然失笑，将那东西抛向了紫铃。
紫铃接过，举起来一边看一边说道：“是玉观音啊。这雕工，这材质……”瞥了一眼邵万里道：“大叔，你惨了。”
邵万里笑问：“我惨在哪里？”
石川好奇地问：“怎么了？”伸手拿过那玉佩，仔细看时，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似乎是个人像，手部隐约刻了个瓶子的模样，若说是观音，多半是从这里看出来的。只听紫铃继续说道：“怎么不惨？这送人礼物吧，最能看得出亲疏远近。礼物越贵重，甭管送礼之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收礼一方肯定配得上那份贵重。你这块玉观音啊，路边摊上二十文钱就能买到了，便是白送给我，我也嫌带着累赘。送你的人当真是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邵万里哈哈大笑起来，摇摇头道：“姑娘说得好生有道理……我就喜欢姑娘这份自信。”说完笑得更加大声。
石川胳膊肘碰碰紫铃道：“看样子，你猜错了吧。”
紫铃不服道：“怎么可能！你看看这玉佩，让你出一两银子买，你愿意么？”
石川拿着那玉观音看了又看，犹豫道：“这个……不是也有老话说，礼轻情意重嘛。这个也许就是情意重的那种……”
紫铃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女孩子的心思你们懂么？送块手帕都比这个强。”
石川无言以对，邵万里拍拍石川肩膀，看着紫铃笑道：“女孩子的心思我们当然不懂。不过可惜，这个玉观音却是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送的。”
紫铃张口结舌愣在那里，大眼睛眨了又眨，上下打量了邵万里一番才说道：“想不到威震江湖的赤血丹心邵万里，竟然有龙阳之好。”皱着眉头接着说道：“相识一场，我会帮你保密的。”
“什么？呸呸呸”邵万里连连摆手，显得有些慌乱：“小姑娘，这玩笑开过了，我可没有那癖好。这可不是别人送给我的，而是罪证。”
“罪证？”
“不错。两年前吧，出现了一股厉害的强盗，专抢大户人家，最少的一次也有十余万两银子。这伙人抢完银子，就会留个玉观音给苦主，硬逼苦主说，是苦主看上这块玉，非要用那些银子买这块玉。”
“哈？这伙强盗倒是有趣。”紫铃拍手道。
“有趣？你这小姑娘……”邵万里摇摇头，接着说道：“钱已经抢了，硬要说是苦主买玉，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特意这么做，肯定别有用意。”石川道。
邵万里点点头：“已经发生过六次了，总额已经过百万。排帮和华山派联手追查了几个月，却一无所获，后来邀请了少林派和我一起参与，可惜也没有什么成果。”
牛不凡哈了一声。
“看样子牛公子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这么多人查，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也可算是无能之至了。”
“请牛公子指点。”
“我又没去现场查勘，对情况所知甚少。不过就算最少的一次，十多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要运到劫匪的老巢，起码需要十几辆马车，难道道路上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跟着车辙印走，顺藤摸瓜不就行了。”
“试过，但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起初还行，但等到了大路，往来车辆一多，就很难追踪了。”
“这是自然，但二十多辆马车，留下的车辙印总不会都是一样的。只要找到几个有特征的痕迹，一直跟着便不会混淆。”牛不凡用折扇轻轻敲敲自己的脑袋，笑道：“查案靠的是头脑，用蛮力可不行。”
邵万里哈哈笑道：“牛公子说得对。不过这办法确实也用了，但没成功。”
紫铃好奇道：“这样还不行？”
“当时确实有两条痕迹非常特殊，很有辨识度，排帮的人紧盯着不放，一直追了过去，却发现一条的终点是个猪圈，养着几十只肥猪。”
“啊？”紫铃惊讶道：“把银子藏到猪圈里？倒是狡猾。”
邵万里苦笑着摇摇头：“起先我们也以为如此，排帮派出百余人，半天功夫把猪圈拆了个干净，搜来搜去连个银粒都没有瞧见。”
“那些猪呢？”牛不凡问。
紫铃恍然道：“是了，会不会喂猪了，猪肚子倒也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邵万里摇摇头：“也想到了，那些猪都被宰了，肚里没有。排帮发了狠，便连猪粪都一一捏过一遍。”
紫铃闻言，忍不住干呕了两下，抱怨道：“这么恶心，就别说了。那另外一个痕迹呢？”
“……”邵万里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尴尬，紫铃更加好奇。“别卖关子了，也没找到？”
“确实没有。”
“那为何是这副表情？应该不会又是猪圈吧……果然不是。那是稻田？……商铺？……别只是摇头啊，到底是啥？”
邵万里无奈，只得说道：“到了迎春楼，那条痕迹就不见了。”
“酒楼？这大盗胆子真大，押着银车去酒楼吃喝？”
“不，那是个青楼。”
“青楼？卖什么的？好玩吗？”紫铃好奇地问。
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邵万里心里嘀咕着，但看那紫铃的神色，确实是一副好奇的模样，旁边的石川也是懵懂的样子，只有那牛不凡神色自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邵万里灵机一动，赶紧说道：“我是个粗人，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说清楚。牛公子是读书人，自然都懂，还是请牛公子解释一下吧。”
牛不凡正等着看笑话，却不想被邵万里一句话把难题给轻飘飘地推了过来，眼见紫铃转过头来，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可爱至极，如何还能说得出“不知道”三个字？“青楼……这个……”急切间灵光一闪：“青楼……是卖笑的。”
此言一出，邵万里也不禁暗自佩服，心想：“这小子倒有点本事。刚刚我怎么没想到。”
“卖笑？笑容也能卖钱？”紫铃两手放到脸颊边，扮了个笑脸状：“就是这样？”
牛不凡梗着脖子抿着嘴，僵了片刻，不得不点点头。
邵万里哈哈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解释得就是好。”
紫铃信以为真，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卖笑就能赚钱，当初缺钱的时候哪里还用得着发愁。”
邵万里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紫铃和石川相视无语，不知道邵万里为何会突然失态，只有牛不凡知道不妙，朝着邵万里拼命挤眉弄眼。邵万里憋住笑道：“牛公子，我刚学过算命，你只怕早晚必有一灾。”
牛不凡苦笑道：“那件事以后再说。想必那青楼之中，也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吧？”
“当然，一无所获。那一夜当真是鸡飞狗跳。”邵万里点头道：“三位若是有空，不妨帮忙一起查案。若是可以抓到这伙大盗，酬金可不少。今日晚了，我们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再详谈。”看了三人一眼，紫铃和石川跃跃欲试，牛不凡更是自信满满，心里不禁好笑：“到底是年轻人，都是遇事不嫌大的主。”瞥见摆在桌子中间的一盘肥鸡无人动筷，推荐道：“各位别只吃素啊，这肥鸡炖得还是不错的，别看外表完整，内里早已酥烂，虽然食材普通，看起来做法也简单，但别处是万万吃不到的，不尝尝可是损失。”
“我们哪里吃素了？红烧肉也吃了好几块了，这鱼片味道也不错。”紫铃筷子伸过去捣了一块鸡肉，尝了尝惊讶道：“咦？确实好吃。和这鸡肉比起来，红烧肉和鱼片都显得有些寡淡了。”
邵万里微笑道：“当然，这红烧肉和鱼片都不是真肉、真鱼做的，都是素菜，只是外形神似，口感、味道终究还是要差上一些。”
此言一出，石川三人都是讶然。
紫铃夹起一个鱼片左看右看，然后放在嘴里嚼了几口，皱眉道：“真的假的？这鱼片不是鱼肉做的？”
邵万里笑道：“没错，看起来像是鱼片，吃起来也像，却半点荤腥皆无。我们帮里的大厨水平不错吧。”
紫铃和石川都点了点头，只有牛不凡不信：“莫不是厨子为了吹嘘厨艺，故意做了荤菜说是素菜吧。便是金陵，也没听说哪位名厨能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手艺。”
邵万里叹了口气道：“确实没用半点鱼肉，这本事也是被逼出来的。我们赤血帮以行侠仗义为宗旨，平日里要花钱的地方不少。虽然也做些赚钱的生意，但总不能暴利吧？有些微利也就做了，因此难有盈余，能省的地方自然要尽量节省。这些蔬菜都是自家种的，鱼、肉通常也不会买，只有这鸡平日里散养在院子里，来客人时招待一下。穷家出巧厨，材料不足，就只能在厨艺上下点功夫了。”
“难怪你们的院子里要种菜养鸡。”紫铃叹道：“难怪你的厨艺那么好……石头，你也不富啊，怎么厨艺平平，不思进取？”石川哼道：“咱俩半斤八两，也没见你做过一道菜。”
紫铃正待反驳，忽然门口进来一人。
邵万里站起身笑道：“哈，你怎么来了？”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颇高却有些消瘦，见四人都看向自己，微微笑道：“都说你回来了，我只道你会来找我谈谈，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只能自己找过来了。”朝紫铃三人点了点头示意。
邵万里笑道：“这不有客人嘛，刚请他们吃完饭。原本是想明天带他们来见你的。”叹了口气道：“不过对不住，原本想赚点银子回来，但这两个月不是很顺利，颗粒无收。你身体还好么？”
“无妨。最近小席那边交了笔银子来，帮里暂时不缺钱。”说完那人轻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身体么，还是老样子，偶尔咳咳，别无大碍。”
邵万里点点头，刚想说话，紫铃忽然跳了起来，指着那人急切地叫道：“你……你……你就是病菩萨？”
那人看着紫铃，摇摇头道：“那是江湖谬称，在下罗思量。姑娘是？”
紫铃一步跨到那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石川见紫铃举止失措，赶紧走上前，扯扯紫铃衣袖，提醒道：“你这样，可有些不太礼貌。”
紫铃愕然回顾，随即恍然道：“没错！没错。”退开一步笑道：“抱歉，抱歉。见到真人有些失态了。”
“姑娘认识我？”
紫铃笑道：“我十岁时就听说过你的故事了。三咳定青川，一剑震宵小。嘻嘻，我小时候和伙伴们玩，可喜欢扮演病菩萨罗思量这个角色了，一个人打他们十几个。”
石川好奇地问：“这么有名？我怎么没听说过？”紫铃斜了石川一眼：“尔乃南蛮，之前连赤血帮的名头都没有听过，没听过病菩萨有什么稀奇。告诉你，在中原地界，若是看到坏人在做坏事，就偷偷在一旁咳嗽三声，你看好了，那坏人要么逃得比兔子还快，要么……”
“要么就如何？”石川好奇地问。
紫铃撇撇嘴不肯说，石川正想再问，邵万里接口道：“要么就吓尿了呗。傻小子，没看出来小姑娘不好意思说。”
石川恍然，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人，那人看着石川笑道：“江湖传言，越传越离谱，小兄弟莫要当真。若真那么有用，大家都去咳，这世上就没有坏事发生了。”众人皆笑。
邵万里道：“原本是想明天和你见面，介绍这几位少年英雄给你认识。既然今天就见过了，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罗思量笑道：“我们一年能见几面？若不是知道你随时要走，我又何必眼巴巴赶过来见你。”
邵万里哈哈大笑：“到底是自家兄弟，最了解我了。”摇摇头道：“原本我倒是没准备回来，我和木镜大师有约，要去汝州相会，却没想到在路上和他们打了一架。”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讲，简单介绍了一下石川、紫铃和牛不凡，然后说道：“因为抓到四个贼徒需要处理，所以带回来交给北岚了。”
“我说怎么小席今天刚回来就走了，原来是被帮主安排了个差事。”罗思量摇头道：“以后还是交给我来安排吧。小席最近还是挺辛苦的，有些事可以匀给其他旗主去办。”
邵万里笑道：“交给他放心。知道啦，以后会注意的，由你统筹安排。”
“好。”罗思量站起身来：“见到大哥安康，小弟心满意足。也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诸位吃好，喝好。”施了一礼，飘然而去。
紫铃有些失望：“他怎么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邵万里笑道：“他和我不一样，帮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处理，每日里忙个不停，可不像我，能说走就走。我们俩每次见面都是如此，说两句话，见对方平安，也就心安了。”
“可惜，我还想听听他说说之前的故事呢。”紫铃说道：“小时候虽然听过不少，可毕竟都是别人道听途说的，若是他本人说说那些事发生时候的一些细节，肯定更为有趣。”
“总有机会。”邵万里笑眯眯道：“等我们回来，我带你去找他，让你们聊个够。”
“好！一言为定！”紫铃兴冲冲地站了起来，举起手掌，邵万里会意，伸手过去和她轻轻拍了一掌：“一言为定。”
晚餐结束，邵万里送紫铃三人去客房休息，安排好房间，约定次日会合的时间，便告辞离去。
直到邵万里的背影都看不到了，紫铃依旧兴致高昂：“这趟真是没有白来，没想到不但见到了赤血丹心，进了赤血帮，还和病菩萨见了面。若是我那些玩伴知道了，定会羡慕死。”
“紫铃姑娘真是天真烂漫。”
“牛不凡，你这是什么意思？”紫铃瞪了牛不凡一眼：“是说我傻？”
牛不凡哪里肯认，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江湖中波云诡谲，紫铃妹妹初入江湖，不容易看透其中的关键。石川，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石川愣了愣：“看出什么？”
“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不能只看表面风平浪静，而是需要有能力看出水面下是否有暗流，从而趋吉避凶。”
石川听出来牛不凡意有所指，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紫铃道：“牛不凡，别卖关子了，你又看出什么暗流了？”
牛不凡有心端着架子再卖弄卖弄，但紫铃开口，又不得不答：“病菩萨刚刚特意来见邵帮主，但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邵大叔不是解释了吗？”
“哈哈。”牛不凡笑了笑，打开折扇朝自己扇了两下：“那只是借口罢了。特意跑过来，却只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岂会没有用意？核心意思就是，邵帮主你要是想布置任务，必须交代给我病菩萨，由我来安排。”
紫铃愣了一下，回想起来似乎是有点这么个意思。牛不凡看紫铃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有了效果，不由得越发得意洋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邵帮主说得再好听，也遮不住病菩萨想夺权的野心。你没听他说么？病菩萨日理万机，他堂堂帮主却可以说走就走，在这赤血帮之中，谁的权势更大，不用多说了……”说到这里才察觉紫铃已经毫无笑意，赶紧住口，
但为时已晚，紫铃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砰地一声锁住。
石川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牛不凡，摇了摇头，往东走了几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牛不凡灰头土脸地跟进了屋子问道：“我说错了么？”
“这我哪知道。”石川摇摇头道：“听你一说，似乎有些道理。你不说我还真是不会想到那里去。”
牛不凡赶紧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石川继续说道：“可紫铃从小就喜欢病菩萨这样一个人物，你却说病菩萨是个企图夺权的野心家，她怎么会不生气？”
牛不凡瞠目结舌。他自诩机智过人，明察秋毫，能从一切掩饰中看出真相，想在紫铃面前显摆显摆，却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这还不算最糟糕的，自己居然一时之间没想明白紫铃生气的原因，反倒是这石川说的话很有道理——自己武功差也就算了，难道才智还比不过石川这个武夫？
石川哪知道牛不凡心里在想这些，见牛不凡木瞪瞪地站在那里，招呼道：“早点睡吧，紫铃那人，睡一觉就会把不愉快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何况你猜测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牛不凡一言不发，也上床躺下了，心里嘀咕道：“我猜测的怎么就不一定是真的了？一山不容二虎你懂不懂，幼稚。成年人的世界，争权夺利才是常态。……但怎么才能让紫铃不生气呢……”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