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黄琛的办法虽然坑的要命，却很有效。
陈聪在见到陈秀娘之前，就先看见了苏漫开进院里的车，而黄琛下车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差点把他当场送走：“如果当时你在车上，我们三个会死在一块，你妈也永远看不见你最后一眼。”
就是这句话，让陈聪在看见一脸迷茫的陈秀娘下车的时候，几乎是跪地痛哭。
而陈秀娘在看见陈聪的时候，更是哭得歇斯底里。
其实老太太虽然脑子有些糊涂了，但最近一连串的折腾，多少预感到儿子被卷进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里，今天黄琛他们去医院接人，她从上车就被吓到了，这一路在见到陈聪之前，她都以为儿子已经没了。
而陈秀娘的激动，绝对在陈聪已经快被压垮的紧绷神经上，又加上了一码。
旁边的乔简看着这幕母子拥泣，实在忍不住叹口气：“有这么个儿子，他妈也得短寿好几年。”
“胡峰那伙人根本没人性……如果这次不能定罪，恐怕陈聪还得连累他妈不得善终。”施展毕竟是刑警出身，他很清楚那群犯罪分子压根没有什么仁义道德，这次无论陈聪出不出庭，只要胡峰不死，这些人，恐怕都没什么好下场。
“咱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得他明白才行。”
乔简一脸不容乐观，然而苏漫听到他这句感慨，却摇了摇头：“你小看咱们这位黄检了……我是觉得胡峰落到他手上，根本连一点生路都没有。”
黄琛不钉死胡峰，他苏漫两个字倒过来写。
结果，陈聪最后也没跟他妈解释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让他妈别担心，苏漫和黄琛这些人，都是来保护他的，都是很厉害的人，又是警察又是检察官，肯定不会出事。
但是老太太听到这么多头衔，反而更担心。毕竟一般的事，压根也动用不到这些人。所以就在黄琛和苏漫把陈秀娘往检察院系统内部的一个养护中心送的时候，陈秀娘下车后，就跪在了俩人跟前。
苏漫立刻上去扶，可老太太死活不肯起来：“我这儿子从小就笨，书也念不好，还总是办错事，他爸死的早，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大半辈子都是糊里糊涂的赖活着……我知道他这次肯定闯了天大的祸……我一个老婆子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求求你们，救救他，他年岁也不大，总归还有些盼头……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
陈秀娘一边哭一边磕头，苏漫和黄琛两个人蹲在地上搀都拽不起来，最后，黄琛只能一个劲儿的在老太太耳边念叨：“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陈聪出事的，他现在是在做件好事，您也好好活着，您只要在，他就不会再犯糊涂了。”
苏漫听到黄琛这句话的时候，心口觉得被东西撞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陈聪的问题上，黄琛总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甚至严厉到可以称之为冷血。
因为他对陈聪一直都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一个每天都伏案在各种卷宗中，不停跟各种犯罪分子打着交道的检察官，竟然在对着这样的人时，还能激起这么明显的情绪反应。
这个认知让苏漫觉得自己对黄琛的了解又多了几分。那深潜在黄琛别扭性格之下的可爱和简单，再次被苏漫抓到了点小尾巴。
而黄琛并不知道苏漫怎么想的，他现在更着急另一件事。
将陈秀娘安置好，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现在更重要的，其实是想办法顺着今天被袭击的事儿，找到点线索。
所以他回到安全屋后，第一时间让乔简调出了出事附近路口的全部监控，为了这个，甚至不惜让司法委的领导出面要到了兄弟单位的授权。
乔简真正获得系统授权的时候，还在啧啧称奇：“我一直听说这个数据库除非内部网权限进不去，黄检你可真是厉害……”
话刚落，苏漫那边也打完了电话：“赵烨勘察过现场了，我把车型车牌都跟他说了，现在有同事根据刹车痕正在试图锁方向。”
现在的刑警破案，已经不是跑到现场绕一圈以后，开个大会玩推理游戏了，大数据时代，凭着监控和很多科技手段，很多案子拖不过72小时。
黄琛点点头：“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杀手就好了。”
“抓凶手是我们的活儿，你这么积极，是又有什么打算了么？”苏漫已经初步摸到黄琛的脉络了，这位检察官明显不是个会浪费力气做白工的款，为了让陈聪彻底死心塌地的配合他们，连自己的安全都能拿出来设计，苏漫现在甚至觉得黄琛每句话的背后，都似乎另有深意。
而身边的人，也总是糊里糊涂就被绕进去，成了他计划中的棋子而不自知。
实话说这种由于未知只能不断猜测的感觉并不太好，在苏漫的记忆中，曾经类似的经历，差不多可以追溯到初中了……
不过那段往事更不堪回首，他连缅怀的欲望都没有。
而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已经掐了打了几个回合的经历，不仅让苏漫对黄琛有所了解，同样也让黄琛逐渐摸到了苏漫的脾气。
这个本质上就是个人间兵器的暴躁系娃娃脸，心眼和气量都比看起来要小的多，有些话他虽然可以忍住不追问，但其实会拿个小本本都在心里记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爆发一下……
所以这种时候，与其等苏漫问，还不如他自己主动解释：“胡峰涉嫌多项罪名，但是能够认定的罪行中，最严重的是故意伤害，现在他涉嫌教唆杀人，如果能抓到杀手，大家一劳永逸，陈聪母子也就再也不用担心事后报复了。”
而听到这番解释的苏漫双眉一扬，指向旁边：“这话你应该说给他听。”
他说的当然是陈聪。
那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深陷在被迫害的情绪里，大概直到现在为止，陈聪也不会相信黄琛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好。
——不过这也是他们这些人的常态了……
很多时候你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去拼尽全力，却总有人跟你要个理由，仿佛没有特别的原因，这件事就不成立一样，然而，那本来只是“应该”做的事而已。
就像现在的他们在陈聪眼里，大概或多或少总有些目的。
黄琛大概是为了破案吧……至于他们，可能陈聪的理解是为了命令和任务。可说到底，谁又会为了这种理由真的把自己当成别人的肉盾？
只是见不得他死在自己跟前。
就是这么简单。
而黄琛对于陈聪这个“证人”的执着，也不过是因为胡峰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他有机会逃避法律的制裁，去制造新的伤害。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道理，做对的事应该有人保护，做了错的事应该承担罪责。
人世间最普适不过的真理，现在，却好像必须得用冠冕堂皇的话语辞藻去装裱一样，甚至你不高喊出来，有理的都会显得理亏。
苏漫的语气里，多少带了点替黄琛不满的抱怨，而听出来的黄琛，露出了很是意外的表情。
他还没适应苏漫脸上出现的义愤填膺竟然是为了自己，以至于沉默了近1分钟，他才觉得应该回句什么。
而他的回答，一直到2年后苏漫再提起来，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真的是绝了……
黄琛当时对着苏漫简直可以称之为赤诚的眼神，甩回来一句：“你觉得，晚饭咱们吃点什么？”
这场车祸让陈聪彻底绝了放弃证人身份的念头，同样，也让一拨人陷入了歇斯底里。
胡峰人在监狱里，人虽然是他授意找的，但真正能够安排一切的人毕竟不是他自己，在他被捕后，外面主持大局的，只有跟了他很多年的情人刘娜。
市里这里扫黑除恶的行动搞得雷厉风行，胡峰犯罪集团的高层和几个领头的核心人物，基本上是被一锅端，唯一被保下来的，就是刘娜。
胡峰能够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就说明他不是个蠢人。从他让刘娜跟在自己身边开始，就做了准备，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折了，外面起码要留一个照应的人，这样只要自己不死，再出来还能重头开始。
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所有事，都会刻意把刘娜摘出去，也就是大家都默认了俩人的关系，但是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利益上，压根找不到他和刘娜的任何联系。
这也是让黄琛最耿耿于怀的心病之一。
而白天的车祸，其实已经是刘娜在胡峰被抓以后，对陈聪第五次下手了。
除了之前在长途车站，安排狙击手，以及这次的撞车，其实刘娜还安排过两次，但都错过了时机。
眼见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刘娜简直是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这次听说再次失手，她立刻疯了一样把房间里所有能扔的东西，都砸向了门口。她甚至从保险柜里直接抱出来成捆的钱，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扔向一直给她拉线找杀手的孙波。
“钱！看见了么？这些都是钱！要多少我都有，我有的是钱，我现在就是要陈聪死，听明白了么？我要他立刻死，无论什么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就是要他死，听见没有？！”
刘娜冲向孙波，死死的抓着他的领子：“枪没用就用刀，撞不死他就下毒，用炸药，泼硫酸……不管什么办法，去找更多人，只要是想赚钱的，就去弄死他！不能让他出庭，听见了么？我绝对不许他出现在法庭上！”
孙波被扯着衣领，脸上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他慢条斯理得抬手推了下眼镜，然后露出了狡黠森冷的笑容：“其实，车祸只是烟雾弹……”
而就在孙波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全屋外，一个压低着棒球帽的男人，站在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