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江水有刺骨的寒凉,陈碧珠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突然手上一紧,整个人被拽出了江水。
陈碧珠睁眼瞧见这人身姿英挺,衣衫被江风吹得翻翻滚滚,一手持枪,枪口还在冒着白色的烟雾,不由失声喊道:“晏时来!”
晏时来右手拿枪指着众人,逼得众人不敢上前,左手一把搂住水淋淋的陈碧珠,柔声道:“你点样?”
陈碧珠死里逃生,骤然被他拥入温暖的怀抱,心里一宽:“你怎会来咗。”
晏时来点点头,笑道:“我若不来,陈大小姐就要变水鱼汤了。”
陈碧珠见他在这样生死关头还有心情开玩笑,气得拿头撞了他一下:“冇正形嘅。”
晏时来一笑,发觉陈碧珠只穿一身薄绸衫,已经被江水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连忙脱下外套,将她裹住。
陈开祥见他二人有说有笑,早难忍耐,怒道:“晏时来,你又想做乜嘢?”
晏时来厉声向陈开祥道:“五伯公,你强行将陈大小姐掳走,又要私刑处死,可知犯法!”
陈开祥畏惧晏时来手中有枪,但被他点名道姓,也不能不答,大着胆子道:“边个系你嘅五伯公。我陈家家事,要你多口!”
晏时来看他嘴唇微抖,知他害怕,冷笑道:“我当五伯公几大胆,孰料一枪便吓成咁样。”
陈开祥怒道:“晏时来!你宜家唔系乜嘢刑侦队长,冇在呢度同我作威作福,你同我行开。”
晏时来紧紧搂着陈碧珠,好像再也不肯放开,口中道:“若我一定要带陈大小姐行呢?”
陈开祥不料他竟如此大胆,只好道:“我陈家咁多人在此,绝唔容许棺材子离开。”
晏时来不再同他多话,带着陈碧珠便大踏步向岸边的汽车走去。
陈开祥连忙叫道:“快拦住他们!”
晏时来举起枪,喝道:“边个敢!”
众人见识了陈开祥方才的狼狈样子,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里的枪不是开玩笑,不觉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一条小路来。
陈开祥急得直跺脚:“他唔敢开枪嘅。”
不知是谁低声道:“方才险些杀咗你,纵话他唔敢开枪?”
晏时来将陈碧珠抱到车上,看着陈家众人仍是不死心,朝这边缓缓追了过来,眉头一皱,一枪打中了陈开祥的手杖,陈开祥跌倒在地,口中尖叫道:“死咗死咗!”
众人吓得四散奔逃,而陈开祥早已跌得浑身污泥,像只落水乌龟。
晏时来笑着拍一下司机肩膀:“他们不会再来了,咱们去你家。”
司机回头一笑:“密斯陈,你好啊。”
陈碧珠又惊又喜:“查尔斯,你都来咗。”
查尔斯龇牙咧嘴:“罗密欧来救朱丽叶,罗密欧的好朋友茂修西欧怎么能不来?”
晏时来拍一下查尔斯的肩膀:“好了,快走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三人一路逃到查尔斯宿舍,车一停,晏时来伸出手,陈碧珠本能地拒绝:“我自己行。”
晏时来也不说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陈碧珠这两天连番受惊,一大早又被扔进了冰凉的江水,早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晏时来一用强,她竟无力反抗,只好愠道:“你唔讲道理!”
晏时来并不看她,只道:“冻成咁样,纵要逞强。”大步进了房间。
陈碧珠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刚走出浴室,晏时来便递过来一杯茶:“饮杯参茶,暖暖身先。”
陈碧珠早上在睡梦中被陈开祥带人绑来,险些被逼跳江,又被晏时来救了出来。一早上跌宕起伏,惊险无数。此刻坐在沙发上,披着毛毯,直到喝完一杯参汤,才觉得周身暖和了一些。
晏时来坐在椅子上,正盯着自己喝茶,目光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关切。陈碧珠想到他方才持枪来救自己,不由面上一红,低下了头: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男子这样亲近过。
良久,陈碧珠放下水杯,看着晏时来,神色端然,语气甚至有些冷淡:“纵话我系凶手,点解又来救我?”
查尔斯在一旁笑嘻嘻:“他是罗密欧嘛,一直钟情于朱丽叶。既然密斯陈遇险,当然要去救啦。”
他还要胡说,晏时来正色阻止道:“查尔斯。”向陈碧珠道:“陈大小姐,你冇误会。我之所以去救你,唔系因为钟情于你陈大小姐,而系有我自己嘅原因。”
查尔斯眉毛一挑:“真的吗?我不信。”他是洋人,直来直往,才不信晏时来来找自己帮忙,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密斯陈,只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原因这种鬼话。
陈碧珠紧紧地攥着杯子的把手,强行压下心里那一丝失落,直勾勾地看着晏时来:“既然咁样,唔该你晏三少讲一下,究竟系乜嘢原因,能让你同我哋陈家全族作对,救下我呢个罪人?”
陈碧珠步步紧逼,晏时来也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道:“陈大小姐一定要知?”
陈碧珠目光灼灼,盯着晏时来,似乎很希望听到什么,鼓起勇气,坚定地点点头:“一定要知。”
晏时来接过她手中空杯,道:“我之所以赶去救你,唔系为你陈大小姐,而系为咗事实真相。”
陈碧珠冷笑道:“真相?你所谓嘅真相,无非系我系杀人凶手……”
话还没说完,忽听到门外一阵大乱,又是汽车声,又是跑步声,还有人大声指挥道:“你哋将后门守住先!”
查尔斯连忙走到窗边去看,惊惶道:“不好了,是警察局的人来抓你们了。”
晏时来走过去,果然院子里站着十几个穿着警服的差人,都端着步枪,正在朝楼里走,后面还跟着两辆警车,不由冷笑道:“陆恒臣真系好大嘅阵仗。”
查尔斯急道:“这里有我,你快带密斯陈先走。”
晏时来手一挥:“不必。陆恒臣既然有心捉拿我哋,就唔会留下后路给我哋行。只怕宜家你呢间宿舍,前后左右都被包围咗。”
查尔斯急道:“那怎么办?密斯陈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再去坐牢了。”
陈碧珠听他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有些感动,忙宽慰道:“你放心啦,查尔斯,我不会有危险的。”
查尔斯道:“幸好我是外国人,有外交豁免权,我想这位陆警长应该不敢闯进来。”
岂料他话音未落,便听门被咚咚咚敲得山响,有人高声叫道:“里面的人出来,不出来我们就要毁门了!”
晏时来也有些意外,略一思忖,还是打开了门,道:“陆警长。”
门外人一身警服,身后跟着十几个警察,门一打开,便端起步枪,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房间里的三人。
晏时来微微一笑:“陆警长,做乜嘢咁大阵仗?”
陆恒臣冷笑道:“晏时来,冇再呢度同我装样装相。本警长今早接到报警,话你掳走陈家大小姐,亦即陈府烧婴案嘅首犯元凶陈碧珠,特来捉拿一干人犯。”
说完手一挥,示意手下:“入内拿人!”
晏时来连忙拦在门口:“慢住!”
一个不知死活的警察还要向里闯,被晏时来一脚踢翻,怒道:“你当我晏时来一生一世都翻唔倒身,才呢般听他陆恒臣嘅差遣,系未!”说完横眉扫了这些警察一眼。
好歹晏时来是做过刑侦队长的人,职位虽丢了,余威仍然在,这些小警察都是他的旧下属。如今这样一说,这些小警察畏惧他以后别真的翻身归位,也不敢再向里冲了。
陆恒臣见众人畏惧,伸手拔出腰间手枪,道:“我自家动手!”
晏时来不料他如此凶恶,也拔出了手枪:“你入内一步试下!”
眼看火并一触即发,陈碧珠上前一步:“陆恒臣,我同你行便是,你冇同他为难。”
晏时来急道:“冇胡闹。”
陈碧珠淡然道:“寡不敌众,何必做困兽之斗。”
陆恒臣斜眄她一眼,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素闻陈家棺材子有男子风范,果然不同凡响。”
陈碧珠淡淡一笑:“嫌犯只我一个,你放过晏时来同埋查尔斯。”
查尔斯忙道:“密斯陈,他不敢捉我的,不用担心我。”
陆恒臣冷笑道:“我嘅任务就系捉拿嫌犯,其他人爱死便死,与我冇相关。”说着就去拿陈碧珠手臂。
晏时来见他去碰陈碧珠,连忙上前一把搡开了陆恒臣:“今日有我在,便唔准你碰陈大小姐一下,同我滚开!”
陈碧珠急道:“不可!”
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旁边的警察一拥而上,将晏时来团团围住。
陆恒臣急道:“他宜家唔系刑侦队长,纵等紧乜嘢,同我攞住他!”
几个警察犹犹豫豫,上前去拿晏时来,晏时来也是莽撞,一记勾拳,将最前面的差人打得鼻血直流。余人见他动粗,也不再客气,纷纷施展拳脚,直冲晏时来。
起先,晏时来还算游刃有余,无奈寡不敌众,不一会儿便被前后夹击,陷入重重包围。不知是谁趁乱下了黑手,晏时来只觉背后一阵刺痛,刚要回身,左侧现出破绽,被拿住了左臂,余人七手八脚,将他反扭手臂拿下。
晏时来已坐以待毙,口中仍大声道:“陆恒臣,我又唔系嫌犯,你凭乜嘢捉我!”
陆恒臣冷笑道:“当众袭警,何等重罪。”
晏时来还要分辨,陆恒臣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晏时来,你宜家唔系刑侦队长,唔过草民一只,纵敢同我大小声。——人来,将呢个袭警犯一道捉返差馆!”
陈碧珠欲再分辨,晏时来却转头对她眨了眨眼。
陈碧珠十分惊讶,再一想,已然明白,心里又无奈又好笑,便不再说话了。
一个警察讷讷道:“陆警长,纵有一个鬼佬,点处置?”
晏时来忙道:“查尔斯伯父系驻广州大使,你冇权捉拿他。”
陆恒臣冷笑道:“我最烦呢些鬼佬,一道捆了!”
这次抓捕,陆恒臣大获全胜,捉了三个人犯,浩浩荡荡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