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斯之。”
“哦。”回答的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月光下那袭身影。
“出于礼貌,你不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不是知道吗?”
叶斯之微怔,随即缓和。
“我为什么会知道?”
花予微转过头盯着他,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
片刻,花予微不再看他,回了一句:“感觉。”
“花予微,你的感觉很准。那你还感觉到什么?”
“感觉……你应该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把我拽到这来?”
“那倒不是。只不过那胡同七拐八绕的,我找不到出来的路,况且是你把我引进去的,再把我送出来,难道不应该吗?”
叶斯之不禁笑了起来,只不过暗夜中,花予微没有看到他笑的有多好看。
“任宇来了。”花予微看到任宇走向章颜,微有不满:“他跳车都不想跟我去找章颜,现在却来了,看来是有什么让他躲避不了必须要来的理由,是为了秀秀而来?”
二人不再说话,静静地躲在石台后面听着章颜与任宇的对话,直到章颜说出那句跌破底线的话。“被爱遗弃的人真是可怜。”
花予微惊讶地看了一眼叶斯之,又转头看向章颜,“是可悲。祈求永远得不到的爱,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践踏。”
花予微说的没错。
任宇:我……暂时还不能离婚。她……怀孕了,我不能不负责任。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等……呃……等孩子生下来,我就离婚,我们永远在一起。
任宇说着上前握住章颜的双手,将她拥入怀抱:“对不起,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章颜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拥进怀里,眼中无光,连失望都没有,只有一些水汽聚满眼眶,形成一滴泪顺风而下。
花予微呼吸粗重,显然她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若是她,定不会饶过那负心汉,若是她……若是她?
花予微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一切似曾相识——紫金山顶,月明星稀,负心男子,虚情假意,怒满掏心!
掏心?
突然寒光一闪,一声惨叫。
花予微想要冲出去,被叶斯之摁了下来。
“有我在,死不了。再看看。”
倒下的是章颜,她拿着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小腹。
任宇跪在章颜身旁不知所措,竟哭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或许此刻,他是真的担心吧。
章颜颤抖着双手抓过任宇的手,让他的手握在匕首柄上,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握着匕首柄,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印在匕首柄上。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已经报警了,我死了,你就是凶手。”
章颜拼了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相爱,就要排除万难,相守一生,这本是她的坚持,但如今她只想要他一生难过,哪怕毁了自己。
花予微没想到章颜会这么做,同样的情境,她们的选择不一样,她终究不是她。
任宇慌乱的想抽出自己的手,但章颜却攥住不放,任宇越越挣扎,匕首刺入的越深,他不敢再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我……”
花予微想早点结束这段孽缘,她奔到她们面前蹲下。
“章颜,松手!”
章颜眼睛死死地盯着任宇,手上死死地用力,似是所有的怨念皆汇聚于此。
任宇浑身哆嗦,不知是害怕谁没了命。
花予微伸手覆在章颜的眼睛上,声音温柔充满力量。
“章颜,放手……”
汇气于掌,掌中温热自眼睛而入心,很快,章颜手上失力垂下,人晕了过去。
“你后悔吗?”
“后悔……遇见……爱上……”
后悔遇见,却还在深陷。有时候,不是对方太薄情,而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叶斯之已将章颜的伤口缝合好。
这一次花予微亲眼所见,章颜已经没了气息,待叶斯之帮她缝合完伤口后,她又有了呼吸。
“她什么时候能醒?”
“身体醒了,意识不想醒。”
“她醒了后,会什么都不记得吗?”
“我只是帮她缝个伤口,又没帮她缝记忆。”
“所以你在帮任宇缝补心脏的时候,缝了他的记忆?”
这话问出,叶斯之发现自己被套话了,不过倒也无所谓。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花予微看出他不再说下去,便转而继续问章颜的问题。
“那你能让章颜忘记任宇吗?”
“为什么要忘记?”
“忘记了,就能放下,就不会再痛苦了。”
叶斯之望着花予微不说话。
花予微轻叹一口气;“情需得自己断,我明白的。只不过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想多帮她一把。”
“你已经在帮她了。”
花予微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与叶斯之对话的那么自然,像是相识已久且关系匪浅。花予微想问但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任宇没有逃走,他在等章颜醒过来。
薄情是他,多情亦是他。男人真是要比女人复杂的多。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说这话的人应该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没有真正爱上他。陷入爱情中的女人很简单,她只要你的心。女人所有的“无理取闹”都是因为你的心没有全部给她。
复杂的是男人,自认为的社会责任可以让他们“满心委屈”地牺牲掉爱情,自认为的性别责任可以让他们“大义凛然”地播撒荷尔蒙。薄情也好,多情也罢,许是他们自己也很迷茫,所以标榜着深情却贪恋着新欢。
当然,真正懂得爱遇到爱钟情爱的男人也是大有人在,只不过章颜遇上的这个不是。
但他却自诩深情,跪趴在章颜身边生死相依。
更是可恨!
“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不如就绝情一点,不管你爱不爱她,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离开她,你已经离开她了,那就离开的彻底点。”
任宇望着章颜在的房间,似是望穿秋水。
“怎么?还想享齐人之福?”红玫瑰与白玫瑰,有些男人真是贪婪。
任宇还是走了,在医院来电话后。秀秀突然陷入病危,推进了急救室。两方都是死局时,他的选择才最真实。
早已醒来的章颜在他离开的那一刻,终于睁开眼睛,满目疮痍,终于心死。
花予微伸出手:“你愿意断此情缘吗?”
女人的清醒只在一刻,而这一刻叠加了太多的失望与心伤,章颜伸手握上花予微的手,契约达成。
章颜:“她还在婚纱里。”
这话一说,叶斯之都有点惊讶,他已将所有锁魂线都解掉了,如果真的还在婚纱里,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现在是在婚纱馆里,而章颜的婚纱从昨晚就一直被花予微逼迫叶斯之随身带着。
章颜将婚纱一层一层拆开,小心翼翼,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血还是因为别人的魂。
婚纱的最里层,靠近心脏的位置,薄薄的一层,放在阳光下,密密的针脚汇成了她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里,困着另一个女人的魂,因为一个男人。
章颜看向叶斯之,似是在向他求救。
叶斯之拿过那块婚纱看了会儿,转头问章颜:“你用锁魂线绣了自己的名字?”
章颜点点头。
花予微:“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昏睡中,她求我放了她。”
“你看到她了?”
“不,我听到了。”
“所以你才让自己醒过来?”
“我真的不想醒,一清醒就会想起发生的种种,那种感觉生不如死。但是我听到她在求我,求我放她出去。”
花予微问叶斯之:“秀秀的魂一直在婚纱礼,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叶斯之:“章颜用自己的名字困住了别人的魂,你只能感受到章颜,再感受不到任何人。看来,我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去解婚纱上的锁魂线是白费力气了。”叶斯之看到花予微的表情略有埋怨,“我只卖了锁魂线,教了用法,买家不按照说明使用,这也怨我吗?”
“锁魂线是用什么制成的?”花予微问。
“执念。”
“解呢?”
“用锁魂线绣自己的名字困他人的灵魂,要么字死,要么魂灭。”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章颜吓坏:“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在婚纱上缝上我的名字,我没想到她会被困在这里面。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
沉默。
章颜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两个神奇的人身上,但此时沉默让她崩溃,为了一个所谓的深爱之人,她竟然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花予微感受到章颜的痛苦,很好,她此时已经对自己曾经的爱怨恨极了,那个男人如今对她来说是罪恶是不堪,善良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善有瑕疵的。但是,如此下去,爱会变为恨,在心底继续纠缠。
花予微:“章颜,你可以不救她,让她继续痴傻下去,或许任宇就会回到你身边。”
章颜:“那样的人我要来做什么。想想当初我为什么会爱上他,可能是因为他给了我依靠,给了我温暖。但是现在,依靠塌了,温暖凉了,我要他做什么。困住秀秀的魂不是我有意的,如果真要死一个,那我愿意让她生,本就与她无关的。况且,又不是没死过。”
又不是没死过……
花予微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叶斯之。
“何为死?身体死去算是真正的死亡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叶斯之愣住,他有些慌乱,盯着花予微,似要探寻这个提问背后的真假。
叶斯之:“身体,只是一个躯壳,人有万种死法,唯有身死不是死。”
叶斯之目光如炬,对上花予微的眼睛一刻不离。
四目相对,花予微心中一动,似曾相识,但她想不起来,似乎有很多事情她想不起来。但此时她无暇去想,她已想到如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