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佝腰坐在马扎子上，人很瘦，胡须很长，半闭双眼，手里摇着一竹筒签子，发出“刷刷”的声音，嘴里道“五行爻卦，命理数理，四柱预测，不准不要钱，算错你砸我摊！”
他面前摆着一块脏乎乎的白布，上面画着八卦阴阳鱼，还有象牙骰子、磨得锃亮的五帝钱，一本没封面的线装书，被风吹得书页翻来翻去。
看到这一副情景，王敦不禁想起“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的悲惨典故来。杜梨几个人却没有王敦这许多感触，听到老头念叨，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笑着说道：“我说老爷子，你是不是常常被人砸摊？”老头慢慢仰起脸，睁开昏花的老眼，混浊的眼球里透出两道精光，直射王敦脸上，嘴里却是温和问道“这位官员可是要算命？”
“嗯嗯，先看看，”王敦觉得杜梨说话太无礼，对不起这样一位老人家，便善意地笑了笑，弯下腰，随手拈起一根签子打量。
“十五文钱一卦，赠送两人相面相骨。问近期事情的，半个月内验证不准的话可以退款。”老头很熟练地说。这套话，估计一天要跟好多人说过。
可是，敢说半个月退款？这个好有信心的样子。难道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神通？
“先生算得这么准？竟然……敢说退款？”王敦见惯了江湖骗子，当然对此有几分怀疑。
“这位官老爷，我算出来的事情，没有不发生的。我在京城摆摊有三十年了。”老头捋了捋胡子，一脸自信地道。
王敦看了杜梨一眼，意思是说有点意思吧？
杜梨点点头，含笑道“老爷，你算一卦吧。”
“好，先生，我问问最近运气怎么样？”
“起卦吧。”老头指了指一堆铜钱，说道。
王敦把铜钱抓在手里，摇晃了一会，双手一摊开，铜钱便撒落在布上。
老头低眉看了一会，用尖尖的手指掐来掐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咕什么东西。
约过了一碗茶的工夫，王敦有些不耐烦了，老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位官老爷，你运气不错，几天前，你大难不死呀！”
语出惊人。王敦一怔。杜梨却眉头一皱。
两人惊心互视，暗暗吐了吐舌头！
瞬间过后，两人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王敦强装笑容道“先生此言未免耸人听闻了！我出来闲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哪有大难不死？”
老头抬头看了看，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你起了一个地火明夷卦。内卦离火，外卦坤地，此象乃明者夷也灭也，又正神偏西，主明刀伤，表明你前几天刚刚经历一场血光之灾。”
虽然此时刚刚午后，太阳当空，温暖无风，但王敦脖子后面起了一股凉风，身上也沁出一层汗来。伸手摸了摸后脖子。
想一想自己在雄州前线冒险作战，若不是那个使双刀的宋兵为自己挡了金兵指挥官第二刀，自己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了。
“既然血光之灾，我为何没死？反而好好的站在你面前？”王敦想听一听他的高论。
老头一愣，身子似乎微抖一下，把头深深低下，佝偻着身子，全神贯注在铜钱的卦象之上。
又过了一碗茶工夫，抬头说道“地火明夷，原本火旺无星，但你命不该绝，恰遇一暗弱水星相助，水克火，离火乃退。”
“大白天的，哪有水星。先生，故事编得有点过了吧？”王敦故意激将，想引出更多实情。
“此星前世与你有缘无份，今世与你相逢了愿，常伴身边，说穿了，就是你身边一个女人。”
“我身边一个女人？”王敦更是心惊肉跳，不由得想起了扈三娘，但是又不能说。就问，“是我没过门的老婆？”
老头正要回答，忽然间一阵子旋风刮来，老头摊上的一张彩色纸被刮起来，眼看就要飞向天上去了，老头儿看到，禁不住一阵阵惊慌失措。
王敦手疾眼快，看到这里，立刻蹦起来冲着空中一抓，那一张彩色的纸被抓在手里，他恭恭敬敬交给老头儿，说道：“先生，请收好！”
老头两只手激动地哆哆嗦嗦接过那一张彩色纸，说道：“谢谢官老爷！我祝福你殿试高中，夺得魁元榜首，做个新科状元郎！”
哦，听了这句话，王敦禁不住大吃一惊：这个老头，虽然看破了自己的官员身份，但是，今天晚上，他对于自己参加殿试的事情却只字不提，现在突然提起，难道说，那一张彩纸？
回到客栈，想起那一张彩色的纸，王敦禁不住浮想联翩：他记得，那不是一张普通彩色纸，而是两个圆形的硬纸壳叠在一起，其中，两个圆纸盘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两个圆纸盘，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从老头激动的表情看，一定是藏匿了神秘机关的。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可惜，一阵子旋风，让它暴露在自己面前了。
想来想去，总是觉得那两张彩色纸盘可能与自己有什么缘分。自己应该去了解清楚，不应该轻易放过。于是，早晨起来，他到院子里打了一会儿太极拳，随后走出来。
到了樊楼前面，因为时间太早，老头还没有出来摆摊儿。王敦向旁边的商家一打听，有人指给他路。他三拐七八拐，终于在一个小巷深处，找到了算命先生的家。
这是一个独门小院，院里栽着花灰草草，弄得挺雅致。小平房不大，窗子开得也很小。老头正坐在火炕上打坐，听见有人敲门，忙出来开门，见是王敦，也不奇怪，笑着把他让进屋里。
“呵呵，我估计你今天会来。怎么样？我说的那些话，准吗？”老头一边为客人沏茶，一边笑眯眯地问。
“不准的话，我会回来吗！”王敦高兴地说着，从包里取出十锭大银，一锭一锭地摆放在炕席上。“先生，这是送给你的孝敬钱。”王敦恭敬地说道。
“呵呵，”老头眼光闪闪地看着十锭大银，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官老爷，本不该收你这么多银子的，可是，最近我估计老爷会发一笔横财，所以，我就先沾沾官老爷的光了。”
王敦没听明白，笑问“大爷讲详细点，我笨，听不明白你的天书。”
“呵呵，这对于你来说是个绝密，我本不该当面挑明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老头看了一眼窗口，压低声音，悄声道，“铁匠铺为了感谢你采购手炮，会送你一笔钱！”
王敦心通通地跳起来，李大寿多次表示，不会白白让他采购手炮，这事难道被他算出来了？
“哪里哪里，先生开玩笑呢！哪来的一笔钱，连横竖都没画一条！哈哈……”王敦极力掩饰。老头却摇着头，微笑盯着王敦。王敦被这眼光盯得不自然起来，避开他的眼光。
“我的官老爷，收受贿赂的事，可不好往外讲呀！可是你眉间有喜气，天庭有金光，下半身又是金气未消，不是在采购火器中得银子，能是什么呢？
“不过你放心，我老头子可不惹事，这事我会把它烂到肚子里去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一锭锭银子收起来。
王敦简直无语了，在这老头面前，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身上没有一点隐私，全都被他看透了！
按照京城商家回扣的正常比例，他可以收取对方银子五千两，这绝对是一笔大横财！
这事只有他和李大寿两个人偷偷地议论过，而且，一旦这笔钱拿出来，老板马上就存放到交子铺里，只是把一张交子票交给王敦。如果自己和老板不说，哪有别人知道！
没想到被老头一语揭穿！王敦心里话，我绝对是遇见世外高人了！此时再看老头，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内心不由得有一种仰视感。立刻想到，要是拜老头为师，应该能学到绝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