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再一次感受到了跟黄琛之间的“参差”，他只能笑笑，然后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聪明的再也没开过口，只是一直跑里跑外得帮着置办了一些简单的生活必需品，再去平房那边把施展，陈聪他们接了过来。
想也知道，施展和乔简的反应跟苏漫差不多，俩人也被黄琛的行动力搞得目瞪口呆，俩人全程以“这不是开玩笑呢吧？”的表情，绕完了整个房间后，施展终于忍不住在苏漫耳边嘀咕了一句：“检察官是不是赚的很多？”
旁边的乔简也凑了过来：“我哥看见这排场得气死……”
而苏漫则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了一眼全程紧绷着，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陈聪：“他投入了这么大的精力，我看你也放弃抵抗吧……他无论如何，都得要你上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显然黄琛不是一般的检察官，而让他做这么多，陈聪也肯定不是一般的证人。
其实这件事苏漫不说，陈聪也感受到了。
应该说从第一次黄琛找上门，他就知道这个检察官跟一般人不一样。黄琛虽然话少人冷，既然不会假装关心的嘘寒问暖，也不会疾言厉色，但眼神坚定的就跟铁打的一样。
胡峰的犯罪集团在花市的长宁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不是一两年了，警方采取过很多次行动，都没有真正将他定罪。胡峰的案子交给黄琛来办，哪怕是陈聪，一开始都觉得是个笑话。
然而他就是办下来了……
陈聪还记得黄琛一次次往自己家里跑的那股执着劲儿，他被带到检察院以后，也陆陆续续听到别人谈论过这个案子，说连一次退补都没有……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肯定，这个文文弱弱的检察官，绝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可他根本就不能出庭。
——那就是在找死！
一个人过于沉默和过于话多，都代表了内心隐瞒了很多事。
陈聪表面看起来顺从的过分，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说明他心里有别的计划。因为照那天车站他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是个越紧张就越冷静的人。
苏漫下午那句搭话，本来是没话找话。毕竟台面上，他也是个“证人”，白天他的戏其实已经完全演垮了，他当时就是想垂死挣扎……再挽救一下。
可当时陈聪的反应，让他提高了警觉。
以至于哪怕到了后半夜，他都没有真正睡熟，在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后，他翻身就下了床，挨到门边的时候，正好看见陈聪正在艰难的爬窗户。
他眉脚挑了一下，那个笨拙的背影实在让他觉得有点可笑……
本来他想直接叫住陈聪，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转瞬即逝，他最终还是没开口。而是选择了默默跟在对方身后，一直到隐没在黑夜之中。
于是，黄琛第二天一早过来，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的施展和乔简。
房间里明显缺少人气，让他敏感得把视线在俩人的身上来回移动了两轮，就基本上得出了结论：“陈聪呢？”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乔简在黄琛发飙前，主动提供了线索：“坏消息是陈聪应该半夜就不见了。”
施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是，苏漫也不见了。”
苏漫其实一宿没睡。
这个陈聪从安全屋偷跑走，一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找人问路，就在苏漫几乎放弃挣扎想现身指路的时候，终于问到了目标地，然后舟车劳顿，转站换乘的搞了半天。
最后，是到了医院。而苏漫眼见他是来这儿，基本上就已经知道，他要干嘛了。
接下来，他就跟陈聪在医院耗了一整晚。
而一整宿，在他脑海中不断盘算的，就是在接下来要面对的风暴中，到底怎么样……才能捡回一条小命？
黄琛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压根不动气的。
严格说，他是个连情绪起伏都不太明显的人，低情商的说法是个面瘫，高情商点的说法，就是学霸精英们，都很清楚情绪发泄解决不了问题。
事实上，在他等待苏漫的这段时间里，通过施展和乔简的观察，觉得他一直的情绪还算稳定。
包括苏漫敲门，带着陈聪进屋，让陈聪先进最里的卧室休息，然后再跟着黄琛到屋外没人的地方，整个过程，黄琛的脸上都没什么波动。
正是因为他看着情绪还行，苏漫下意识也放松了戒心。
他拿出了成天应付大爷大妈们的滔滔不绝，正打算将昨晚的经历完完整整的给黄琛复述一遍，下一秒，他就被黄琛揪着领子三步推到了楼道的墙壁上，在彼此近到几乎没啥缝隙的距离中，他终于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滔天怒火。
“陈聪身上，压着四条人命的冤屈，四个家庭的愤怒……十几个检察官没日没夜的加班，还有七个犯人的公正审判，你以为是闹着玩的么？！”
苏漫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他拉住了对方的手腕，强行掰开了一些：“这些都是你第一次说，我当然不知道，案子的内情你只放在自己心里，小组其他人除了知道陈聪是个喘气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你指望我们干什么？！
陈聪半夜爬窗，差点摔成残废也要走，你没想过原因？
你要是真想确保万无一失，就把人锁着丢进看守所。他自己不配合，我们没日没夜不合眼的盯着他？”
苏漫这段话说得一气呵成，而太过理直气壮的语气，搞得黄琛忍不住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找回了重点：“不管陈聪是因为什么逃走，你都不该让他逃走。”
“他一直在我眼皮底下，这最多叫盯梢。你的要求是确保他的安全，没有要求他必须在屋子里安全。”
黄琛后牙都咬得疼了：“你在警队也是这么执行任务的？！”
“你终于把话说到点儿上了……”苏漫嘴角的笑容终于挂上了几分不满：“你别忘了我在这个组里是个证人，我不需要执行你的命令。”
不是说好了他是被保护的对象？
——黄琛这是搁这儿审谁呢？
苏漫这句话一出口，俩人之间开始泛滥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但苏漫本质上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和黄琛之间无论是行动方式和思考逻辑都有着天差地别，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把很多问题沟通清楚，后面不要说保护陈聪的安全，他们能不能挨到上庭都是个问题。
所以苏漫既然敢把话说出来，其实已经预备了黄琛要跟自己炸毛。他甚至有觉悟，一会儿少不了要被小猫挠两下。
没想到，黄琛在沉默中，竟然卸去了一身的怒火……
他有点突兀的松开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把苏漫的安全距离留给他，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隐隐有了点轻松：“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件事。”
黄琛的反应显然完全在苏漫的意料之外，这急转直下的气氛甚至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他愣神的看着黄琛，而后者只是歪头轻笑了一下：“把你安排成证人，主要是考虑你腿伤还没好……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知道你在特警队的时候，就已经是全国十佳了……”
坦然到甚至带了点真诚的夸奖，让苏漫简直受宠若惊，他无意识的抓了下头，与年龄完全不匹配的娃娃脸上，此刻全是尴尬：“那个，还好……”
“陈聪的案情，如果你们想了解，我没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可以全部分享出来，但是他对于案件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我会启动证人保护的程序，就是要确保他的安全，在判决之前，他都绝对不能出事。”
郑重其事的解释，带了点放下姿态的恳求，苏漫对这样的黄琛实在适应不良，憋到最后，也只能叹口气：“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一开始搞得那么龇牙咧嘴的，何必呢？
黄琛这次面对苏漫最硬的嘀咕，没有再回嘴，而苏漫眼见这场冲突已经不了了之，实在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接，最后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闪人。
所以他并没看见，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黄琛那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别老是跟人起了冲突就发脾气，先搞清楚对方介意的点。”
记忆深处，那个人教自己的方法，过了这么多年，也依旧是好用的。可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模糊到，几乎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黄琛立刻下意识把即将被唤醒的回忆甩开，哪怕只是想起一句话，他现在的心口还是会泛起那股撕裂一样的疼。有些人，只能被埋葬在过往的最深处，因为破坏力太大，哪怕只是露出一点萌芽，就会让他这么多年努力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最重要的是，一切都过去了。
黄琛定了定神，重新推开安全屋的门，守在里面的施展和乔简立刻迎了上来，很显然他俩很担心苏漫和黄琛会闹掰，毕竟接下来大家还得朝夕相对好几天，谁也不想度日如年。
当然，他俩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还有好奇八卦的成分……
刚才苏漫进屋却什么都不肯说，俩人本来指望在黄琛脸上看出点端倪，结果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反而让他们对于内情的猜测，变得更加不可描述。
“我感觉一般只有夫妻才会床头打架床位和……刚才眼神都快咬起来了，现在一点火气都没有，不太科学啊……”
乔简摸着光滑的要命的下颌，靠在施展的身边小声嘀咕，而后者只是扬了下眉，聪明的不做表态。
其实，现在他更好奇另一件事：“到底陈聪昨晚，干嘛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