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是在开门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了门童。
可距离门更近的明明是乔简。从施展的角度看过去，他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拼命敲着键盘的样子，实在有用力过度的嫌疑。
施展并不知道，乔简这偷懒的功夫也算是家传的渊源……
送外卖的是个看起来挺憨厚的中年大叔，肤色黝黑，单手拎着五人份的盒饭，手都微微有些抖，施展赶紧单手把饭接过来，但按在枪套上那只手，却没有一刻放松警惕。
外卖员出于惯性，下意识往屋里看了一眼，可施展高壮的身型正好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正好这时候大叔身上的手机响起了新的订单提醒，他把餐点交给施展，忙不迭的就冲回了电梯。而施展在关上门之前，还惯性得扫视了一圈楼道没什么异常。
而陈聪大概是真的饿了，很罕见的在闻到了饭香后，主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苏漫简单的把盒饭分好，订单当时是各自报了以后让乔简下的，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尽相同。巧的是，苏漫和黄琛的饭要的一样。都是牛肉米线，但是一个不要牛肉，一个不要酱。不要酱的牛肉要了双份，而不要牛肉的那个，酱也是双份。
“牛肉米粉不要牛肉……你吃什么？”
干嘛不直接要个素粉算了？
苏漫的吐槽毫不修饰，就连旁边的陈聪都跟着流露出了费解。而黄琛依旧是有点孤僻的坐在最远离所有人的桌角，对于苏漫的质疑，很淡然的回了一句：“你这么爱吃牛肉干嘛不直接要烧牛肉算了。”
虽说起头的是苏漫，但是黄琛永远是加柴不下火，也是实打实的喜欢杠。
苏漫被顶得半句脏话不上不下，差点就要暴口而出，要不是乔简突然出声打断众人，眼看俩人又得互相咬的一嘴毛：“我说……刚才送外卖的似乎有点问题。”
乔简的话让陈聪把已经快要塞到嘴里的饭立刻扔出去几米远，苏漫和施展他们则是立刻围上到乔简身边，黄琛为了安全起见，示意陈聪先回卧室。
连日来一直处在惊吓的状态，现在饭到了嘴边都不能吃，让陈聪的脾气也越见烦躁：“靠，吃顿饭都不能消停么！”
而伴随着摔门声，黄琛看向苏漫他们：“发现了什么？”
“刚才他在门口送餐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了他有新订单的消息提示，但是电梯里的监控显示他在上了电梯后，却整个人放松下来，而且他一直在躲避监控，没被拍到过一次正面。”
能有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实在不像个一般的外卖员。
苏漫反应很快，他让乔简立刻调出了小区门口的监控位置：“看一下，他出小区了么。”
乔简立刻开始搜索，快速浏览过三个监控的录像后，他摇摇头：“从咱们楼到小区门口爬着走也不会超过20分钟……但是监控里，没有符合电梯里特征的外卖员。”
苏漫拍了下施展的肩膀，后者抓着枪套立刻转身就往门口冲，但是就差一步的时候，被黄琛喊住了：“打电话给分局的同事吧，现在我们宜聚不宜散。”
没有监控，唯一见过外卖员的只有施展，但是这么大的小区，不要说苏漫跟施展一起，就算所有人都上阵，也未必能找到人。而施展和苏漫已经小组里武力值最高的了，轻易离开，黄琛更担心陈聪的安全。
调虎离山这种经久不衰的戏码，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任务里。
苏漫其实手都已经摸到门把了，却还是因为黄琛的话停下了所有动作。回想起来，这人要用陈聪定罪胡峰想法还言犹在耳，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瓮中捉鳖，偏偏他又放弃了。
这个检察官真的是很擅长做那种让人意想不到，又摸不到头脑的决定……
幸亏苏漫已经有点习惯了。
他跟施展对视了一眼，施展退回桌边，苏漫拿出了手机，开始给赵烨打电话，那边人好像还在狙击现场，苏漫在电话里听到了小区附近特有的公园广播声：“派两个人过来安全屋吧。”
“你现在是把我们当跑腿的了？”赵烨在电话里的语气也没多好，这批杀手留下的线索实在少的可怜，上面给的压力又大，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这苏漫是真的衰神转世啊，自从他进了证人保护组，整个分局上下全在鸡飞狗跳！
赵烨语气里的埋怨对苏漫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他不痛不痒的扯了下嘴角：“你要是不乐意配合，我直接打给接警中心也不是不行……现在是疑似投毒，以距离来看，正常指派也还是你的活儿。”
手机里传来了几秒的沉默后，赵烨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同事之间的问候就是这么的如沐春风，苏漫在赵烨准备飙出更多的亲戚问候前抢先挂断了电话，而旁边距离最近，差不多听了全程的黄琛忍不住扬了下眉：“你们同事关系倒是不错。”
黄琛的表情很真诚，以至于苏漫产生了对方可能不是讽刺的错觉……
他举着手机：“你是不是对关系不错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没上国骂真是他们能为彼此保留的，仅剩的体面。
然而黄琛只是很轻的笑笑：“关系好才能这么直接的表达情绪，真正的冷漠，反而是客客气气的……”
记忆中，最残忍的拒绝，都是带着笑容的。
有时候，甚至带着眼泪……
黄琛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眼角都带着几分落寞，而苏漫因此惊恐的发现，他俩之间又出现了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
依旧是到底应该安慰两句，还是假装挪开视线的夺命二选一，这次唯一的区别，是苏漫举起来要安抚黄琛的手，甚至已经抬到了对方的头顶。
——所以，还是相似的画面，相似的气场，甚至连打破尴尬的煞风景路人，都是同一个。
赵烨在施展打开门的时候，欣赏的就是眼前这样的画面，一时之间，他甚至产生了自己的时间线已经开始轮回的错觉。
这是什么可怕的封闭空间？！
要不是旁边的乔简和施展都看起来太眼生，一切都诡异的像部科幻电影。
“所以你们现在都是用眼神开会，还是苏漫除了唇语，连读心术都开始涉猎了？”两个大老爷们儿大眼瞪小眼的到底有什么趣味？
同样被迫做了会儿布景的乔简很轻得咳嗽了一声，不得不说这情况眼熟的让他有点无奈。
除了画风差异有点大……
而另一个壁花施展，则是尴尬的用脚指头都可以挖出一栋别墅了。他实在很想捂住赵烨这张多余的不行的嘴，奈何后者压根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你俩要是含情脉脉完了，能不能给我安排下，先看看下毒的物证？”
先回过神的是黄琛，他看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赵烨，眼神冷漠得跟看废品也没什么分别，他指了下桌上的外卖：“只是发现了可疑的外卖骑手，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带回去做个检测。”
“外卖骑手？”
赵烨重复着这两个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苏漫诓了：“你不是说投毒？”
结果苏漫还没回嘴，黄琛却接了一句：“你把食物带回去，一定有发现。”
“这么肯定？”
“世上的巧合本就不多，在案件里，就更罕见了……事实证明很多不经意，其实就是人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清楚。”那些看起来是巧合的意外，超过七成的概率有人为的成分，只是有些能够认定，有些缺乏关键物证罢了。
苏漫眼看着赵烨的嘴唇动了两下，但是到最后也没再挤出一个字来。
看，这就是警察和检察官的区别……
黄琛这样的人，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有说服力。或者说，检察官这种职业，就只能是特别有说服力的人来做，在整个系统之中，警察负责动，法院负责听，只有检察官是负责说的。不仅要说，还得把人说服。
当然，也可能赵烨闭嘴的理由，仅仅是因为黄琛的职务确实比他高级些。
由于黄琛本来就是现场的唯一负责人，赵烨只能配合工作。
黄琛之前在电话里就要求赵烨不要直接带着警员上来，所以后来技术人员被喊上来取证的时候，也是刻意进行了一番伪装。说是伪装，主要是脱掉了里面的制服。因为技侦警员本来也都会穿着白大褂，乍一看，会觉得像一般的医护人员。
而赵烨本来就是带了一组人在对面的楼里勘察现场，所以喊技术人员过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开车。
苏漫发现黄琛在取证的时候，刻意拉开了窗帘。
这还是上次枪袭后，第一次拉窗帘……
就像黄琛自己说的，很多的不经意，其实都经过设计。而所谓投毒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从赵烨上楼开始，都透露着浓浓的刻意。
他突然明白了黄琛想干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隐隐的浮现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要出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