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年,春天到了,会试的日子也到了。母亲为了让王敦考出好成绩,
把杜梨三个人都派去做考试服务工作。
晓行夜宿,总算是赶到了京城汴梁。找到客栈之后,杜梨就召集三个人开会,研究第二天送王敦进考场的事情。王敦不知道进入考场,还有什么麻烦事?
杜梨看他眼睛里不解的样子,就告诉他:“少爷,你是经过了乡试的人,考场情况你还不知道吗?考试几天,人就呆在一个号子里,吃喝拉撒睡就一个小地方。
“如果找一个好位置,还能舒心一点,要是你的考试位置靠近那个粪桶,呆在那里,你就别想好好的答题了。熏都能熏死你!”
听到这里,王敦就不解了,济南贡院省城考试条件差,这他知道。但是,这里是京城贡院,考试条件也那么差?
到了现场一看,杜梨的担心是多余的。光是看京城贡院的入口处,就是干干净净,地面上一根杂草都没有。
虽然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的景象。但是,现场组织的很有秩序。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纷纷汇聚于此,他们有的独自前来,有的则带着书童,各自展现着不同的风采。
王敦看到早早地来到这里为自己抢占干净位置的宋礼站在门口,根本就进不去。看到王敦,他把考篮交给他,说道:“这里和济南不一样,同一时间入场,不允许提前占位置。”
王敦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让你起一个大早,辛苦了!”说着,就跟着考试入场队伍,到了门口。
清晨的阳光洒在举子们的身上,映照出他们脸上不同的肤色和衣着。有的举子身穿锦绣华服,显示出家境的富裕;有的则穿着简朴素衣,但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和期待。
每个人都在讨论着科举考试的各种可能,或是交流着彼此的学识和见解。有一位老者,鬓发斑白,居然还与年轻的书生们讨论可能的考题内容。
他说:“这些年程朱理学流行,又受到官方青睐,老朽以为,今年的考题,一定与理学相关。一看,这一位就是久经考场的老油子了。一个年轻人不由得问道:“老人家高寿?”
老人就回答:“七十岁!”王敦一听,这一位敢情是古稀之年了,立刻肃然起敬。上前问道:“老人家锲而不舍,实在是令晚辈敬佩。请问,你中举多少年了?”
他说:“十二年。”王敦一听,中举十二年还没有混上一官半职。这科举,有什么意义?就问:“为什么不想办法求个官做?还这么辛苦考试?”
他说:“我当然想弄个一官半职。可是,我光是有功名,没有钱啊!现在,求人办事没有钱怎么行?”
王敦一听,顿时明白了:这科举不过是求了一个做官的资格,真要戴上乌沙帽,还要一番大费周章呢!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纯粹是读书人痴人说梦!
接着,听到了一阵阵吆喝声,一顶轿子抬过来。看来是京城入场的官员来了,人们就纷纷让出一条路,然后又跟着轿子向考场入口涌过去。
入口处的监考官开始严肃而认真地检查着每一个举子的身份和证件。每当一个举子通过检查,他就会迈步进入贡院的大门。
王敦接受检查时,检查官员只是看了看拷篮里的东西,简单的搜查了一下身体,就放他进来了。
在考试官员引导下,王敦在庭院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考试号子。整个号子给他的印象好像是一个养鸽子的场地,一个一个的举子像是被关在一个个鸽笼里接受考试。
随着时间推移,庭院中的举子们逐渐安静下来,监考官开始发卷子,考生们开始专注于试卷了。
一时间,庭院中只有笔触划过纸页的声音和偶尔的翻页声。这就像是一场知识竞技的盛宴,每个人都沉浸在其中,享受着知识竞技的乐趣。
王敦一看,今年的考试题前面都是些常识性的问题,而后面那一道作文题,却是两个字:修身。
修身,就是人们说的士大夫应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吧!今年,朝廷把修身作为举子会试的作文题,看来,那位老先生说的官方青睐“程朱理学”的话似乎是有点道理。
看到这个考题,王敦觉得,这一次会试能不能成功,大概就在这一道考题上了。他没有轻率地动笔,而是看着考题,先把自己的考卷一页一页整理好。
之所以这样做,因为他想起了唐朝一位诗人参加科举考试时的失利。因为下笔如有神助,写着写着入了迷,忘记了翻阅卷纸,结果,自己写的文章竟然会在中间隔了一个空页。
这样做,有作弊嫌疑,自然就是一张废卷了。这样,这位诗人一次考试失败,然后终身不第,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不得不写起了传奇故事。前车之鉴啊!这种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第24回卷面上较量小心思
整理好了卷纸,就开始审题,并开始考虑:如何来对付这个《修身》。他知道,如果泛泛地议论这个话题,自己的卷子很可能会淹没在那些举子平庸试卷的大海里。
这是万里挑一的全国科举会试,在这样的考试里,光是不犯错误还不行,重点是你的文章要独出心裁、一鸣惊人!而要做到这一点,在文章的观点上必须标新立异。
而要让文章标新立异,必须找一个靶子进行批判。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靶子越是出名、越是时髦流行越好。一般的靶子,显示不出自己立论的高明和文采的与众不同。
不由得想起佛家六世祖惠能接五世祖弘忍衣钵的故事来。五世祖弘忍为了把自己的衣钵传下去,要求大家做偈句显示自己的水平。
当时,惠能不识字,在寺里只是一个舂米、烧火做饭的粗人。想接五世祖的衣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当他听到别的僧人念《金刚经》说的“应无所住,心有所生”八个字,顿时开悟了。当时,五祖会下有七百多名僧人,以神秀上座最为出色。
神秀上座是教授师,兼通内外之学,经常为大众讲经说法,并且得到了五祖的器重和众人的敬仰。大众认为成为六祖非他莫属,便都不再作偈。
神秀禅师对祖位原也并不在意,但为了求法,如果不向五祖呈上偈子,五祖又怎么知道他心中见解的深浅,从而让自己获得五世祖的衣钵呢?
于是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折腾了两三天,神秀终于作出了一首偈子,并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写在廊壁上,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第二天早晨,五祖经过的时候,忽然看见此偈,知道是神秀所作。这首偈子虽然没有明心见性,但是后人如果依此偈修行,还是可以得天大益、免堕恶道的。
因此,五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对这首偈子大加赞叹,并且要求大众焚香读诵此偈,依偈而修。
但私下里,五祖还是告诉神秀说:“你的这首偈子,还没有明心见性,见地还不到位,还在门外。如此见解,欲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
“无上菩提须于当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中荐取。”说完,五祖吩咐神秀再作一偈。但是,几天过去了,神秀再没有作出新的偈子来。
后来有一天,慧能禅师在碓坊舂米,听到外边有位童子在诵神秀的偈子,便上前打听,于是童子就把五祖吩咐大众作偈以及让大众梵香礼拜神秀之偈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慧能禅师听了,便央求童子道:“上人,我也要诵此偈,与神秀上座结来生缘。自从我来到这里,我就一直舂米,八个多月,没有到过堂前,
“请上人引我到写有神秀偈子的廊壁前礼拜。”于是,童子引慧能禅师来到偈子前。慧能禅师说:“我不识字,还请上人念给我听。”
当时,江州别驾张日用正好在旁,便高声为慧能禅师念诵那首偈子。
慧能禅师听了,就说:“我也有一首偈子,请别驾给我写上。”
别驾听了,非常惊讶“你这个舂米的,也能作偈子,真是希有!”慧能禅师正色道:“欲学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
于是慧能禅师念偈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偈子刚写完,大众无不惊愕。五祖见众人如此,担心有人伤害慧能禅师,于是用鞋掌把慧能禅师的偈子抹掉了,并且说“亦未见性”。众人见五祖这么说,也就不以为意。
后来,五世祖把衣钵传给了惠能禅师。试问,惠能一个文盲,能够得到五世祖衣钵,不就是在偈句上选了神秀这个高人做靶子,从而显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如今,自己一个乡村之人,若想在这高手林立的考场上获得成功,必须选择正受官方青睐的“程朱理学”做靶子,与当今处于风口浪尖的“程朱理学”一决雌雄。
只有这样,才能在全国思想界激起足够大的波澜,让自己的答卷成为一张名副其实的状元卷。否则的话,不要说进士及第,就算是贡生也难以考上。考不上贡生就不能参加殿试。
那样的话,岂不是白白葬送了自己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枉自花去了家里大把大把的钱,却不能进士及第,怎么能报杀父之仇,承担起夺回梁山,重建宛子城之重任?
可是想一想,程朱理学流行这么广泛,得到了官方民间的一致认可。而且,经过河南二程和朱熹的不断完善,其逻辑性日臻严密,如果想打掉它的权威性,谈何容易?
不过,这件事别人做不得,王敦却可以做得。他虽然生长在乡村,但是却被父亲送到县城书院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那里,接受的不仅仅是规范教育,还听了许多思想大师课程。
这些课程里,不乏一些与时代流行的观念格格不入的歪理邪说。所以,王敦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他的信息量、思维方式有自己的天然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