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发现什么新线索了?”
“在哪里?”
邵万里却哈哈大笑,故意卖关子:“不急这一时,带你们去吃饭,吃完后,找个安静地方再告诉你们。”
话虽这么说,却趁着夜色,带着三人赶了五十余里,才找了家客栈住下。吃饱喝足之后,邵万里说道:“观音大盗下次很有可能要再抢第二次的那个苦主。”
“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石川问道。
邵万里摇摇头:“这倒也不是,这次聚会,各帮各派依然没有提供出什么新线索。”
“难道是陈掌门占卜出来的?还是木镜大师得到了佛语?”紫铃不解地问道。
邵万里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志怪小说看多了。这次既不是查出来的,也不是靠算命算出来的,而是问出来的。”
“问出来的?邵帮主,不要吊胃口了,赶紧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说起来,这是牛公子的功劳。”邵万里笑容满面:“他说观音大盗将来很可能会再回头劫一次。我就想,这唯一被抢两次的地方,华山派和排帮可都派人去守护的,观音大盗怎么会轻易得手?于是今天就拐弯抹角地问了问,结果才知道,被抢的前两天,正是华山派陈掌门执掌华山派二十周年庆典,又是排帮重要人物七十大寿的寿辰,因此驻守的两派高手都临时撤走了。”
“竟有此事?”紫铃问道。
“是啊,谁也想不到,驻守了两个月,连个强盗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却不过离开三五天功夫,居然就被观音大盗取了个空门。”
“这显然说明观音大盗也有内线潜伏在那里。”
“没错,不仅仅在苦主家里,我们四大帮派里估计也被渗透安插了不少内线。所以观音大盗才能那么精准地下手。”邵万里笑道:“我就拐弯抹角地问排帮和华山,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喜事可以喝喝喜酒,结果陈掌门说半个月后华山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八十岁寿辰,他本人也得回去贺寿。嘿,我想这不就是了!掌门都得回去贺寿,华山派驻在外面的高手敢不回去?就算快马来回,也有三四天的空窗期吧,正是观音大盗下手的好机会。”
牛不凡摇头道:“你这么一问,他们又不傻,只怕也猜到了吧。”
紫铃笑道:“邵帮主又不傻,你没听他说么,都是拐弯抹角问的。你看,问人家家里有没有喜事,这就是很高明的问法。”
邵万里也笑道:“何况你那些判断我根本就没和他们说。我们在旧的思路里转了几个月圈子了,若是没人捅破这窗户纸,谁又能想得到那些?我也不敢和他们说,万一泄露出去,观音大盗有了准备,我们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川问道:“那这么说,观音大盗多半近期就要下手,目标之一,便是第二次盗案的地方?”
“正是。”邵万里斩钉截铁道:“第三次的地方和第六次的地方是最近两个月动手的,这点时间攒不出多少钱来,何况刚刚被抢过,防范之心还是比较高的。第一次和第四次的地方有排帮高手驻扎,第二次的是华山派高手驻扎,你们若是观音大盗,选哪处下手?”环视三人一眼,三人皆笑。
石川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邵万里笑道:“当然是今天。这里离那处只有十里地。”
紫铃讶然:“难怪你连夜带我们赶过来。”
“出其不意,疾如风火,才能无往而不利。”
“难怪你们赤血帮能击败契丹那么多次。”紫铃看看外面的夜色,皱眉道:“那……现在出发?”
邵万里摇摇头道:“不急,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上山不迟。”见紫铃面带疑惑,补充道:“别忘了,那伙大盗都是白天犯案。晚上他们也在被窝里。”
众人皆笑。
第二天天一亮,四人便启程上山,沿着山路转了转,挑了个高处,站在那里俯瞰山谷里。
石川好奇道:“这山谷难道就这一条路?”
邵万里点点头:“和之前听闻是一样的。出入应该只有一条路,其他地方山势险峻,不良于行。虽然拦不住武功高手,但要想运十万两银子出去,不靠马车光靠人力,还是非常困难的。”
“那我们只要盯着这条路就行了?”紫铃问道。
“正是。”邵万里笑道:“你看那庄园,占地这么大,若是处处安排人监视,只怕要用几百人。用人一多,难免就容易泄露行迹。我们只有四个人,盯这么大一个庄园是盯不住的,盯一条路倒是绰绰有余。”
看了看三个人,笑道:“我们分成两组,我和牛公子一组,紫铃和石川一组,这样万一发现敌踪,一个人继续监视,另一个人可以回去报信。”
牛不凡心里很不高兴,但也知道四个人里自己武功最低,和邵万里搭档,起码比较安全。何况自己便是坚持要和紫铃一组,只怕紫铃也未必会肯。只得把一肚子不满憋在心里。
如此过了几天,观音大盗的影子没见着一个,牛不凡却病倒了。邵万里察觉不对的时候,牛不凡的额头已经烫手。
无奈之下,邵万里只得让紫铃和石川留下继续监视,自己连夜将牛不凡送回了赤血帮,请帮里的医师医治,等情况稳定了些,才赶了回来。
“还是没什么状况么?”紫铃挥了挥手里的树枝,打落两只蚊子。
邵万里摇摇头:“只有三个仆妇经过。”
紫铃叹了口气道:“等待是最枯燥无味的了,若是知道大致的时间,等等倒也罢了,现在倒似无底洞。”无聊地用树枝敲了敲地:“牛不凡会不会猜错了?我们继续这样等下去,等到猴年马月?”
邵万里眉头微皱,想了想道:“他的推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有时候可能坚持一下,就会有成果。我们再等三天,若还是一无所获就算了。”
紫铃点点头,站在邵万里身旁,两人看着山下的道路,半刻功夫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
紫铃忍不住说道:“要不是牛不凡发烧了,这监视的活计就应该全交给他来做。”
邵万里笑而不答。
“没想到行侠仗义还挺辛苦的。”紫铃嘟囔道:“小时候最喜欢听大侠们行侠仗义的故事了,快意恩仇,将各路奸贼打得落花流水。轮到我了,却只能站在这里做个暗桩。”
邵万里忍不住笑:“凡事都会有多面,光彩的一面固然好看,狼狈的一面也得承受。等逮住那观音大盗,让你快意恩仇个够。”
“好啊,那说好了。我得想想,有什么前无古人的教训可以赏给这伙大盗。”紫铃坐到一边盘算。总有些蚊子不识像飞过来,被一招一个,击落到地上。一直盘算到恹恹欲睡,肩头忽然被邵万里轻轻拍了一下。紫铃张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去,邵万里正指着那条路在笑:“看,来了!”
紫铃精神一震,跳了过去看,山脚下一队马车正朝着庄园慢慢驶去。
“哈。”紫铃轻笑一声,伸出手掌和邵万里轻轻一拍:“总算等到这伙贼了。”
邵万里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或许是山庄里运粮运肉的呢。”紫铃却道:“不管,来都来了,不收网不是白等了?”
邵万里点头道:“正是。不过我们谨慎点,防止真的不是,吓走了大鱼。你去和石川会合,直接去山庄,注意尽量不要暴露,即便确定了观音大盗的方位,先不要动手,等我来了一起动手。我盯着车队,就算慢一点,车队终究会和观音大盗碰面的。”
紫铃点点头,飞一般的跑了回去。石川还在床上打呼,被紫铃连拍带挠给拨弄醒了,还没得及发火,紫铃说了一句:“观音大盗出现了”。
石川呆了一呆,反问了一句:“来了?”
“嗯!”
石川跳了起来,拿好兵刃,跟着紫铃就跑。
两人沿着山路跑了一段,待到了山泉边,改为沿着山泉向东而行,直到接近山壁再转而向北,不一时便到了山庄围墙下。紫铃轻声低笑道:“这几天闲得发慌倒也不是坏事,这不,把进出的路线看得明明白白。”
石川摇头道:“若是山庄里埋伏了暗桩,我们一进去可能很快就被发现。”
紫铃笑道:“那是平时,既然观音大盗的车队都大摇大摆来了,里面应该都被控制住了,哪来的暗桩?我先进去了,要是被围,你得来救我哦。”也不等石川答话,一跃而起。
石川摇摇头,紧随其后。
两人跳过围墙,借着几处房屋的墙壁,向前摸索前行,一路上竟没有看到人影,偌大的庄园,只听到零星有几声鸟叫。
“我说的吧,人影都没有,估计都被观音大盗关起来了吧。”紫铃轻声说道。
“那观音大盗又多少人?若是有几百个人,邵帮主武功虽高,恐怕加上我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你怂了?”
“你说呢?”
紫铃轻笑道:“怕什么,人数再多,贼首也只有一个。抓住了贼首,剩下的不过是乌合之众,何惧之有?”
石川吸了一口气:“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倒也有股豪气。”
“这有什么,我爹教的。”紫铃说道:“我爹还说……”见石川呆呆地等着自己说下去,莞尔一笑:“打不过,可以逃啊,呆瓜。”做了个手势,自己微微弯身,沿着街道向庄园中心走去。
石川哭笑不得,但知道此地凶险,不敢大意,将短剑微微出鞘,跃至紫铃的左侧,两人交替前行。
又走了片刻,石川忽然发现敌踪,放低身姿,给紫铃做了手势。紫铃会意,慢慢移到石川身边,探头看去,前面偌大一个场地上,跪着一个人,被一个灰衣汉子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一个白衣人背着手来回踱步,显然和灰衣汉子是一伙的。
那灰衣汉子将手里的大刀舞出花来,偶尔轻轻在那跪着的人脖子上蹭一下,吓得那人大声哭叫。
“哭什么?”那白衣人厌烦道:“银子交出来,就放你滚。老子耐心可不太好。”
跪着的那人却只是哭泣。
白衣人一挥手,灰衣汉子手起刀落,跪着那人哀嚎了一声,身上却没见血。白衣人冷笑道:“这次是刀背,下次可就是刀刃了。”
跪着那人勉强用额头点了点地,说道:“这等机密事小人真是不知,庄主离开时什么都没有交代。大侠赏我个痛快吧。”
白衣人皱眉道:“这种事也能让我白跑一趟?我怎么交代?”做了个手势。
紫铃见那灰衣汉子就要动手,轻声道:“动手吧,就两个人。”石川哪里拦得住,只得一起冲了出去。
灰衣汉子一刀砍到半途,紫铃的长剑已在咫尺,那汉子大吃一惊,退开一步回刀横切,却不想紫铃已然跨到右侧,一剑刺穿那汉子的手腕,回首一剑刺向白衣人的右肩。
这一招电光回环速度极快,那白衣人反应却也不慢,早已连退两步,轻巧一勾,从地上挑起一根铜棍来,呼一棍便砸了过来,听风声便知分量不轻。紫铃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武功既强,兵器又占上风,担心自己长剑受损,不敢硬接,连走两步拉开距离,准备等石川赶到位,两人合击,缠住这人,等邵万里来了再说。
却不想那白衣人一招逼退紫铃,转身便跑。
这一跑大出意外,紫铃和石川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追,那白衣人已在三丈之外。
紫铃如何肯放,提气直追,一边大呼:“邵万里,快截住他!”
邵万里三字一出,那白衣人忽然调转方向,向西窜去,这一停一转,石川已经赶上两步,相距不过两丈。紫铃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听见南面有人长啸一声,正是邵万里的声音,不由得呆了一呆,心想:你怎么反而在我们后面?
但强敌在前,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厮跑了。紫铃紧追不舍,一边长啸发声,给邵万里指引方向,一气二用,终究难用全力,和那白衣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好在石川始终追在白衣人身后不远,而邵万里的啸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正在急速赶来。
石川也在计算。以他的武功,若是全力冲刺,十息之内或许就可以进入可以攻击的范围。但那白衣人逼退紫铃的一棍威力颇大,若是自己全力冲刺,敌人却停步反击的话,两边速度都是极快,自己恐怕接不住一棍,未必能保住这条性命。因此一直采取跟随的策略,若是白衣人停步反击,自己也有余力可以侧身躲避,绕到对方右后方,出剑封住他的退路。
听得邵万里的啸声越来越近,石川面露喜色,按照这个样子,再过十息,邵万里便能赶到,三人合击,这白衣人绝不是对手。
正高兴间,白衣人前方突然窜出个大胖子,迎面便是一击。
那白衣人正在全速逃离,被邵万里越来越逼近的啸声吓得心惊肉跳,待发觉前方有人时,闪避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被砸倒在地。
石川毕竟未用全力,饶是如此,使了个青莲三转,才停到旁边一侧,对着大胖子施了一礼:“晚辈见过岳帮主。”那胖子正是排帮帮主岳昙千。
岳昙千挥挥手道:“免礼。你是赤血帮的吧,那天和邵帮主一起来的?”
石川还没来得及点头,紫铃已经赶到,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白衣人几眼,知道死得透透的了,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把他给杀了?”
岳昙千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好赖不分呢?若不是我,这贼岂不是就要跑了。”伸手朝背后一指,不远处便是一处院墙。
紫铃还没来及说话,邵万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岳帮主,你怎么来了。”声到人到,一眼瞧见地上的尸体,也是一呆,抱怨道:“老岳啊,你怎么不抓个活口?”
岳昙千举了举手里的铜锤:“我这兵器能抓活的吗?”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人的武功虚实谁也不知道,看他带根铜棍都能跑这么快,武功自是不弱。要是空手去抓,他给我来一棒子怎么办?老子虽胖,这身肉可不经蹭,刮到点都会痛。”
邵万里无奈地摇摇头,知道现在再抱怨也已经为时已晚,转口问道:“你老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倒被你抢先了。”岳昙千哈哈一笑:“那天我们分手之后,我们获得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观音大盗要分袭两处,一处便是这里,另一处便是附近的半月庄。半月庄那边应该是重点,老陈和木镜大师都去守株待兔了。这边让我来看看。我正打算瓮中捉鳖,却没想到你们会中心开花。听到你们啸声方位,我便来堵截了。”
邵万里叹了口气,费了那么多功夫,原本以为能抓住观音大盗,没想到只得到一句尸首。正难受间,紫铃忽然喜道:“是了,刚刚我还刺伤了一个观音大盗的同伙,那是个活口。我们赶紧返回去,可别让他跑了。”
岳昙千笑道:“小姑娘放心,外面已经被我们排帮控制了,他跑不了。如今正主在半月庄呢,我们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赶得上。”
邵万里朝紫铃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吧,这里自有排帮处理。若是没抓住观音大盗,再来审他同伙不迟。”石川、紫铃自无异议。
四人回到山庄口,果然有几个排帮的弟子守着门。岳昙千命人牵了四匹马来,邵万里道:“十里外的欢悦客栈我们的店钱还没付,还有三匹马,岳帮主先去,我们去处理一下,稍后再赶过来。”
“些许小事,何必浪费时间?”岳昙千摆摆手,叫了个帮众,嘱咐几句,挥挥手让他去了。“我们现在就去半月庄,客栈的事情他会处理妥当的。”
“如此便多谢了。”邵万里也不多客套了,四人一起翻身上马,岳昙千一骑当先,向东而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岳昙千皱眉道:“情形不太对。”勒住马匹,指着前方一处庄园道:“那里便是半月庄了。可怎么四处起火了?”
邵万里也看到了,这么远的距离,火势倒看不出大小,但几处浓烟却是直冲云霄,十分醒目。“老岳,你不是说老陈和木镜都在这里么?这火是他们放的么?”
岳昙千摇摇头:“从过往的情况看,观音大盗人数并不多。我们在这里安排了不少好手,更别说还有老陈和木镜了,还需要放什么火?这火有些古怪,多半是观音大盗放的。”
邵万里点头道:“很有可能是观音大盗逃窜时放火想隐匿行踪。我们进去,怎么识别自己人?”
岳昙千道:“这个不难,我们排帮都是黑衣装束,华山派都是道士,少林派么,一看光头戒疤就知道了。”
邵万里笑道:“可我们三个都是普通衣衫,你和老陈认识我,你们的徒子徒孙可不见得都认识我,要是见到我就要揍我怎么办?”
岳昙千哈哈笑道:“那他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从兜里掏出三根红色的织带来:“把这个系在左手手臂上就行了。”
紫铃好奇道:“这么醒目,这么简单,若是观音大盗发觉了,抢上一条系在自己手臂上,你们岂不是会误以为是自己人?”
岳昙千一脸惊讶:“糟糕,是啊,这可怎么办?”
邵万里在岳昙千肩上拍了一记:“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对紫铃笑道:“岳帮主和陈掌门都是千年的狐狸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其中肯定另有乾坤。”
岳昙千笑着摇头道:“这么快揭穿干嘛?你这人真是护短。”看着紫铃道:“只有你们系的是红色带子,我们帮里的弟子和华山派、少林派的弟子都是系的一根白色带子。若是观音大盗抢了白色的带子自己系上,那真是醒目之至。”
“原来衣服和带子搭配才算是自己人?”紫铃恍然道:“这倒是高明。可要是对方连衣服都一并抢了换了呢?”
邵万里笑道:“仓促遇敌之时,一般人很难想得那么全面,何况除了我们算是生面孔,其他人相处时间不短了,彼此看见脸都熟悉。不多说了,既然有办法识别敌我,我们就分开行事,我从东面进去,岳帮主从西面进去,你们就从正面进去,若是发现敌踪,好对付的自行处理,遇到扎手的货色,就长啸为号,我们就近支援。”
岳昙千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我俩倒也罢了,他们两个人一路,会不会有危险?”
邵万里笑道:“他俩联手,我都不一定是对手。”
岳昙千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石川和紫铃二人,口中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邵帮主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更加不是对手了。既然如此,若是我遇到贼王,各位可要快点来救我。”
石川脸上微微一红,知道邵万里是故意给自己撑场面,但岳昙千这么一说,自己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紫铃倒大大方方说道:“两位帮主别拿我们开玩笑了。再聊下去,观音大盗要逃走了。”
岳昙千哈哈一笑:“正事要紧。”拱拱手,纵马向西而去。邵万里叮嘱了几句,也向东而行。
石川、紫铃相视一笑,驱马向半月庄而去,到了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紫铃惊疑道:“人呢?这里都没人把守,观音大盗要逃还不是非常容易?”
石川环顾四周道:“也许是出了什么状况。现在情况不明朗,我们谨慎些。”下马取出剑来。
紫铃也下了马,两人沿着道路一路往前,刚走了十几步,一个人影掠过,紫铃凌空一剑,刚刚递出,忽然发现对方是个光头,急忙收剑退开一步,那人也身形一晃,飘开一丈有余。石川看时,正是之前在汝州见过的那位木镜大师,赶紧指了指左臂上的红带。
木镜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老衲认识你们。不想在此处再次相遇。”
紫铃有些歉意:“大师身法太快,我一时倒也没有看清,便急急忙忙出剑了。好在大师武功高强,自是不惧。”
木镜笑道:“姑娘一剑既出,老和尚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我还以为是那大盗在此伏击老和尚。还好姑娘收剑及时,没让老和尚出糗。两位在此,看到过一个白衣人经过吗?”
石川摇摇头:“我们刚刚到这里,不过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人。那白衣人便是观音大盗么?”
木镜点点头:“是的。我和华山陈掌门在这里布局想要抓住他,可惜这人机警异常,不知为何竟被他看出破绽。虽然我们开始就抓住了他五个伴当,却被他数次袭扰,悉数救了回去。”
紫铃惊讶道:“这人竟然如此厉害?”
木镜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太自大了些。我追了他一路,却不想追丢了七八次。每次追丢,不远处就开始着火,等我追过去,他又不见了。等我回去和陈掌门会合,才知道之前抓住的人都被救走了。”
石川好奇地问:“陈掌门在,那人是如何得手的?”
木镜念了句佛号:“老和尚看陈掌门面色不太好,也不好多问。反正老和尚先前追丢了人,也被气得不轻,算是半斤八两。”
紫铃忍不住笑道:“大师你可是和尚,怎么能犯嗔戒?”
木镜倒也不以为忤:“和尚若是不犯嗔戒,这嗔戒又从何而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有人怒喝道:“出来吧,要不然他就是死!”
“这是陈掌门的声音。”木镜道:“你们随我来。”转身而去。
石川、紫铃相视一眼,自是紧随其后。不过片刻,三人便到了一个广场边,正看见一个白衣人躺倒在地,辗转哀嚎。旁边站着的正是华山掌门和两个华山弟子。
木镜几步来到白衣人身边查看,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问道:“陈掌门,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被人打断了腿。”
陈中梁哼了声,点点头道:“我打断的。省得他还能逃走。”
“他不是之前被救走了吗?怎么抓到的?”
陈中梁指了指身后的弟子:“这厮运气不好,正撞上了我的两个弟子,又被拿了回来。”看了看木镜身后的石川和紫铃,问道:“这两位不是赤血帮的朋友么?邵帮主来了?”
石川点点头:“我们分三路进来的,邵帮主从东面,排帮的岳帮主从西面进来,我们从正面进来,正好遇到了木镜大师。”
陈中梁点点头,刚想开口,远处一个屋顶上轰得燃起一团火花,随即塌了半间。
“这厮又要来了。”陈中梁冷笑道:“同样的伎俩还想用几次?”
一个白衣蒙面人一掠而过,石川、紫铃却待要追,却被陈中梁拦住:“莫要上当,这厮就是故意引我们去追的。”
木镜也点头道:“追是追不上的,老和尚试过几次了,他总能逃脱。”
紫铃皱眉道:“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咦?是岳帮主!”正看见那个白衣蒙面人又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拎着个偌大铜锤的大胖子。
“木镜大师,这里交给你了。”陈中梁拔剑而起,冲了过去。
那白衣蒙面人见势不妙,转而向东,一步踏上屋顶,却眼前一暗,面前忽然多出一人,喝道:“回去!”一掌迎面劈来,正是邵万里。。
白衣蒙面人避让已是不及,双手一封,硬接了一掌,被凌空击落。背后陈中梁一剑刺来,那白衣人却在窗楣上一点,飞身而起。
这一招出其不意,不但陈中梁一剑刺空,便是岳昙千也扑了个空,好在邵万里已经一跃而出,居高临下又是一拳。
那白衣蒙面人避无可避,举肘硬挡,砰一声,飞出去三丈远,凌空一个翻身,安然落地,倒也不狼狈,但左手下垂,微微抖动,似乎受伤不轻。后退几步,靠在了一棵大树上。
“这次你逃不了了吧。”岳昙千哈哈笑道,和陈中梁一左一右,封住那白衣蒙面人的去路。木镜和石川、紫铃也赶了过来,站到邵万里身后。
追踪了这么久,总算有成果了,紫铃很是高兴,正想说话,却被石川抢了先:“邵帮主,你受伤了么?”紫铃这才发觉,邵万里脸色铁青,和平日里大不相同,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邵万里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往前一步一步走去,石川、紫铃面面相觑,跟在后面不敢阻拦,正在担心,邵万里却停下了脚步,问道:“是你么?席北岚!”
“被你看出来了?真是无趣。”那白衣蒙面人将蒙面巾一把扯下来扔到地上,正是赤血帮南方旗旗主席北岚。
“是你?”紫铃惊呼。
席北岚呵呵笑了两声:“是我,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们。”
“你还笑得出来?”邵万里怒道:“你为何做这件事?”
席北岚冷笑了一声:“做了又如何?”
“你对得起赤血帮么?我们都那么信任你。为什么?”
“有什么对不起的?老子干的活少了?”席北岚冷笑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子堂堂南方旗主,麾下几千人,吃口肉还要算来算去?为什么他镇龙门岳昙千的老婆、小妾可以穿金戴银,老子连婆娘都不敢娶?为什么华阴大旱,他们华山派守着粮仓卖高价,却要老子想办法调粮去救济灾民?呸,他们做得老子做不得?他们搜刮来的钱老子劫不得?邵万里,你要做大侠,却让老子吃糠!呵呵,今天就告诉你,老子不干了!狗屎赤血帮,你自己玩去吧。”
邵万里愕然。
岳昙千大怒:“你个强盗还有理了?要不是看在邵帮主面子上,老子刚刚就要赏你一锤。既然你都叛帮了,那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江湖道义。”挥了挥铜锤就要上前,却被陈中梁拉到一边:“老岳不要鲁莽。这是赤血帮的家务事,邵帮主自会处理。”木镜也念了声佛号,退后两步,肃立不语。
一时间鸦雀无声。邵万里忍住怒气,问道:“银子在哪里,你还给那些苦主。”
“银子?早被老子挥霍光了。好酒好肉不要钱么?漂亮女人不要钱么?”
邵万里沉默了片刻,转头问石川:“借剑一用。”
石川皱了皱眉,正要掏剑,紫铃已将自己的长剑递了过去:“邵大叔,这人既不是好人,何必对他客气。”
邵万里点点头,持剑在手,看着席北岚道:“既然你死不悔改,你我再不是兄弟。”一剑削去自己半截衣袖。
“大哥,什么年代了,还来玩割袍断义的游戏?”席北岚却笑了起来:“我席北岚也是一代人杰,怎能死在别人手里。”右手往胸前一拍,人便坐倒在地,一柄短剑插在胸口,眼见是不活了。
众人皆惊。陈中梁走上前去,在席北岚身上按了一会儿,站起身摇头道:“死了。”
岳昙千抱怨道:“真是大意了,他一死倒好,那些赃银我们到哪里去找?”
紫铃道:“他不是说都被他挥霍光了吗?”
岳昙千摇头笑道:“小姑娘太天真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都被用完了。半个时辰前,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今天会死啊。”转头问邵万里道:“老邵,别怪老岳不地道,毕竟六次大案,总得给那些苦主一个交代,你得让我派人去搜搜南方旗。”
“老岳,你自己都知道这不地道了,怎么还能开这口?”陈中梁皱眉道:“他毕竟是赤血帮的旗主,要搜南方旗,也是赤血帮自己的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那,那些银子怎么办?”
陈中梁眉头更紧:“老岳你今天怎么发昏?赤血帮这三个字在,会不给那些苦主一个交代?”
邵万里点点头道:“虽然席北岚叛帮,但他做错事的时候还是赤血帮的人,因此他抢的钱,我们赤血帮便是砸锅卖铁,也会还给那些苦主。各位便随邵某回赤血帮,一同见证处理此事。”
岳昙千和陈中梁都点点头。木镜道:“老和尚有个不情之请。”
“大师请讲。”
“既然赤血帮全额退赔银子,那么老和尚希望今天之事绝不外传。对外只说我们抓到了观音大盗,起获了赃银,因此退还给了六家苦主。”木镜接着说道:“赤血帮行侠仗义之事做了不计其数,只因为一个叛徒做了坏事,而影响到一帮的声誉,实在是不值得。请岳帮主和陈掌门三思。”
“当然,当然。”岳昙千连连点头。陈中梁也道:“这个自然。此间事情虽了,但乱糟糟地需要整理,等收拾干净了,我们再出发去赤血帮。邵兄你看如何?”
邵万里自无不允。
毕竟是名门大派,一声令下,很快便运作了起来。便连席北岚的尸身,也就地挖了个坟埋了。邵万里枯坐在坟前,默然无语,石川站在邵万里身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正在心里盘算,衣袖一动,左臂随即被抓住,转眼看时,却是紫铃。石川还没来得及吭声,被紫铃拽着就走。
“你要去哪里?邵帮主那么伤心,你还要玩?”
“谁要玩了?你刚刚没注意,那个岳帮主和陈掌门笑的样子?”
“没留意,怎么了?”
“笑得跟老狐狸似的……不,更奸诈的样子。两人鬼鬼祟祟出去了,有话不能在这里说么,定然是背后说人坏话。我要偷偷去看看。”
“别胡闹,被他们发现可就不好了。”
“不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我有办法……你去不去?”紫铃眼睛又瞪了起来。
石川叹了口气道:“去,去,好像我说不去就能不去似的。”
“这才乖。”
“呸。”
两人远远看见岳昙千和陈中梁上了山,紫铃却不走同样那条路,绕到西面找了条小路上山。
石川问道:“我们不跟着他们?”
紫铃瞥了石川一眼:“那两个可是老江湖,你跟在他们身后上山,他们可是居高临下,能看不见背后多了小尾巴?”
“可我们这里上山,不是南辕北辙吗?”
“呆子,只要方位不错,这小土包子似的小山,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嘘,你声音小些。”
两人一路前行,绕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却又看不到人影。紫铃见旁边是块巨大的山石,做了个手势,轻轻一跃,像个壁虎一样吸在了山壁上,慢慢向上挪去,一直挪到山石顶上,才伏着不动。
石川有样学样,挪到紫铃身边,才发现那岳帮主和陈掌门正在下面说话,自己和紫铃却是绕到了他们上方的山崖上。
只听那岳昙千在说:“……厉害,算无遗策。”
“雕虫小技而已。”
“陈兄过谦了。若非陈兄妙计,岂能如此顺利。”
“也险些失手。没想到席北岚那么厉害,不但木镜,连我都被他耍了个够,五个俘虏全被他抢了回去。若不是那个叛徒自己回来,这次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可笑那席北岚,到死都不知道被人卖了。”
“陈兄一棍打断内应的腿,推出来逼那席北岚出头,当真是坚韧果决,着实让我又惊又叹。那棋子若是在我之手,绝想不到可以这样使用。”
“雕虫小技耳。作为棋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在能用的时候可以用一用。若是毫无用处,留他作甚。”
“高见,高见。”两人相视大笑。
“那叛徒已经被处理了吗?”
“当然没有。”
“嗯?留下来岂不是个祸患?要是邵万里发现我们早就知道席北岚是观音大盗,却故意不抓,引他入彀,那还得了?那厮脑子不如你,但那身功夫可不是假的,你我联手虽然不惧,单打独斗恐怕够呛。”
“现在处理为时过早。要是现在处理了,万一赤血帮改口不承认,我们哪里拿得出证据?那人可是个重要的证人。”
“邵万里、木镜刚刚都听到那席北岚认了,难道还会抵赖不成?他们可都不是赖账的人。”
“世事难料,为了自保,他们翻脸不认账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留一手总不会错。岳兄勿忧,若是事情顺利,回山之后,我自然第一时间就会把那叛徒处理了。”
那岳昙千突然笑道:“这次也是老天帮忙,若不是席北岚的手下叛变,我们再查两年,也未必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席北岚果然有点本领。”
陈中梁点点头:“这厮当真是奸滑异常,即便有内鬼相助,他在明我们在暗,居然抓捕也会多次失手,最终却是靠赤血帮才抓到了他,死在自己人手里,也真是讽刺。”
“你说这厮把银子藏哪里去了?”
“现在找不到无所谓,先着落在赤血帮身上,我们已经稳赚不亏。事后再慢慢追查便是,若是万一能找到,岂不是双倍的收益。”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陈兄留着那叛徒,是否也是想撬开他的嘴?”
陈中梁摇摇头道:“那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也不必来找我们了。”
“那倒也是。”
两人不再言语,背着手眺望远处,似乎都在观赏风景。
隔了一会儿,岳昙千才开口说道:“今年倒是可以过个肥年了,老陈,下次去你们华山,你得请客。”
“好说,好说。”陈中梁笑道:“岳帮主大驾光临,我们华山派……谁!出来!”忽然厉声大喝。
石川、紫铃都被吓了一跳。紫铃眉头一皱,就想跳起来,却被石川按住,见石川又是眨眼,又是做手势,方才醒悟过来,继续伏着不动,只听岳昙千道:“有人偷听?贼人在哪里?”
“岳兄勿惊,只是使个诈,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哎,老陈,你还真是谨慎。靠谱,靠谱。”
两人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待两人走远了,紫铃才从山崖石上跳下来,嘟囔道:“这两个奸贼,真是一肚子坏水。还好你聪明,没上他们的当。”
石川摇头道:“我也吓了一跳,只是灵光一闪,想到他们如此狡猾,若真是发现有人,应该假装没有察觉,绕后掩杀才对,断不可能打草惊蛇。”
“还好你想到,要不然,硬碰硬,我们俩绝不是这两个奸贼的对手。我们去告诉邵万里吧,加上他,稳赢!”
“可我们没有证据,你看邵大哥和他们是老相识,他们隐藏又深,单凭我们两张嘴,很难让邵大哥相信吧。再说,观音大盗确实是席北岚,这两人只是存心不良,我们纵然鄙视他们的为人,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就你顾虑多。那你说怎么办?”
“也只能见机行事,有一步看一步了。好在我们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优势在我们这边。”
紫铃点头称是。
等两人回到邵万里身边,邵万里还是原来那副样子,似乎这段时间动都没有动一下。石川知道邵万里心里难受,心想:邵大哥倒是少见的好人,明明那席北岚做错了事,说话又难听,邵大哥嘴上说割袍断义,看这样子,哪像恨一个人的样子?
忽然想起初见席北岚的情形,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看起来挺潇洒英俊的一个人,却贪图享乐,死得这么不光彩。”
正感慨间,有人来通报:“邵帮主,岳帮主派小人来通知您,此地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请您过去,我们过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邵万里点点头,带着石川、紫铃到了集合地点,众人上马启程,朝赤血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