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
白絮瞰青灯2024-11-04 00:003,972

   凤凰洋火厂还没开张就被扯进了汤姆神父的命案,开张之后,虽然生意红火,却始终风波不断。陈碧珠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严管理,所以从上月起,便严令所有工人不得外出,唯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封闭期间,工资一律上调三成。

   眼下已近午夜,南州城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为街巷留着最后的光明。

   何叔拿着手电筒,在前面为陈碧珠引路,刚刚工厂报信的人先来的陈家大宅,却没有找到陈碧珠。何叔做主,亲自去警察局将陈碧珠请了回来。

   平时主管工厂安全的汤师傅五大三粗,现在却小心翼翼地坐在会客室的西洋丝绒沙发上,面前的茶也不敢端起来喝,显得格外拘束。一见陈碧珠进来,连忙站起身道:“大小姐。”

   陈碧珠点点头:“汤师傅,大半夜纵来报信,辛苦晒。”

   汤师傅忙道:“拿人钱财,为人办差,唔辛苦,唔辛苦。”

   陈碧珠不觉一笑,道:“究竟出咗乜嘢事?你讲仔细点。”

   汤师傅看着粗拙,做事却很精细:“呢个工人叫刘守华,一向在制梗车间做嘢,平时睇来都算勤力,冇乜嘢问题嘅。点知上月起,大小姐你话工厂出出入入,唔好管理,所以严令工人唔得随意外出之后,呢个衰仔便露咗马脚出来。”

   “刘守华?”陈碧珠有些诧异,“点会系他嘅?”

   汤师傅有些生气,道:“就系呢个北佬!当时招工呢阵,林主任话他唔系我哋本地人,又唔识得讲嘢,在南州无亲无故,进厂做工,连个担保人都冇,本来根本唔想收他进厂。系大小姐你心善,话他一个外地人,千里迢迢到南方揾食唔易,所以做主收他入厂,车间嘅刘师傅又教他做嘢,对他唔知几好,点知呢个人根本冇心肝嘅!”

   陈碧珠记得这个刘守华约莫二十多岁,手大脚大,很少说话,来的时候一身粗布衣服,甚至遮不住长长的脚杆,此人自称自己从北方逃荒而来,举目无亲,此刻衣食无着,所以自己才动了恻隐之心。后来每次巡视车间时,这个刘守华都在埋头做工,有时看见自己,也只是木木地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这样一个人,也会是内贼?

   汤师傅又道:“自从上月大小姐唔准工人外出之后,我两次抓埋呢个衰仔鬼鬼祟祟,半夜翻墙回来,唔知去咗边度。同他住一间房嘅工人话,他经常一个人半夜唔训觉,摸摸索索,唔知忙紧乜嘢事。”

   陈碧珠有些犹疑:“他毕竟系后生仔,年纪轻轻,一定好贪玩,可能在工厂闷咗太长时间,想出去透下气?”

   汤师傅急道:“大小姐,他真嘅有古怪嘅!后生仔贪玩好正常嘅,工厂都唔只他一个溜出去玩,但系只有他身上有邮局嘅电报单据。”

   陈碧珠一愣:“电报单据?他给边个发电报?电报系乜嘢内容来嘅?”

   汤师傅见陈碧珠终于认真对待这件事了,心中甚是得意,忙道:“我今晚带人巡逻呢阵,刚刚好抓到呢个刘守华翻墙出去,从他身上搜到呢张电报单据,可惜呢个北佬手脚太快,一见我哋,就将单据揉烂咗。”

   陈碧珠接过单据,就着汤师傅手中的手电筒看了看,果然电报内容已经被抠花,连收电人的名字都糊做一团,完全辨认不出形状了。再一看,居然还是加急电报。南州电报局发电报一个字要一角六分钱,加急电报比普通电报贵三倍不止,如果跨省就更贵了。刘守华一个小工,做满整月,恐怕都挣不够发一封加急电报的钱。

   陈碧珠沉吟道:“你有冇问过他发电报给边个?”

   汤师傅一扬头:“当然有问,但呢个衰仔把口几硬,乜嘢都唔肯讲,一口咬定系发电报返屋企报平安,气得我当场掴他一巴。如果他有钱发电报返屋企,纵会来我哋工厂做小工乜!”

   陈碧珠眉头微皱:“我哋毕竟唔系差馆,他们都只系工人,你冇动手打人。”

   汤师傅有些尴尬,听陈碧珠话里的意思,料她不许手下人动粗,这下汤师傅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强行搜过刘守华的行李了。

   陈碧珠想了想,又问:“他上工嘅时候,有冇出过事?”

   汤师傅摇摇头。

   陈碧珠又问:“那从他翻墙出门之后,洋火厂有冇意外?”

   汤师傅有些气短:“都冇,工厂一切正常。但系——”

   汤师傅还想再说,陈碧珠抬手制止了他:“我哋生意人有做生意嘅规矩。宜家他虽然违反咗工厂嘅规定,漏夜翻墙出门,但毕竟冇左住我哋嘅生产,我哋根本冇理由追求他嘅责任。等你返厂嘅时候,同林主任讲,同他结算咗本月嘅工钱,将他赶出工厂得了。”

   汤师傅一脸忿忿,但见陈碧珠语气坚决,不容商量,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一句:“都听大小姐吩咐。”

   陈碧珠见他面色不豫,道:“汤师傅,你今晚都辛苦咗。——何叔,你同厨房讲,给汤师傅做点宵夜,再封一个利是给他。”

   何叔犹豫了一下,道:“大小姐,我都有一句嘢,唔知当唔当讲。”

   何叔侍奉陈炳发多年,从来不是多口的人,陈碧珠道:“你讲。”

   何叔道:“头先汤师傅来报信呢阵,我都跟他去工厂睇过呢个工人,觉得确实有问题,才去差馆送信嘅。”

   汤师傅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何叔又向陈碧珠走近两步,低声道:“宜家屋企正值多事之秋,大少死嘅离奇,老爷又病倒在床,一切都应小心为上。呢个刘守华从工厂开工便在呢度做嘢,难保他唔会借工作之便,偷走工厂嘅机要秘密。”

   陈碧珠失笑道:“他系最低等级嘅车间小工,有乜嘢机会偷窥工厂机密啫?”

   何叔依旧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次他被汤师傅拦住,冇发成电报,唔知此前纵向外发过几多次。如果他真嘅有乜嘢对大小姐不利嘅嘢,一旦纵虎归山,岂非坏咗大小姐嘅大事?”

   陈碧珠沉吟道:这话说得也有理,自己正在筹备竞选南州总商会长,正是关键之时,的确不宜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便道:“到底系何叔想嘅周到。”当下嘱咐汤师傅道:“等阵你返工厂,将刘守华送到呢边大宅,交给何叔看管。”

   汤师傅喜孜孜地答应了一声,道:“都听大小姐吩咐。”不过这次可比刚刚诚心多了。

   谁知陈碧珠又对何叔道:“将他暂时扣押在后院嘅空房入面,唔准他随意走动。一天三顿,让人准时送去给他。在押期间,也都给他算埋工钱。等过阵确定工厂冇出事,再睇下几时放他走。”

   汤师傅看了何叔一眼,何叔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汤师傅只好闷声道:“是,一切听大小姐安排。”便跟着何叔下去了。

   忙了一整天,陈碧珠也有些累。眼下父亲卧病在床,屋企、商行、商会……全都堆在了自己手里。手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却没有一个有进展,叫她怎么不心烦。这样想着想着,不觉斜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陈碧珠昏昏沉沉间,只听一个声音怯怯地喊自己:“大小姐,大小姐。”

   陈碧珠听着这声音十分遥远,却实在睁不开眼,勉强开口道:“做乜嘢?”

   女佣嗫嚅道:“门口来咗一位姓宋嘅公子,话有急事揾你。门房同他讲时辰太晚,请他明早再来,但他话如果你知道系他,一定会即刻起身嘅。”

   “姓宋?是他?”陈碧珠缓缓睁开眼,道:“张妈,同我绞条热毛巾来,再请宋公子去小会客厅。”

   陈碧珠将热气腾腾的毛巾朝脸上一盖,用力搓了两下,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彻底醒了过来。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两点半了。

   陈碧珠站起身,向小会客厅走去,远远地,便听道一个男声道:“我纡尊降贵,亲自拜访,点解你家大小姐纵让我等嘅?”语气十分地不耐烦。

   张妈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刚起身,好快就到了,唔该公子再等一阵。”

   陈碧珠摇摇头,推开门,只见宋国文坐在沙发上,西装革履,两颊绯红,头发抹得油光水滑,苍蝇上去都要崴脚。他许是刚从午夜的舞厅出来,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味,还混着一丝脂粉香。

   陈碧珠闻着一阵恶心,但还是勉强笑道:“宋公子,久等咗。”

   宋国文冷笑道:“陈大小姐真系几威风,我深夜来访,居然让我等足半个钟。呢个下马威,下次我唔敢再领教了。”

   陈碧珠也不解释,大喇喇朝宋国文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宋公子有乜嘢急事,咁晚都要来揾我?”

   宋国文不料她这样淡定,气焰先矮了三分,旋即又叫嚣道:“我惊你陈大小姐酣梦不醒,连南州城要一夜变天都唔知道。”

   陈碧珠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宋国文还等着她追问自己呢,谁知陈碧珠却没有开口,会客厅安静了一会儿,宋国文忍不住道:“你就唔想知道南州城究竟要发生乜嘢事?”

   陈碧珠微微一笑:“宋公子既然漏夜来访,那就一定会话我知嘅。”

   宋国文恨恨地看她一眼,只好道:“陈大小姐商贾人家,可能对政府嘅消息唔系好灵通。近来省商务厅听闻南州商界唔系好太平,竟至闹出人命,厅长话南州一向系本省商贸重地,唔可轻视,所以特地派出专员来主持大局,拨乱反正,这位特派专员……”

   他特地顿了一顿,别有用意的看向陈碧珠,“不日就会到了。”

   陈碧珠点点头,道:“都几好啊。不过我陈家一向好规矩嘅,唔知呢事与我哋有乜嘢关系?”

   宋国文得意一笑:“商务厅既然特地派出专员,就一定会有大动作啦。听闻呢位专员曾经留学西洋,学咗不少先进嘅管理方法。他听讲南州商会嘅会长一向都由前任会长推荐,未免有失公平,呢次更是闹出人命。”说到这儿,他挑衅式地看了陈碧珠一眼。

   前任会长,自然就是陈炳发,宋国文题中之义不言而喻,可陈碧珠只是双手交叠,平静地等他说下去。

   宋国文心想:等下就让你知道厉害,继续道:“为咗公平起见,呢次要像外国选议员咁样,在各位候选人之间投票选出下一届嘅总商会长。”他压低声音,语气中隐含着威胁:“陈大小姐,你再威,再劲,都唔过系一个女仔来嘅。宜家规则大变,即使令尊连任好多届嘅总商会长,呢次恐怕都爱莫能助。宜家唔知几多人都等到竞选会长嘅位,你陈家把持南州商界多年,都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陈碧珠秀眉一挑:“系乜嘢?唔知有边位才俊想来竞选,点解我从未听闻嘅?”

   宋国文见谈话终于入港,真是志得意满:“哼哼,不才在下,就系其中一位强有力嘅竞争者!”

   陈碧珠看宋公子油头粉面,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突然想起他上次在钟楼上被李水娘吓成了软脚虾,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国文的父亲是南州银行的行长,家中九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他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着过来的,何曾有人敢这样当面嘲笑他,立刻涨红了脸,怒道:“有乜嘢好笑嘅。”

   陈碧珠笑意难收,道:“睇来宋公子都唔系好了解我。凡是我陈碧珠要做嘅嘢,就一定会做到。宜家既然我要竞选,唔理对手有一百纵系一千,统统都唔会放在眼中。”说完,她站起身:“夜了,我都唔好留住宋公子,请。”

   宋国文眼看陈碧珠已经下了逐客令,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喊道:“你等阵!我纵有一个大秘密!”

  

继续阅读:第七十二章 心清眼亮,抵唔过竹杠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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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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