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珠有些不耐烦,道:“又系乜嘢来嘅?”
宋国文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当惯了公子哥,头一回出来敲诈,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我唔系做生意嘅人,但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陈大小姐一毛不拔,我点好随便讲呢。”
陈碧珠将宋国文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直把宋国文看得心里直发毛,才又坐回沙发,道:“买货都要睇货先,不如宋公子先讲下,系同乜嘢有关嘅秘密?”
宋国文道:“我呢个秘密,可谓正中陈大小姐嘅需要。我知你之前同你阿哥一直争紧总商会长嘅位,宜家他意外身亡,你急需查明真相,好摆脱嫌疑。我呢个秘密就系同陈大少有关,你话系唔系好金贵?”说到最后,他看向陈碧珠,两眼直冒金光。
陈碧珠没有说话,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一会儿,忽然道:“宋公子,如果我冇记错嘅话,我阿哥临死之前,因为在裕泰行唔系几得意,一直在筹备新嘅商行,你都系股东之一。”
宋国文脸色一变:她是怎么知道的?自己明明谁都没敢告诉啊。
陈碧珠笑笑:“据我所知,宋公子并无职业或者生意,屋企嘅产业也都在宋行长手中,如果要做生意嘅话,一定要去别处挪用。如今我阿哥意外身亡,想来宋公子宜家都好多麻烦,系未?”
宋国文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一下就滞住了:这个陈碧珠,真是够邪门的。外人都当他是花花大少,却不知自己一直被父亲牢牢掐在手里,只有玩闹的小钱,没有可以支配的资金。这次为了跟陈绍宗做合伙生意,他偷了父亲的印章,才去家里的账房骗了一笔本钱。陈绍宗这一死,这笔钱就没了下落,如今账房催逼得紧,他这才想到了陈碧珠这条发财路。
不过,既然这个陈碧珠猜出了大概,那她还会给自己钱吗?
宋国文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个什么。
谁知陈碧珠了然一笑,道:“宋公子,我知你系宋行长嘅独子。我自然信得过,不如……你开个价吧。”
宋国文大喜,想了想,伸出了一个拳头:“十万,得唔得?”
陈碧珠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扇子,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真嘅挪咗咁多钱?”
宋国文没有说话。
陈碧珠道:“宋公子,我唔会杀你价嘅,你讲个实数来听。”
宋国文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自己斗不过她,一狠心,只好伸出了一只手:“五万,确实系五万。”
陈碧珠点点头:“好,我应承你。宜家你可以话我知其中嘅详情了。”
宋国文也算大户人家出身,此时有些风度,没有再过推搪,便道:“其实,我同陈大少系通过一位化名董其诚嘅外乡人识得嘅,冇几日,便邀我一道开商行。除咗我,纵有钱市长嘅舅仔谢耀祖,都系商行嘅股东。我哋三个,都算志趣相投,平素都几和气。”
陈碧珠不由在心中暗暗冷笑:你们都爱喝酒跳舞逛窑子,可不是志趣相投?
宋国文又道:“陈大少出事嘅前一晚,我同他纵有董生约埋一道食饭。本来都好哋哋,点知食到一半,陈大少突然话,他唔想再做这桩生意,此前嘅一切都到此作废,他以后也都唔会再理。”
陈碧珠道:“你哋商行有三位股东,退出商行咁大件事,点解陈绍宗唔在谢耀祖在场嘅时候宣布?”
宋国文道:“耀祖兄好忙嘅,平时我哋开股东会,他都时常缺席。而且,他事先话过,有乜嘢嘅话,由董生揸主意得了。”
陈碧珠点点头,示意宋国文继续。
宋国文又道:“我当时真系吃咗一惊,董生话他饮醉咗,但陈大少话他自下生之后,从未咁清醒。我都劝陈大少,我哋这桩生意有我哋三个坐镇,一定做得成,宜家刚刚筹到咁多款,却突然放弃,实在可惜。”
陈碧珠微笑道:“你都几自信啊。”
宋国文昂首道:“唔系我自信,系我哋确实得天独厚,政府、银行、商界都有过硬嘅关系。”旋即,他的脸色又暗了下去,“唉,当时我都将这些分析给陈大少听过,但他点都唔听。最后董生话如果他一定要退出,点都要给个交待,我哋作为股东,都有知情权嘅。点知呢个陈绍宗,无嘴茶壶一样,乜嘢都唔肯讲,一直饮个不停。好端端一餐饭,搞到最后,不欢而散。”
陈碧珠沉吟道:“其实,商行嘅嘢都只是你哋三位股东嘅事,点解呢位董生咁热心嘅?”
宋国文的眼神清澈得像个傻子:“我都唔知嘅,呢位董生同你阿哥好似更熟点,有时两人做鬼做神,唔知在做乜嘢,我都睇唔明。”
陈碧珠道:“那你记唔记得陈绍宗话要退出商行呢晚,呢位董生有乜嘢奇怪之处?”
宋国文皱起眉头,用力想了想,道:“我冇特意睇住他,但宜家想来,他确实有点古怪。当时陈大少话要退出商行,我吃咗一惊,赶忙劝他,但董生睇来就冷静过我,冇像我一样一直追问陈大少,唔过我记得……”
他又努力回忆,而后很确定的表示,“董生嘅脸色都够难看。”
陈碧珠又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可恨这个宋国文再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陈绍宗很过分,白白放过了这个发财的机会。
陈碧珠叹了口气,道:“宋公子,多谢你今晚来同我报信。”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支票簿。
宋国文一见支票簿,顿时喜形于色,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强忍着脸上的笑意,道:“陈大小姐客气,话晒我同你阿哥都系朋友来嘅,真系冇意思,冇意思。”
陈碧珠大笔一挥,“唰唰唰”,就写好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递给了宋国文:“南州银行,即刻兑现,等天亮就能攞到手了。”
宋国文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进了西服内侧口袋,对陈碧珠一竖大拇指:“陈大小姐,果然女中豪杰,痛快!”
陈碧珠笑笑,道:“我送宋公子出去。”
两人走出去没两步,宋国文突然“呃”了一声,道:“陈大小姐,我又想起一件事,唔知对你有冇用处。其实,我初初识得董生呢阵,心头就有点奇怪,总觉得他嘅声音有点耳熟,但点都想唔起系在边度见过他。”
陈碧珠眉头轻轻皱起:“就只声音耳熟,他嘅长相就唔面熟?”
宋国文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思:“我呢个人,一向唔记得其他人嘅长相嘅,他又唔系乜嘢俊男靓女,就更加唔会记得啦。”
陈碧珠暗暗摇了摇头,将宋国文送到了大门口,他的汽车夫已经给他拉开车门了。
陈碧珠眼睛一转,忽然无奈一笑:“宋公子,你今晚都算大获全胜,凭咗几句话,便攞走我五万大洋。”
宋国文一拱手:“全赖陈大小姐包涵。你放心,只要我过咗呢关,日后定有一份人心。”
陈碧珠拱手回礼:“宋公子客气。不过,既然我已经做咗呢个买家,宋公子可否让我买个明白?究竟系边位高人为你出咗咁高明嘅主意?实在醒目。”
一提这个,宋国文顿时眉飞色舞:“陈大小姐,不瞒你讲,我今日真系好好运。最近我心情唔系几好,本来谂住去仙乐都跳两支舞散下心,点知咁巧,让我遇埋晏三少。”
陈碧珠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道:抵死!点解又是你!
宋国文浑然不察,依旧喜孜孜道:“他见我一直唉声叹气,便问我有乜嘢唔如意。本来我唔想讲嘅,但看在他系晏总长三公子嘅面上,便同他讲咗两句。呢个晏三少,真系鬼马,居然让我来揾你,纵话放眼整个南州城,唯有你陈大小姐一个能救我得脱此难。”
陈碧珠勉强笑笑,道:“他都几精灵。”
宋国文停住脚,看着陈碧珠,突然压低了声音:“陈大小姐,我听人话你同他系一对,系未?”
陈碧珠正要反驳,宋国文又道:“男女事,我最知,你哋一定在吵架。你听我嘅,同他认个错,最好流两滴眼泪,他一定即刻回头,绝对唔会再找你麻烦了。”说完,拍拍陈碧珠的肩膀,颇有勉励之意,便扬长而去了,徒留陈碧珠在原地,差点把牙咬碎。
送走了宋国文,已经快四点了,陈碧珠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无论怎么看,陈绍宗的新商行都是这位董生组起来的局。陈绍宗性格懦弱,做什么都喜欢抱团,也不愿意得罪南州本地的权贵,要下这样的决断,事先肯定跟人商量过。照宋国文的描述,陈绍宗宣布退出之时,这位董生肯定早就知道其中真正缘由,所以在现场才并不追问。
又或许,陈绍宗的退出和这位董生都有脱不开的干系。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狗叫,陈碧珠迷迷糊糊地,又想:查了这么久,只有这位董生看上去最有嫌疑。这人真是够歹毒的,杀了陈绍宗还不够,还要在寿宴上用他的尸体掉包玉座金佛,不仅害得阿爹当场晕倒,还让陈家跟王大帅结了一个死仇。如此一来,最为腹背受敌的还是她陈碧珠。看来,这位董生不只要让陈绍宗死,他还想让整个陈家大树倾倒,在南州商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