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孙大棒子只觉得眼前光亮异常,他睁开眼睛,哈哈,天已大亮,阳光正直射在这片林中,温暖无限,希望无限。
他小心翼翼地爬出帐篷,见四处无甚险情,便收拾好东西,望了望远去高耸入云的山峰,辨明方向,继续行进。
刚翻过一道山沟,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竹林,呵呵,看来卓玛说得不错啊,喜马拉雅山海拔和雨量、地方地形和气候以及光照和风吹的差别,使得每一带内植被的构成变化确实很大啊,这里竟有着温润地带生长的竹子。
他拔出小刀,寻着几株嫩笋,割将下来,嚼在口中,顿觉甘甜可口,美味无比,顿觉腹中饥渴难耐。
便顺着嫩笋而走,一连吃了三二个,仍不罢休,几块大石旁一颗竹笋犹为光亮,绿幽幽的,从药理来看,定是上乘之选,孙大棒子高兴极了,眼睛真冒绿光,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弯下腰身,左手把住笋身,右手正待刀割,突然手背上一凉,他只当作是露水,没有在意,忽然,鼻中也闻到了些腥臭味道,脸上也是一凉,他用手一擦,顿时手脸鲜红一片,不好,孙大棒子本能向后一跳,定睛观看,只见那竹笋上方的崖石之上,一头黑熊正趴在上面,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全身是血,血液正自它长长的爪趾尖上滴落下来。
孙大棒子只觉得全身汗毛直立,当年山中采参在大熊面前差点没送了姓命,这回怎地又三番二次地遇上这煞星了。
他都没想,掉头就跑,连锋利的竹叶将脸皮划破了都不知道。
可刚跑出几步,耳后并没有追击的响动,他停住脚步,回头观看,只见远处那熊一动不动,仍趴在巨石之上,呵呵,吓我一跳啊,原来是头死熊啊,孙大棒子胆子大了起来,渐渐来到熊的跟前,攀上大石,仔细观看着。
只见那黑熊腹腔被掏开了,内腑被啃食一空,胸部露出白白的骨头茬子,看来是全被打断了,应该是胸骨插了入肺里窒息而死的,这个杀熊的家伙力气可是不小啊!熊全身上下似乎被刀子割得乱七八糟,大棒子知道这应该是猫科动物在与其打斗时爪子留下的伤痕。
孙大棒子用脚踢了踢,那熊身体还很柔软,从各方面来看,他似乎死去不久,咦?这不就是昨晚那头馋熊吗,大棒子看到了它那一只耳朵的脑袋。
忽然,林中刷地一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他顿时又警觉起来,决不能是错觉,一定有东西在附近,孙大棒子能感觉到那东西辣辣的目光。
他本能一摸腰间,手中空空,才想到来西藏以前,腰中的擀面杖和大表哥后给的二截棒早让已给埋在屋后了。
昨晚那白色猛兽应该是头雪豹,那雪豹况且不能毙了这独耳黑熊,看来杀死这头黑熊的家伙应该更为凶悍。
大棒子回想起昨夜恐怖的遭遇,又想起了以前采参精的惊险过程,没有了桑吉作向导,在这深山密林中极有可能还有更大的危险啊,大棒子你可不要逞能啊,长白山采药你不也得搭伴吗?他提醒了自己几句,叹息了一声,背起包袱向来时路线走去。
回时更快,刚过了二道沟,大棒子就听到了黑风低沉的吠叫声,不一会儿,铃声大作吠声一片,金狮带着几条獒犬便跟着黑风来到自己跟前,欢快地叫喊着,给远处的主人发着信号。
望着这一群辛苦找寻自己的狗儿,孙大棒子心里一阵激动,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乱极了。
自己远离家乡,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忘掉过去,然而这一段时间以来,表叔一家人的合睦,热情,与马儿与狗儿与远山和谐共生的情景让他心里震动无比,卓玛是那么热爱着这片土地,爱她的小马,狗儿,及喜马拉雅山所有的一切,似乎寒冷的冰雪岩石在这里都有着感情。
而自己过去都做了些什么,四十多岁了,采点山货养几亩薄田和几头牲畜,闲着吹牛砍大山,只有一个儿子读书,供着还很费劲,有时不得不求助于大表哥,自己这不就是个废人吗?
没人格没尊严,为了钱讨好迎合别人,为了显摆自己有个好亲戚弄来藏獒虎子,结果反被远东豹子所杀,盗掘参精只为讨好大表哥,不要命了似地夜探黑虎沟也是为了钱,被小豹子所救、在黑虎沟豹子又放过自己一命,还拿自己当作亲人来一起玩耍,而自己最后竟然灭绝人性把救命恩人送给盗猎分子,还是为了那向捆纸票子。
孙大棒子啊,孙大棒子,你还是个人吗?自责、难过又涌上心头,他一把搂住黑风,伏在草丛中呜呜的哭了起来,一旁的金狮摇晃着大黄脑袋看着这一人一犬,不明所已。
“兄弟……棒子兄弟……”,“叔叔……”格达和桑吉的声音传了过来。
孙大棒子站起身来,在脸上抹了两下子,只觉得面皮火辣辣地痛,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吆喝两声,向格达方向汇拢过去。
两人一见,格达一见孙大棒子一头大包,满面划痕,鲜血淋漓的,心里吓得够呛,一把把他抱起,语言哽咽,大棒子满面羞愧,不过他现在的脸是看不出来了,他不停地没有事,没有事的解释着,不一会儿,桑吉和几个寨子里的人也到了,大家庆幸着,接过大棒子的行囊,搀扶着他,一同下山去了。
回寨之后,表叔叨咕着“我佛慈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拿出自配的药水给大棒子面上伤处点敷些许,又诵上了两段经文,而后众人自然便是痛饮一番。
孙大棒子又喝多了,也是累坏了,席间便睡着了。
看着他一脸虽不致命却很难看的伤痕,格达一家人是又气又乐,真不知道他个怎样的人!
“汪汪……汪汪”一阵疯狂地沉闷犬吠之声从寨子的南边传来。
毡房门吱起开了,黑风一缕黑烟似地消失了,格达一家人走了出来,“狮子,喂奶去,有黑风就够了!”桑吉打了个口哨唤住了也正要奔出的金狮,狗窝之中四头纯种獒犬正呼呼大睡,呼噜声都能听到,金狮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时地仰着鼻子闻着,眼神透出了不安,可主人的话自己又不能不听,它无奈地低吠几声,回到窝棚之中。
孙大棒子也听到了什么,摇晃着身体走了出来,格达对着桑吉埋怨了几句为什么没有搀扶着大棒子叔,桑吉连忙过来把孙大棒子扶进了他自己的休息室中。
孙大棒子抚摸着柔软的牦牛绒被,又呼呼大睡起来。
正梦到远东豹子被八壮士就那只带着铁钩的假手给刺死了,鲜血溅了自己一脸,
他害怕极了,一声大喊,忽地坐起身来。
满头大汗地看着漆黑的四周,忽然汪汪又一阵犬吠声传来,其中一种犬吠之声巨大低沉,闷雷一般,吠声一浪高过一浪早已压过了单一的项铃声,听起来觉得距离也似乎更是近了——是黑风。
孙大棒子揉了揉眼睛,他口渴得厉害,他推开房门,见格达和女儿卓玛正在门口翘望着。
格达神色有些紧张,见孙大棒子出来了,装成不太意的样子,让卓玛给大棒子倒了奶茶。
大棒子咕嘟咕嘟两口喝干了舔了舔嘴巴,说道:“大哥啊,没事的,兄弟我也是山里人,没那么胆小,是狼群进寨子了吧?”
格达哈哈一笑,道:“既然兄弟睡不着,看看热闹也行啊,最近几年国家搞退牧还林,这狼啊熊还真多了,你说得不错啊,全寨子咱们家离大山最近,什么野兽要进寨子得先进咱家场院啊!”
“叔叔,这几年我家可惨了,小牛小羊被猛兽给咬死不少啊,今年光是山羊就被叼走了十几只了!”卓玛抢答到。
“啊,”大棒子想起了自己家羊被远东豹子叼走的事了,他反问到:“对了,大哥,国家不是经赔吗?”
没等爸爸格达说话,卓玛抢答道:“我老爸觉悟高啊,呵呵,你不知道啊,棒子叔,寨子里的人有的真报,也有的虚报灾情,为了不给党和国家舔麻烦,我老爸一个都没报啊,为此老妈还跟他吵……”
“行了吧,小快嘴,快给你大叔倒茶去!”格达瞪了卓玛一眼,卓玛作了个鬼脸,唤着金狮,拎起奶壶续奶去了。
一阵马的嘶鸣声和铜铃声由远及近极速而至,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没等众人出门,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桑吉一身是血闯进了屋子,把猎枪扔到了屋角,急道:“黑风不行了,快快卓玛,医药包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