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医院,住院部。来之前,花予微已通知任宇,将其他人都支走。
任宇眼巴巴地望着章颜,章颜仿佛眼中无他。眼中无,心中却还有。
章颜面无表情:“你总是说后悔当初的选择,那一步路,让你失去了我。现在呢?”
任宇不明:“现在?”
“你看到她们是什么人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什么做不到”,章颜递出无形的刀要再刺自己一次,“她们有办法让你回到从前,你可以重新选择,愿意吗?”
任宇怔住,他跟章颜说过无数次后悔当年的选择,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章颜。他心中是真的后悔,但是建于“如果”的基础上。如今他见识到了这世间奇事,知道一切都有可能——回到从前,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犹豫了。
犹豫了很久。
章颜笑了,多日来的压力与痛苦让她笑的肆无忌惮,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是任宇,是她自己。她突然醒悟自己错在了哪,她错在拿了秀秀的魂,她应该拿了他的魂,掰开,揉碎。在不久之前她还爱恨交加,此时,只想恨,赤裸裸地明晃晃地去恨。
恨大都来源于不甘,不甘自己付出了所有,结果却一无所有。
爱已倾尽,只剩下恨。
章颜头也不回地进了病房,花予微让叶斯之在外面看着任宇。
“她们怎么救秀秀?颜儿会不会有危险?”任宇的担心是实在的,他爱秀秀吗?爱。爱章颜吗?爱。他想爱谁都可以去爱,但女人想要的是唯一。
叶斯之没有理会他,冷着脸倚靠在门边。他不知道花予微要怎么做,但他相信她,从来都是。
病房里,花予微用匕首将章颜的手掌剌了一刀,对,是同一把匕首。
“嘶……”
真疼。
章颜疼的五官扭曲起来,疼的眼泪扑簌簌的。
章颜用碗接住了留下来的血。
“昨晚你刺自己时可没见这么疼。”
“当时,一心想毁了自己毁了他,哪里顾得上疼。”
“那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死。”
“他不配。”
花予微笑笑不说话。
“还要流多久?”
“流到你不恨为止。”
“那我不是失血而死就是疼死了。”
“你昨晚流的血更多。”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不值得可怜?”
“你为什么要让别人可怜你?”
“我……”
“你以为谁做的婚纱都可以放进我的婚纱馆里吗?你知道店里那小姑娘的眼光有多高吗?你是在泥里待惯了,不知道自己也会发光吧。”
或许是冥冥中的定数,但是人为之数更多。
章颜看着花予微,心中忽然暖呼呼的。
“好像……没那么疼了。”
花予微正色道:“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一直心里装着恨,这血流再多都没有用,你永远都救不了她。”
“为什么?没有恨的血就能救她?”
“如果非得你死或是她亡才行,那昨晚已经试过了。你死过了,她却没醒过来。”
“我死了,一片混沌之中,是她唤醒我的,她让我救她。”章颜看着在床上睡着的秀秀,她是感激的,因为她活了。
“她不希望你死,你希望她死吗?”
“我当然要她活着,即便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救的。”
“既然身死不算亡,那就是心死了。你现在还存着恨,那就是心还没有死。你要心死了才能救她。”
章颜看着手上一直流的血,她现在有点头晕,嘴唇感觉已经麻木,就看着那血一汩汩地从自己的掌心流出,毫不留情。
真是奇怪,昨夜那样激烈,她也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死亡。
与昨夜不同,此刻,她只想活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血让她去分辩爱与恨,她的血要流回自己身体里去。
花予微看时机成熟,将章颜流着血的手覆在那片绣着她名字的婚纱布上。
自己的血慢慢渗进自己的名字中,一丝不漏。
心死的血,一滴就够了。
章颜的血,流了不止一滴。
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她依稀看见花予微端着什么走到秀秀床前,不多会儿,花予微过来搀着她向外走去。
“好了吗?”悠悠地飘出这么一句,章颜感觉自己的上嘴唇离着下嘴唇挨不着边似的。
“好了,你救了她。”又悠悠地像是从远古飘来的几个字,缓缓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被花予微搀扶着,脚下像是踩着云朵,轻又飘。出了门口,一个人冲上来,不知在说什么,不知是何模样,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何人。
管他是何人,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放下一切前尘往事,然后好好地醒过来。
……
“你觉得她放下了?”
“不放下怎么救人?”
花予微的反问让叶斯之禁不住笑:“因为你投机取巧。”
“我这可不是投机取巧,她那一刻确实是放下了。”
“你放了她那么多血,加上你前面的引导,她脑子里剩下的容量也只能跟着你的引导走了。”
“当她仅存的意识不再是爱与恨,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人或者只想着她自己,那说明她潜意识已经开始放下了。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是你想要的。”
“不是你想要的?”
“与我无关。”叶斯之突然正色道。
花予微也正色道:“原本与任宇纠缠的是我,现在却变成了章颜,这也与你无关?”
叶斯之:“这……与你无关。”
这是叶斯之与花予微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便消失一般。花予微很是疑惑。一个男人,明明聊的挺好的,结果聊着聊着就摆起态度来。一句“与你无关”,甩袖而去。
怎么会与他无关!还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她一定要找到答案。
叮铃铃。
婚纱馆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
“欢迎光临!”可星是个机灵的孩子,“章颜姐姐,是你!这是你新做的婚纱吗?”
章颜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她新做好的婚纱。
花予微手里拿着零食,边吃边走了过来。
“恢复的不错。”
章颜温柔地笑着:“谢谢你。”
花予微:“不用谢。”
“之前的婚纱是我精心设计的,如果真就那么毁了,我觉得挺遗憾的,所以我重做了一件。”章颜从袋子里将婚纱拿出来,“这是一件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婚纱。”
叮铃铃,章颜走了,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
放不放下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能在某一刻放下,即便他日又拿起,那也总会有彻底放下的时候。
“微姐姐,我觉得不公平。”花予微什么事情也没有瞒着可星,只不过她看见的没看见的稀奇的古怪的也不多问,只一心听着花予微的吩咐,真是一个可人儿啊。
但正是对感情懵懂试探的年纪,总有些问题的。
“为什么痴心的人形单影只,负心的人幸福美满?”
“所以啊,不要痴心错付!”
可星一脸不甘心,花予微补上一句:
“存着二心的人,哪会珍惜一心的美满。负心的人,自不会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