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每逢年关每聚首 几家欢喜几家愁
袁军2025-07-20 19:5911,773

腊月初八的这天早上,忽然一声大响打破了袁家岭的宁静,声音是从袁美庭家里传出来的。响声过后,马上又传来了一阵哭闹声,只听见袁美庭的老婆吴凤仙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手在地上使劲捶着:“禾得了哟,禾得了哟,我的咯天呢,这怎么得了哟?现在都要过年了,还出了个咯样的事,禾得了,禾得了哟?”

很快, 赤脚医生袁美庭的屋里就热闹起来,人们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男女老少都在互相交头接耳,相互喃咕着:

“凤仙, 出么里事了?”

“哭么里?凤仙!”

“出么里事了? 风仙。”

“唔……”

……

“人道世间逢,酸甜岂久公? 无宁何处有,缘业为谁梦!” 一个叫花子在边上自言自语……这时,有人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快点离开……

大家急忙都搭把手把吴凤仙从地上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听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诉大家,原来袁美庭的大儿子袁文生,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了。今天早上吴凤仙和袁美庭在大儿子文生的房间里的桌子上发现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家人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叫家里的人不要去找他,让他到外面自生自灭,并原谅他的不孝。

此前袁美庭已然发觉大儿子袁文生的情绪有些反常,但没想到他会一走了之。袁文生从小性格温厚,很少和父母顶嘴。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后来处了一个对象,经过一年多交往,两人感情很好,对方家庭也认可了文生。

前三天,也就是腊月初五,袁文生将相处两年的女朋友小邢带回家过年,想多住些天。可是袁美庭经过这两天观察后认为这个姑娘花钱大手大脚,而她的家境并不太好,认为他们俩在一起不合适。昨天,袁美庭找到文生想把这事跟他说清楚,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后来通过BP机找到了文生,并打电话过去。在电话里袁美庭就说反对他们两人交往,并要求他们尽快分手。可是不巧的是那天打电话时,通话内容被人家姑娘听到了,儿子和女朋友顿时就产生了矛盾。

事后,吴凤仙很自责,怪自己没有制止住袁美庭,才酿成了大错。看到文生的信后,她马上就头一晕,倒在地上,手上拿着去盛甜酒的玻璃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所幸的是没有被玻璃碴伤到。袁美庭气得坐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骂道:“走就走,咯咯哈醒仔,让他走,走了就莫回来,这该子太哈了,找个好吃懒做的婆娘,有么里用?”

吴凤仙在一旁号啕大哭:“嗯这个杀千刀的,嗯有么里不满意咯?文生冇读多少书,找个媳妇不容易,只要他们两个人好,嗯管那么多搞么里嘛?再话,嗯有么里意见,嗯不晓得过完年了再话呀?文生一年上头难得回几次屋里,俗话说过得年好,划得船好嘛!嗯就是不听啰,咯个屋里禾得了哟,我切死了算哒!”

了解情况后,左邻右舍们都劝吴凤仙:“不要急,文生会回来的,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能去哪里呢?文生这伢仔忠厚老实,等过几天,他想通了,他就回来的!”

经过大家的劝解,吴凤仙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屋里的气氛平和了很多后,边上的人就慢慢地散了。

只有叫花子飞飞在屋前的地坪里念着唱着:

啊呀……/嘞……/世上亲人怎么讲嘞!/亲字又是怎么写嘞!/亲字要你怎么做嘞/亲还是不亲怎么说嘞!/啊呀……/嘞……/亲不亲是作什么嘞/亲不亲是为什么嘞!/亲不亲人都是谁嘞/谁才是你最亲的人嘞……

这时的袁家岭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地安静下来,房屋里的灯光像星星一样一颗一颗地亮起来……

在山峦叠翠,河流密布的江南,藏匿着这个名叫袁家岭的小村庄。它宛如一个恬静的孩子,安睡在大山的怀抱里,远离尘嚣。这个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之地,居住着数十户袁姓人家。那山、那人、那房屋、那田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俨然就是一幅浓墨淡彩总相宜的水墨画,散发出质朴和素雅的气息!而那条蜿蜒的小河,从村庄中穿过,如白龙般穿梭于群山之间,将这如画的景色勾勒出来。

近观之下,这个地方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这里的居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田间劳作、挑担行走、晒谷、炊烟袅袅,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水牛的叫声、公鸡的打鸣,仿佛都在诉说着这里古老又神秘的故事。如果你突然造访,可能会惊扰树上的小鸟,它们会发出阵阵鸣叫,或成群结队地飞向天空。其实,这并非它们在愤怒,而是对陌生客人的欢迎。

村边的那条柏油马路并不宽阔平坦,但它却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马路上的任何声响都牵动着这个宁静的世界里所有的希望和梦想! 那是谁家的孩子回来了?还是亲戚来访?车上装的是什么?这一切都引发了村民们的好奇与猜测。他们依靠马路带来的信息,去认识和了解这个多彩的世界。现在,在每年的农闲时节,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自告奋勇地修补这条路,原来它可没有被这么优待过。马路两旁都种了多棵排列并不整齐的柳树和樟树,路边就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庄稼地了,它们与山上的树林一起跟着季节变换着颜色。村头的那个代销店,它像哨兵一样监视着村里人的进进出出,以及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冬季悄然而至,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把山村、原野等一切都变成了白色,仿佛在告诉人们一年又快要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的大人们比平时还要忙碌,也许是事情太多了,那么冷的天气也有人在水田里或者山谷中劳作。年迈的老人则在家里围着火塘烤着火、聊着天,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无忧无虑地玩着雪花、摇着火罐、喘着热气、大声唱着童谣:

胖子胖/打麻将/输哒钱/不还账//左一棒/右一棒/打得胖子不敢犟//大嘴巴/吃四方/骑高马/打洋枪。枪一响/马一仰/大嘴吓得尿裤裆……//新年到/真漂亮/大红灯笼挂墙上//穿新衣/戴新帽/小朋友们哈哈笑//贴对联/放鞭炮/噼里啪啦吓一跳//包饺子/蒸年糕/全家团圆乐逍遥//玩龙灯/踩高跷/锣鼓喧天好热闹……

在一年中,虽然有端午节、中秋节等几个节日,但要说最热闹的当数春节了,而农村的春节更是热闹。每家每户几乎整个腊月都在为过年做着准备,磨豆腐、打糍粑、炒花生瓜子、腌腊鱼腊肉,忙得不亦乐乎。春节前,各家各户都要大扫除一次,要把屋子收拾得整齐干净。虽然家具已有些陈旧,但是,经这么一打扫,感觉像住进新房子一样。小孩子们一起床就要念叨一下:“今天到了腊月初几了?”

终于,等来了除夕这天,过年对孩子们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了,俗话说“大人们望种田,小孩子望过年”,这一天不仅可以穿新衣服,吃到好吃的,还有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贴好红彤彤的春联,祭祀祖先后,一家人就开始吃起丰盛美味的年饭了。吃年饭时,除了互相敬酒、夹菜之外,家长们一边总结着一家人这一年来的丰收和成绩,一边计划着明年的事情。

“三十晚上的火,月半晚上的灯!”大年三十晚上,每家每户都会把自己家的火烧得旺旺的,以期明年人旺财旺!大家除了烤火聊天和玩牌以外,还看《春晚》,几乎每户人家都在看。电视里播放唱歌节目时,整个村庄似乎在演奏大合唱,随便你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电视里的声音。特别是演到小品、相声时,每家每户传出来的笑声响彻整个乡村。到了晚上十二点钟,在这个世界进入新年的第一秒,黑夜几乎变成了白天,阵阵烟花鞭炮声响彻乡下原本安静的云霄,大家都在预祝自己以及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快乐、平安、进步……

到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会早早地起床去开“财门”。一大早,处处是放开门炮的声音,在整个村庄此起彼伏地响着。在这一天,大人和小孩都要早早地起床,穿新衣、戴新帽,家里还要放鞭炮,据说这一天谁家鞭炮声持续时间越长,这一年就会越红火的。吃完早饭后,晚辈就要给长辈拜年了,如果看见哪户人家的大门没有打开的话,也许是户主没有准备妥当或者是其他原因,这时是不能推门进去的。来了拜年的人,家里人必须递烟、泡茶,要给小孩子糖果或者其他的零食,他们接到糖果装入袋子后又欢天喜地地去往另一家……

整个村里的人都在互相串门、走动,路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等祝福声不绝于耳……

袁明生、袁俊杰、袁炜他们三个人也在给长辈拜年的路上相会了。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各奔东西,只有过年时才能聚到一起,所以他们这一天都无比开心,有着说不完的话。拜完年后,袁炜把袁明生和袁俊杰拉去他家玩,刚进门,袁炜的妈妈张四嫂连忙起身泡茶,招呼着他们:“俊杰、明生,来来来,你们快坐,坐到火桌这里来烤火!”

“好,嗯那嘎自己忙。”他们应着。

这时候,袁炜的爸爸袁望春拿出烟向他们递过来:“来来来!恰根烟!”

“嗯恰烟,恩那嘎自嘎恰,我俚哈嗯恰烟咯!”他们对他说。

“好!嗯恰烟的好!”袁望春收回了递过去的烟后接着说,“在外面没有学坏样,那就好,嘿!一年冇见,明生咋长这么高了!俊伢仔我是长期的看见,还是老样子哦!”

袁炜说:“爸,嗯冇看到呢,俊杰哥去年这不长胖了,你看咯手臂。”说完他拉了拉袁俊杰的胳膊。

袁望春连忙说:“是的是的,俊伢仔也长胖了。”由于孩子们都不抽烟,袁望春把烟认认真真地放回烟盒里,说:“嗯里坐哈,嗯里年轻人讲话放肆些,我去他大伯家坐一下!”

说完推开门出去了,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袁俊杰喝了一口茶,说:“袁炜,嗯百是切学木匠了吗?嗯的手艺学得么里样哒?听到哇那行挣钱!”

袁炜说:“赚钱?一天到晚累死人!我早就没有去学哒呢!学会后工资也没有多少,我那个师傅赚钱主要还是开厂赚的钱,但是那样的话,还是要些本钱呢!我哪里有呢?只有明生就好,工作不用愁,毕业就可以上班,轻轻松松的还工资高,还是读书好哟!”

袁明生说:“现在读书不容易,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真的很辛苦,我长期做作业做到通宵,嗯里看不到呢,看起来是没做么里事,其实呀,我好操心的,好累呢!嗯里嗯晓的,我有时候真想回家和嗯里一起种田,过着百想事咯生活嘞!”

“嗯还是拉倒吧!”袁俊杰笑了笑说,“我跟嗯斢吧?明生!”然后接着说,“咯样跟嗯哇吧,嗯到屋里种田,不说别的,只怕嗯连堂客都找不到。袁炜,嗯哇是吧?”说完他们都哈哈笑起来。

袁炜接着说:“是咯,前两天,我听见媒婆说现在的女伢仔里开口就是讲条件,房子车子的不能少一样,听说乡里的楼房也还少了,还得城里有房子那才恰香,嗯里话我里这一般的人家哪里奈得何?不打单身才怪嘞!”

袁俊杰说:“袁炜,去年媒婆不是给嗯也介绍对象了吗?”

袁炜支支吾吾,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冇呢,冇呢,还冇呢!嗯看我里屋里西跨撕烂,茅厮都怕进切的,谁上门喔?”

看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袁俊杰对着袁明生说:“明生,你银又嬲怪,只怕学校里喜欢嗯咯女同学多呢,早谈好了吧?”

袁明生笑了笑说:“我冇,冇呢!”

这时袁炜碰了碰袁明生,说:“明生哥,你哥哥文生过年回来吗?”

“唉!”袁明生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呢,电话都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只怕是文生哥跟那个女的在一起,怕嗯里伢话他,只是不想回家过年而已吧?”袁炜说。

袁明生说:“不知道哦!禾里过年都百回家呢?以往年年都回来咯嘛!……”

他们沉默了……

袁炜看见他们有些悲伤的样子,这大过年的怎么行呢,于是他话锋一转,说:“女朋友嘛!有么里了不起的呢,冇的哒再找嘛!是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歌都是这样唱的,他未必没有听过?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嘻……”袁俊杰笑着说:“就你皮!”

说完他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明生用手戳了一下袁俊杰,说:“俊哥,听说嗯的同学吴勇兵谈了一个女朋友,还快要结婚了,是真吗?”

袁俊杰说:“是的,你知道吴勇兵他才18岁呢!听到话明年正月接喀嘞!”

“哇!18岁可以结婚?好卵谈!”袁炜一脸的疑惑。

“我冇嬲白,听到话是那个女的要结婚的急呢,还不是看到吴勇兵家条件好,怕他变心,催着他们结婚呢!”

“……”

这时,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吴勇兵的事提醒着他们已不再年轻。他们似乎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变化。当他们都还是一群孩童的时候,玩乐是同伴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最开心的事情。他们在这种开心幸福的场景中待到现在。其实他们也有所感觉,只是今天还不肯接受而已:如果其中的一个朋友开始谈恋爱了,他开始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不再出来跟你一起去玩,不再在乎朋友们一起的聚会。如果你依然是单身,你会明白原来已经和许多年前的味道大不相同了,那种失落的感觉也许还夹带着嫉妒,让你愤愤不平而又无可奈何!

咚咚咚……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顿时打破了这里的安静,随之推门进来的是袁炜的姐姐袁红梅。心直口快的袁红梅使房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她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堆小吃,说:“来来来……嗯里都来尝尝,我亲手做的南瓜饼、棉花糖……尝尝看,味道要的波?尝尝看,好恰不?”

袁俊杰和袁明生随手抓起一个塞到嘴里。

“好恰!好好恰!”袁明生急忙说。

“红梅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袁俊杰跟着说

袁炜笑着说:“姐,好吃,我就不吃了吧?”

袁红梅听过后,嘴巴一撇,有点生气的样子,说:“嗯恰?禾里啦?一点面子都不把!太百晓得港话了,恰服哒是吧?伢妈没在屋里的时候,我百给你做了,看你恰什么?饿死你?”

“好……好……我恰!好恰好傻恰,到穴位!”袁炜连忙说,“姐,今日就不要乱说哈!过年呢……”

他们顿时都大笑起来!

气氛越来越好了,他们都感觉轻松很多了,讲话也是越来随便了,平时需要胆子大一点才能说出的话此时也就会没什么顾忌而脱口而出了。

袁红梅说:“明生和俊杰嗯哩哈谈爱了吗?女朋友都找好了吧?过年来了吗?”

“还没有呢!”他们连忙回答。

袁红梅满脸迷惑:“百会吧,明生嗯屋里条件又好?梅姨还没帮你哇媒?”

“还有一年书读呢,我想读完书了……再……再说我哥又出了咯个事!”

“……”

袁俊杰接过话题说:“红梅姐,听到哇去年嗯不是找了个男朋友的吗?处得怎么样,过年来不来呀?”

袁炜也过来凑热闹,说:“初几来呀?我禾里嗯晓的?”

袁明生说:“那就好,来了的话我们也来看看新姐夫,顺便给嗯把把关!”

袁红梅的脸上顿时就红了,急忙说:“还冇搞好呢,我俚性格不合,哇不到一起去,没戏。爱情急不来的,得看缘分!”突然,她似乎感觉很不好意思,于是故意大声起来:“哎!禾里哇来哇切又哇到我咯身上来了,嗯俚好像跟那咯老人家一样。啰里八唆!”说完,她嘴巴一撇,装作有点生气了,说完就起身站起来,打开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出去了。

这时,袁炜连忙解释说:“百管她,百管她,她就咯个德性,谁哇她都百信,谁哇她都百听!银又长的嗯索丽,哪个男人会喜欢她啰!”

袁俊杰和袁明生说:“没事,我们没事,嗯木哇她,也许她有意中人了,我俚哈话她也不好,我们不会讲话,你看,大过年的,却惹得嗯里红梅姐生气,真咯百好意思!”

“冇事!冇事的!”

一会儿后,他们就起身各自回家了。

大年初六的这天一大早,袁炜的妈妈张四嫂一打开堂屋大门,就看见一个人向她家走来,因为早晨的雾气有点大,她看不清是谁,她揉了揉眼睛,站在那儿猜着,好像是个女人,她到底是谁?这时那个人说话了:“四嫂子,四嫂子……”

张四嫂整了整衣服,说:“是我,是我哟!嗯那噶是……”

“哦!我是梅姨,嗯起床了,那就好!那就好!哎哟!我怕嗯没有起那么早,我是在屋里淘好米煮好早饭了才来的呢!”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人影也是越来越清晰,张四嫂定睛一看,说:“原来是嗯啰!梅姨,禾哩来咯早哟!咯早嗯就起床了,有么里急事找我啦?”

“好事!好事哟!”

走到离张四嫂不远的地方了,梅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去年腊月我和嗯在方家坝里的老表家里做客,嗯不记得哒?方会计的外甥熊刚嗯是看到了啦,哎哟!真是个好后生仔哟,还冇找女朋友,我跟他说了嗯里屋里红梅,后来呀,他也同意哒!话是今年正月最好是对个面,让他们相互看看!这不!昨天方老表打电话给我说熊刚今天来他家做客,话是熊刚很忙,过两天就要去香洲工作哒,本来呢我是昨日就要告诉嗯的,我却忘记哒,昨天晚上起夜才想起来,是说啰!有件事没做啰,嗯看我这记性,弄得我昨夜下半夜就没睡了……”

张四嫂摆好一把椅子,示意梅姨坐下,说:“哦!这样的,好哦!嗯那噶先坐坐坐!红梅在屋里困呢,等她起床了我跟她哇哈!”

“好嘞!好嘞!还早着呢!”梅姨说。

张四嫂急忙去泡茶了,她泡了一杯茶,放下开水瓶后,正要端给梅姨时,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于是她又重新拿起一个茶杯,还从茶桌的底下找到芝麻和豆子。

坐在椅子上的梅姨说:“熊刚家经营着一家小养猪场,一年收入倒是有个几万,在农村这也算富裕人家了,这孩子一米七大个,除了黑点倒也还算标致,红梅看见了保证喜欢!”

张四嫂泡了一杯有芝麻豆子的糖茶递给梅媒婆,说:“谢谢梅嫂子,看把你费心的,只要他们成了,嗯那嘎的媒钱不会少的,另外皮鞋我也给你买双好的哈!”

梅姨喝了一口茶,说:“哎哟,不要这样说,随便啦!随便啦!你要红梅准备准备,打扮打扮,只要他们搞得成就好,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搞好再说,搞好再说!”

张四嫂说:“是的!是的!等下起来哒我就告诉她!”

“好的!”突然,梅姨一只手拍了一下大腿说,“咦!我的饭还在火轰呢,我要快一点回去看看!嗯那噶先忙着,我走哒!我走哒!”

说完,她拔腿就跑。

袁望春家境一般,虽然是种田,但是两口子勤快,二十多亩田、三十多亩地都没有空着,俗话说“只有懒人没有懒土”,一年的收入也是吃喝不愁。农闲时节袁望春还出门干点零活,张四嫂在家也养了鸡养了猪,家里不差哪一样,倒也算小康家庭。

袁红梅身材高挑,虽然是农村娃倒还生得白净,伢妈看得娇,她基本上没有做什么农活,虽然模样不是那么俊俏,但也可以说是眉清目秀,有标准的大眼睛、双眼皮、樱桃小口,也算个漂亮姑娘。她今年二十三岁了,这个岁数在农村已经算是剩女了。农村人普遍学历低,思想观念是早生孩子早享福,很多人都没有到法定年龄就结婚了。袁红梅之前订过一次亲,但是因为那个男的出去打工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所以这门亲事自然也就散了。红梅的父母已经很着急了,只要碰到媒婆梅姨就托付人家给红梅找个婆家,因为岁数越大提亲的对象就越差,左邻右舍都看着呢,感觉面子上也挂不住,所以挺着急的。但是身为女方也不好主动找别人提亲,袁望春常常在家愁得闷闷不乐地抽烟喝酒,就是担心她的事。

袁红梅天天看到爸妈这样也有点愧疚,只能出门打工,她知道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在外面尽量省吃俭用攒点钱寄回来贴补家用,前些年还常常回家,现在自己单着,她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那一双双眼睛好像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所以最近两年她几乎没怎么回来。袁红梅个性比较要强,也许是她小时候得的一场肾炎改变了她的性格。

那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好,可她是袁望春和张四嫂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家里上上下下对她格外疼爱。她六岁的时候得了急性肾炎,医生说她这个病很危险,怕保不住。所以一家人生怕她没了,几乎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尽量满足她,什么事情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谁知道她长大以后还是这样的性格,一点都没有改变,让一般的人不容易理解。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张四嫂在房间里接到电话,是梅媒婆打来的,说是熊刚他们来了,已经到了方会计家了,要她做好准备,等一下就到她家里了。张四嫂挂了电话就告诉了袁红梅,袁红梅内心非常忐忑,表面有一些不自在。这时,全家人都紧张而又兴奋起来。

一会儿后,袁炜对张四嫂说:“嗯妈,我有事出去哒!”

“什么事?嗯俚姐姐等一下就要抵面哒,嗯也来看看啦!”张四嫂说。

“我有么俚好看咯啰!随她!她同意就好咯,嗯俚话同意就可以啦!”袁炜不耐烦地说完就出门了。

按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结婚流程就是先见面,再定亲,然后就是结婚生子。对面的意思就是两个相亲的对象的第一次见面,一般都是媒人带着男方上女方家里来,让双方都看一下,如果双方感觉可以就算是同意,接下来就是定亲。定亲就是两个人的婚姻就这样定了下来,男女双方开始来往了。男方还得给女方彩礼,女方再去男方家一趟后,这门亲事就算定了。最后就是大摆酒席的结婚仪式了。对面其实男女双方只有很少的时间说话,基本上就是对对眼缘,看看外表,毕竟外面的人都等着俩人的意见呢,所以有一种被围观的感觉,看到边上的人说这说那,指指点点的,男女双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办法,条件也是这样,风俗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随着几声“嘀嘀嘀嘀”响起,一辆小轿车在袁望春的屋前的地坪停下来了,梅姨下了车,接着熊刚也下了车,他一下车就掏出荷包里的烟,见到男人就递上烟,并礼貌地说:“嗯那噶恰根烟!”袁红梅父母一看这熊刚仪表堂堂,还知道他自己在外地上班收入高,对这男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张四嫂急忙偷偷摸摸去里屋,装着凶巴巴样子对袁红梅说:“这个伢仔可不错,模样好看,收入还不错,家庭条件也好,以后你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不要错过了哈!这次必须拍板,不许再挑三拣四了,嗯听到冇?”张四嫂狠狠地说完, 还故意瞪了红梅一眼。

随即,袁红梅也回了他妈一个白眼,说:“好啦!好啦!知道啦!啰哩八唆!”

熊刚今年也二十五岁了,家里面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是熊刚自己不急,年年到年底才回家待几天,过完年后,正月初几就赶紧出门上班去了。而且熊刚这孩子还有一个心事,就是对和他同村的一个叫易芳的女孩子念念不忘,那是他的小学同学,他们两小无猜,奈何人家考了一个大专院校去了大城市上学。没办法,两人在这价值观上就格格不入了,最后不得不散了。

所以他立志要多挣钱,不再让别人小瞧自己。这几年在外边他除了工作,还做钟点工什么的,只要能挣钱就什么都做,常常累得不行。由于还没结婚,也就没有个人照应。去年年底,他爸妈死活让他必须早点回家相亲,还托付了几个媒婆。相了几个后,熊刚觉得没有合适的,还不耐烦地说:“今天看了袁红梅,这里如果不行就再也不看了,明天就去香洲上班去算了。”

熊刚跟袁红梅的父母寒暄了一会,梅姨就带他来到里屋,这是红梅的房间,梅媒婆嘱咐他们单独聊一聊后,就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了。熊刚一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头转向窗户看着,黑色的头发很浓密,估计是她感觉不好意思,很久也没有说话,于是,他咳嗽了一声,说:“看什么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让我也看看。”

袁红梅脸一红,赶紧镇定下来,说:“没看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她从上到下打量起熊刚来:这个人五官倒是生得端正,皮肤有点黑,身高还真挺高。

这时候熊刚也在打量红梅:看她眼睛还是蛮大的,鼻子也挺高,嘴巴也挺小,还是挺标致的。熊刚的心安定了一些,毕竟他知道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定亲了,只要看着顺眼就行了,今天见面之前就是这样想的,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能找个这样的也还算可以。

熊刚缓缓地走过去坐下来,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哼了一声后,对红梅说:“听说你没有在屋里,你焉里上班?”

“我在香洲一家电子厂上班,你呢?”袁红梅问。

熊刚的眼睛盯着她,说:“你在香洲?我也在香洲。”他见她没有回话,于是自己又说了一句,“我搞厨师。”

袁红梅突然有点心跳加速,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应该很辛苦吧?”

熊刚正了一下身子,说:“不辛苦,习惯了。”

“哦!”

俩人又一阵沉默,袁红梅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了,她感觉这个人好冷漠,看来他应该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她有点小失落,但又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毕竟初次见面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起身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放在熊刚面前,说:“喝杯热水吧,天气好冷呢!”

熊刚回了一句“谢谢”就没说话了,其实他也不想冷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想问的,来之前都了解过了,估计袁红梅也是慢热的人,自然也是没多话说,俩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后,袁红梅就推开门出去了。

这样子就算是对面结束了,接下来就开始商量答应不答应对方的事了。 见红梅出来了,梅媒婆赶紧过去把走在后面的熊刚喊到一旁,问熊刚:“看了怎么样?什么想法?”

熊刚略微低下头,想了一下同龄的人在村里都抱小孩了,自己还挑这选那什么……看着这个女孩长得也不错,就是性子冷一些,也没什么别的,身高也是跟他很般配,尤其他看着袁红梅的背影,让他想起易芳跟她一模一样的,于是他笑着说:“要的,梅姨,我没有问题,你去女方那边问问吧,如果他们同意的话,咱们就定下吧!”

“好的好的!”梅媒婆拍手叫好,高兴地说:“好的!好的!没问题!没问题!你等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看来又能撮合一对了,梅媒婆的心里比啥都开心,她赶紧屁颠屁颠地问女方的消息去了。

这边袁红梅刚出来,张四嫂就把她拉进另一个里屋关上门,扭过脸去就问她怎么样。袁红梅低着头,她想着这怎么说呢,人长得还可以,条件也不错,就是她自己觉得男方不是很热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太中意她,而且她感觉这个男人一看就特别有主见,以后怕是不好相处,但是,她看着母亲张四嫂期待得那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出来的模样,再看到她额头上好多根白头发,她点了点头,小声说:“嗯妈,我看还行,我同意,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呢?”

张四嫂立马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嗯喜欢就行,我闺女还有别人看不上的时候啊!好好好……”

张四嫂说完就要开门出去,正好梅姨在外面敲门,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张四嫂熊刚看中了红梅,特别喜欢红梅,她说得天花乱坠,好像熊刚非她不娶一样。张四嫂听在心里乐得都合不拢嘴了,不断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啊!”袁红梅听在耳朵里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男生还真是猜不透,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举动也没有梅姨说的那么夸张吧!也没有看出他有那么喜欢我啊!难道他……

红梅和熊刚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在农村本来这种风俗对男女双方的终身大事就很认真,基本都是奉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面之前所有的条件都比对过了,对面的时候只要两人相互看得入眼,就算天作之合,至于以后的婚姻生活那就看造化了。想到这里袁红梅的眼神都暗淡了,耳朵里听着父母跟梅媒婆商量什么时候来定亲,什么时候走婆家,心里已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自己这个岁数定了亲后基本上过不了多久就该提结婚的事了。她低下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袭来,她不停劝自己,只要父母开心就好,他看着也挺帅的,不知道性格是不是合得来,好不好相处……分别时,他们互相记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相约保持联系,一年后举行婚礼。

随着春节假期结束,村里的人都准备出门了,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村子里也慢慢地安静下来,每家每户都已经在田地里开始新的一年的春耕。

过完正月,太阳一天比一天明媚,一切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变得明亮而又温暖起来。

这天,在村里的公路上,袁俊杰正骑着一辆自行车从镇上回来,后面坐他爸爸袁青山。袁俊杰自去年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待着,袁青山年纪大了,加之他嗯妈侯大娘几年前由高血压导致瘫痪在床,穿衣吃食都不能自理,得靠袁青山照顾着。这两年病情侯大娘似乎好转了一些,不仅可以一个人穿衣吃饭了,还能做些煮饭洗碗之类的事了。

也许是家里事情太多了,她实在看不过去,拼着命来做,每次累到气喘吁吁时就找来椅子坐一下,或者上床去躺一下,不然就会头晕倒在地上。所有看见的人都要她不要做,这太危险了,可她就是不听,只是念叨着:“能帮他们爷爷崽崽在屋里面做点事就算点事,帮他们减轻点负担就好!”

其实俊杰这孩子读书成绩还不错,中考成绩离考上师范学校分数线就差那么几分,没办法,他爸爸袁青山句句话都是冇钱,又不肯去求亲戚靠朋友,反正就是拉不下那张老脸。不过俊杰也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他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跟着他爸袁青山水里一脚泥里一脚,上山下岭,种田种地,毫无怨言。

袁俊杰今天蹬着自行车真有劲,一眨眼就到了他家屋前。

“嗯妈,我回来了。”他一进屋,自行车还没停稳就喊道。

侯大娘在房里的床上听见了,说:“俊伢仔,你回来了,嗯里伢老子呢,回来了吗?”

袁俊杰停好单车后,走在进桃屋就回他妈妈说:“嗯妈,我里哈回来哒,我在路上碰到了伢老子,我们一起回来哒!”

“好!那就好。”

侯大娘说:“俊伢仔,梅姨带你切对面的呢,切了么?怎么的?看到那个女伢仔么?”

袁俊杰说:“还没有呢,梅姨说要我明天切,那个女伢仔今天有事切哒!我明天切!”

“哦!好的!”侯大娘说,“饭煮好了,你们炒个菜就可以吃饭了!”

俊杰说:“晓得,伢老子厨房里在炒菜呢,一会儿就好了,嗯也来吃饭吧!”

侯大娘说:“好,我就起来。”

晚上,袁俊杰睡在床上想:梅姨昨天说得好好的,怎么今天上午就去了邻村呢?

他的内心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的,不管怎么样,想起明天就要去见那个女孩子,心情总是甜蜜蜜的,那种愉悦的心情无与伦比,期望爱情的时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了想象!在这寂寞难耐的日子里,毫不夸张地讲,此刻,就算眼前是个陷阱,他也敢往里跳。现在他父母年事已高,可以说又是家徒四壁,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那个女孩子长得再丑,家里再穷,他也能接受,这时,“喔喔喔……”一阵公鸡的打鸣声传来,天就要亮了,“啊!”俊杰打了一个哈欠后,睡着了。

早上,袁青山一家人吃完了早饭,袁俊杰就去洗碗。

袁青山在边上说:“你去见面时对谁都要有礼貌。”

袁俊杰应着:“晓得咯,晓得咯!”

一会儿后,他骑着自行车去梅姨家去了。梅姨对他说那个对面的女孩子今天也忙,还要个把小时才能来,要他在村边上的那个小卖部等一下,就到那里对个面就可以了。于是,袁俊杰就早早地来到那个小卖部,他想着自己又没有钱去买点东西,进去等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想麻烦别人,于是站在离那个小卖部不远的地方等着那个女孩的出现,快两个小时了,袁俊杰也没看到梅姨和那个女孩,是不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没有看见?他就走到小商店里问了一下老板有没有女孩子来过。只听见商店里的老板说:“噢!俊杰啊,梅姨早就打电话到店里说了,要我跟嗯话一声,那个女孩子不同意,她不来了,嗯不要等她哒,嗯回去吧……”

继续阅读:第2章 明生俊炜心同道 远近贤才志共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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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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