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琛和苏漫一语中的，紧张到椅子都在震颤的，确实就是陈聪，而他旁边，也确实坐着一个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老太太。
黄琛走到陈聪跟前的时候，他隐隐有所感觉的把身子蜷缩的更加厉害，不过这掩耳盗铃的方式也没起到任何的作用，黄琛的声音冷静的没有任何起伏：“陈聪……跟我下车。”
跟在黄琛身后的苏漫，眼看着陈聪缩成一团的样子，不免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老实说检察官是不负责抓疑犯的，陈聪不是被害人家属就是证人。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不过，只是个证人……这个黄琛有必要搞得跟抓贼一样么？
苏漫有点无语，他忍不住用手爬了下还在往下滴水的碎发，顺便擦了两把脸上的雨水。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空档，已经看出陈聪不想合作的黄琛，附身在陈聪身边的老太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老太太就面带糊涂得一边点头，一边就跟着黄琛站了起来。
打蛇奔七寸……
黄琛维持了自己高效处理问题的人设，而苏漫却觉得从人情味上讲，这个黄琛实在差点意思。
所以说人太聪明，就容易有优越感。
苏漫脑海中关于某人的记忆，再次一纵即逝。他顺手帮老太太和陈聪拎起行李，再次提醒自己摆正自己的心态。
自己就是被抓来跑腿的，人家检察官的办案方式轮不着他去品评。
一般来说白天的车站人流量大，晚上多少会好点。可今天的车站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半夜的，大厅依然是人来人往。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黄琛拽着陈聪站在车站的角落。
而苏漫放下行李，顺手抬手看了眼时间：“折腾了大半夜，好在人还是找到了……我去取车，现在把你们送回院里，我还够时间打个盹。”
他冲黄琛打了个招呼，就要去停车场，可就在转身走出大厅的瞬间，苏漫敏感得感觉到一股带着冷意的窥探视线。这让他警觉得停下脚步，视线开始在周围寻找可疑的人，可人流中，他很难第一时间分辨出危险气息的来源。
旁边的黄琛感觉到他的异样，也不自觉的提高警觉，就在黄琛想开口把苏漫叫回来的时候，旁边的陈聪突然开始歇斯底里。
“不行……我得走，他们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杀了我……”陈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拎起了行李就要往外冲。
黄琛一把上去拉住他：“这个案子你必须出庭……定不了罪，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他义正言辞的话，并没能安抚陈聪的情绪，反而适得其反，陈聪更加激烈得挣扎起来，甚至连行李和亲妈都不要了，直接冲向了停车场中心最后那辆大巴车。
就在那个瞬间，几人的身后，刺眼的车灯亮起，一辆车冲着陈聪和黄琛就直直的撞了过去……
“小心！”大喊的是苏漫，他距离陈聪最近，也是反应最快的人。
然而撞上来的车，车速快到惊人，苏漫冲到陈聪跟前却也只来得及把陈聪推开，自己却刚好暴露在车前。意识到撞击无法避免，苏漫只能背对车头，尽量避开了重要脏器和头部的位置，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车头掀翻……
由于冲撞惯性极大，苏漫甚至滚过了车顶。一番天旋地转，最终落地时，右腿的剧痛还是让他冒出了一头冷汗。
靠！
骨头大概是裂了。
苏漫滚在地上，视线第一时间还是去找旁边的黄琛，幸亏后者的反应也很快，在苏漫把陈聪推开后，他立刻就抓着陈聪冲向了旁边的售票大厅。
这时候，停车场上的其他人也基本上乱成了一团。刚才发生的一切很显然不是意外，尤其是不少人亲眼看见了苏漫被撞飞，一时之间跑的跑，喊得喊，车站里的保安警卫也冲出来好几个，司机知道已经失手，也没有再滞留，车速没减的直接撞了减速杆，扬长而去。
因为苏漫穿着警服，局面虽然混乱，众人还是能比较容易就分辨出好人坏人，一个车站的搞卫生的大姐赶紧过去把腿疼到咬后牙的苏漫扶起来，后者在跟大姐道了谢以后，立刻掏出电话跟局里汇报，与此同时，快速搜寻起黄琛的身影。
让他没想到的是，黄琛已经不见了……
不止黄琛，陈聪和那个老太太也一起消失在了车站，然而几个人刚才待的地方，行李都还扔在地上，苏漫脸色一沉，担心起黄琛情况的他，直接冲着旁边大吼了一声：“赶紧报警！”
——难道黄琛和陈聪被人趁乱带走了！？
好在，苏漫的担忧并没有成真。
因为黄琛担心夜长梦多，在抓着陈聪的第一时间，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陈聪母子带回了检察院。只是仓促之间，他忘了要跟苏漫打个招呼。
这也导致苏漫一直到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后，才得知黄琛已经平安的消息。
那时候，他还在忍受着分局同事赵烨的陶侃，因为他家距离车站很近，接到通知后，连外套都没穿，登上外裤就来了。
下车后，送给苏漫的第一句就是：“苏漫你小子也有今天！”
苏漫人还在救护车上拼命的打电话，救护员给他的腿做了紧急处理，紧跟着，分局的领导也到了。一番辗转，苏漫才终于跟检察院那边取得了联系，然而压根没听到苏漫的声音，最后给他的答复是，感谢新湖分局的配合。
感谢……配合？！
提心吊胆了快半个小时的苏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仁都差点炸了。合着他腿都差点断了，那位黄检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真汉子不回头了……
果然，普通人和天才之间是跨物种的交流，注定悲剧。
满头黑线的苏漫咬牙切齿半天，实在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感觉熟悉到他有点反胃，以至于后来领导考虑他是“因公受伤”，特批了两天的病假，他都没能第一时间恢复失衡的心情。
那时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黄琛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而跟他有着相似质疑的，还有花市人民检察院公诉一处的处长廖怀。
所以他在看着浑身湿透的陈聪和他母亲吴秀娘后，二话不说，直接一把就将黄琛抓到隔壁会议室。
压力一大就喜欢原地转圈的公诉廖怀，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本能的预感到，自己本来就没剩下几根残发的头顶，这次更加岌岌可危了。
他瞪着眼前这个又爱又恨的下属：“你把人直接搞到院里，是打算怎么办？”
黄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先保护起来吧……刚才在车站，差点出事。”
“保护？谁保护？你？我？！”
一串追问，发问的廖怀自己都头疼：“院里的法警没有职权做这个，而且他是证人，不是犯人，你要把人关起来么？”
廖怀的话，让黄琛本能的皱起眉：“其实看守所里真的比较安全。”
虽然刚才在车站，黄琛没看见开车撞陈聪的是什么人，但是不需要多复杂推理也能猜出来对方的身份，一定跟胡峰犯罪集团有关。
所以，哪怕看见上级领导难看至极的脸色，黄琛得态度依然坚决：“陈聪是定罪胡峰的关键证人，孙晓慧遇害案，红星酒吧纵火案他都亲自听见了胡峰对赵东下令，要定罪，他必须出庭。”
“必须？他是个证人，不是个犯人，你凭什么必须！”
“刑事诉讼法有规定……证人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绝作证的，予以训诫，情节严重的……”
“得！”廖怀头疼的按着太阳穴：“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正当理由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能强制，何况现在陈聪要的不是一般性质的保护，如果你强行把他留下出庭，后面出事了，你要怎么办？”
“所以要保证他不出事。”
“怎么保证？”
“……证人保护。”
这四个字一出，廖怀手一抖差点把那几根头发直接拽下来。
——果然任何事情，到了黄琛这边，都会搞得不可收拾……
廖怀会感到头疼，主要是因为想要在审查环节进行证人保护，是件很麻烦的事，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程序空白。
虽然刑事诉讼法里对于证人的保护，进行过一定的认定。可事实上，从立案到判决的整个法律程序中，只有拥有绝对警力的公安系统，在侦查阶段可以为证人提供一定的保护措施，而这种保护也会截止到案件送审。
一旦卷宗交到检察院，就意味着侦查阶段的工作基本上结束了，可后续法院的法警，也只能确保开庭期间，证人在法庭范围内的安全，案件递交法院之前，以及离开法庭范围外，甚至是整个审查过程中，证人的保障都几乎真空。
这是因为检察院的司法警察，是一套完全不同于公安的独立系统，大部分法警不具备执行证人保护的能力，一直到前几年，国家加大了扫灰除恶的力度，才终于出台了《证人保护规定》……同意检察院牵头，由公安系统协助完成证人在审查过程中的保护程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