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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09:306,965

  

  这几年,全国各地都在开战,硝烟弥漫,不时有某城某地失陷的消息传来,茶陵却成了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除了偶尔看见几架分不清敌我的飞机,从高空飞过外,感受不到一点战争气氛。相反,这里却变得空前的繁荣。省会长沙一直处在战火之中,东南沿海的援华物资,只能转道江西经过茶陵,再运到西南大后方。过往的车辆特别多,每天由界化垅开来的大小汽车,在坪子渡排成一条长龙。进城后,司机老板和押运的士兵,要吃要喝,那些开饭庄酒店和旅馆的,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口袋里兜。可长沙城的一场大火将遥远的战争,切切实实地推到了茶陵人面前……那些被大火吞了家园烧了铺面的茶陵人率先回到了古城,做起了小本买卖。接着省府市府的机关、企业、学校,也陆续迁到了茶陵。特别是湖南保育院的到来,几百名面黄肌瘦无家可归的孤儿们在大街上一站,使每个茶陵人切身感受到了战争的无情和残酷。县民们的爱国热情火山般的喷发了,大家纷纷把店铺、院落、房屋让了出来,让那些失去了家园的难民们住,让那些机关、学校重新运转。就在这时候,一份正式出版发行的报纸《开明日报》在茶陵诞生了。报纸的投资老板叫刘岳厚,当过湖南省公路局局长,因受国民大学教授姜运开、《观察日报》社长唐文燮和湖南文艺界抗敌后援会的影响,决定在茶陵创办一份报纸。自筹资金,并亲自出任社长,聘请黎明澍为总编辑,姜运开担任主笔。文艺界的名人廖沬沙跑到茶陵担任这家报社编辑。著名诗人和木刻艺术家李桦与温涛一起合作,在报刊的副刊中,开辟了《抗战木刻》和《诗与木刻》两个专栏。报纸创办不久,正好赶上过大年。总编辑黎明澍和李桦、温涛商量,特意刻制两副《抗战门神》,用红黑套色印刷,免费发到茶陵居民手里。春节期间,邻近茶陵的湘赣边界和湘南各县,城乡居民家家户户的门槛上,都贴着《抗战门神》。大家望着“手握大刀一脚踩着小鬼子的虬髯大汉”,心里就暖洋洋的。大年初一,出门给亲戚好友拜年的第一句话就是“抗战胜利”。

  春节刚过,县长谭仲云就把黄树信叫到办公室说:“省立第二中学准备搬迁茶陵,你看安排在哪里好呢?”

  黄树信心里一惊,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省里二中原来在衡阳市,全称湖南省第五中学。抗战期间,日军为了摧毁国人的意志,对西南重庆、长沙、衡阳大中城市狂轰滥炸,该校先迁往耒阳,办了一个学期,校舍被军队占了,又迁到了常宁。由于战争需要,省里调整了行政区域划分,衡阳被划为第二行政区,所辖县市包括衡阳、常宁、耒阳、安仁、茶陵、攸县、酃县。茶陵地处湘赣边界的大山里,还没受到战火侵扰,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也就设在茶陵。省教育厅重新布局,将省立中学统一更换校名。现在这座学校隶属第二行政区,便命名为省立第二中学,可常宁偏居一隅,对招生管理带来诸多不便,一直在寻找理想的办学地点。“文夕大火”后,省政府把目标锁定在茶陵。茶陵地处这几个县市的中心地带,又是行署办公所在地。更为重要的是茶陵人历来喜好读书。这里民风淳朴,“民勤于耕,仕苦于读”。在科举时代,那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抱负,一直成为大家终身不懈的追求。一个小小的县城出过两名状元,127个进士。明清时期,茶陵的书院居湖南各县之首,其中东山书院一度曾成为江南古籍出版中心。“省立二中”能够落户茶陵,无论怎么说对茶陵是件好事。可现在茶陵已经是人满为患,到哪里去找一座安排上千人的大校园呢。黄树信想,让省立二中搬进“联师”,把省立二中、茶攸安酃乡村简易联合师范学校合并,这样一来,校舍是解决了。可一个最大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自己何去何从。按照惯例,这种大鱼吃小鱼的兼并,自己这个校长是当到头了。

  “就放在文江书院如何?”谭仲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谭县长心中还有更好地方?”黄树信摘下眼镜,盯着谭仲云。

  “哈哈哈——”两人击掌而笑。

  “不过你的工作得调整一下,”打完了“哈哈”,谭仲云开门见山,“我和省教育厅请示商量了一下,你可以在合并后的学校里担任副校长,仍然主持教学工作?”

  “这是真的?”黄树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谭仲云点了点头。

  黄树信仿佛在做梦,他咬了咬嘴唇,掐了掐手指,确信是真的后,才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了出来。

  谭仲云说:“不过,我倒希望你到政府来,担任副县长,帮我挑起抗日自卫团的重任!”

  黄树信说:“你不是有‘独臂神’吗?”

  谭仲云说:“他一个草莽英雄,只能吓唬吓唬那些游击队,搞抗日宣传发动根本就不是料。”

  “这样吧,我在联师毕业班推荐个人才给你,保准你满意。”黄树信笑着说。

  “谁?”谭仲云问。

  “陆溥。”黄树信说。

  谭仲云说:“你是说那个在云阳山长大的野孩子?”

  黄树信说:“如今早就成了我们联师的高才生。”

  “不行,他读书作文是不错,可这带兵打仗的事……他行吗?”谭仲云摇了摇头。

  “谁生下来会打仗?”黄树信说,“你先把他放在自卫团里当个文书,历练历练,学点门道,不就行了嘛……再说他与独臂神是郞舅关系,工作上配合起来,顺畅!”

  “好!那你什么时候,带他到我这里来,我先和他聊聊。”谭仲云点了点头,停了停又说,“你呢……还是干老本行?”

  “对,这辈子,我恐怕也就只能做书生。”黄树信笑了笑。

  “可合并后人员增加了好几倍,是个一千多人的大学校……”谭仲云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黄树信说:“谭县长,你别说啦!你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政府里文教局长的职务我就辞了吧……我就安心教我的书。”

  “你得理解我的难处……你总不能有分身术吧……”谭仲云不好意思地苦笑着。

  黄树信说:“没关系,能理解。”

  “省立二中”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块安心教学的清静之地。学校刚搬进城的那阵子,整个茶陵沸腾了。谭仲云拨出专款,由政府出面圈了文江书院旁边“书巷”附近的一大块空地,拆除了一些窝棚,扩建了校舍和操场。开学那天,那些西乡“黄泥拐”和几十里外的山区“广佬牯”都带了自己的孩子来报名。可学校有规定,得先安置搬迁过来的老生,照顾那些血洒疆场的烈士遗孤和沦陷区的难童,留给本县的名额实在有限。尽管这样,大家还是很高兴,前来报名的少年,排着长长的队伍,家长们在一边远远地看着,笑着。学校组织了统一的文化考试,考取了的高高兴兴地办入学手续;没有考取的也不气馁,学校办到家门口了,有的是机会。

  保育院二十名高年级学生恰好这一年毕业,在蓝天月的带领下统一参加考试。两千考生只取五十名,保育院的考生全部被录取,录取率百分之百。在茶陵,无论政界官宦,还是平民百姓,一谈起保育院,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

  县政府接到省政府和专署的通知,说著名艺术家《义勇军进行曲》作者田汉组建了一个抗战剧团,来茶陵演出,要地方政府好好地配合一下,把湘东南地区的抗日宣传推向了高潮。谭仲云当即要秘书科下了个通知,把各机关单位的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开会商量。

  陆溥接到通知后,赶紧往县政府大院跑。他到自卫团半年多了,紧张的训练使他晒黑了,瘦了,也变得更壮实。

  县长办公室来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开明日报》的总编辑黎明澍、省立二中的副校长黄树信、湖南保育院的院长蓝天月、县商会会长马明谦和县内其他机关的负责人。

  谭仲云扫了大家一眼说:“都到齐了,开会吧!县政府接到省政府和专署的通知,田汉的抗战剧团过段日子来茶陵演出,要我们县政府好好地合计合计,借此良机把县里的抗日救亡运动搞上去。我把大家叫来,就是商量这事,大家议议。”

  《开明日报》的总编辑黎明澍首先发言:“宣传抗日是我们的职责,从明天起我们就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大力宣传。另外以副刊的形式办一期号外,免费发放给各机关和广大群众,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好!这办法好。”谭仲云暗暗地点了点头。

  蓝天月说:“保育院前不久在学校搞过一次晚会,有一些现成的节目。如:大合唱《义勇军进行曲》,表演唱《日本鬼子的大炮》《不要皱着眉头》《逃出牢笼》,独唱《长城谣》,小话剧《是祖国派来的》《最后一课》等,还是很不错的,再熟练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嗯。”谭仲云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黄树信。

  “省立二中一直处在迁徙中,才安定下来,没搞什么大型活动。但大家的抗日热情一点也不低,尤其是最近,同学们对《黄河大合唱》非常感兴趣,校园里到处是朗诵和歌唱声。我们可以因导利势,排练出一个全校性大合唱,只是……”黄树信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谭仲云问。

  黄树信说:“学校缺少一个导演和指挥……我得向你借个人人……”

  谭仲云说:“谁?”

  黄树信说:“坐在你对面的,自卫团秘书陆溥。”

  “你看你,舍不得这得意门生了吧?才推荐给自卫团几天,就反悔了!”谭仲云笑着说。

  “我不是反悔,这只是暂时借用,等演出完了,仍然让他回自卫团。”黄树信说。

  “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谭仲云点了点头。

  陆溥站了起来说:“谭县长、黄校长,我有个建议。”

  谭仲云挥了下手说:“你说。”

  “大家看,这样行不行……”陆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黄河大合唱》集朗诵与歌唱于一体,朗诵中有领诵和集体朗诵,歌唱分领唱、独唱、对唱、合唱和多声部合唱,人员越多,气势越恢宏,效果越好。我想让自卫团与省立二中的师生一起登台演唱,效果会更好。”

  “陆溥的这个提议很好。自卫团统一着装,扛着枪,威风凛凛,往台上一站效果就出来了。”黎明澍率先表示支持。

  “对,这个主意好!”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谭仲云看了陆溥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谁会相信,这位站在面前的气质非凡的年轻人,两年前还是一个窝在云阳山的野人……陆溥的成长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他的成材将会是教育史上的一根标杆,具有里程碑意义。毋庸置疑这孩子的成功与成材,与花尽心血培育他的母亲蓝天香和校长黄树信有关,这两个人都功不可没。尤其是蓝天香,那是个少有的了不起的女人。“玉不琢不成器”,这首先得是块玉呀,一块顽石再怎么“琢”也不会成为玉器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陆溥确实是块好“玉”,他有超强的记忆和理解能力,加之在山里练就了一身健壮的好体魄。黄树信的眼力真不错,陆溥人品好,能文能武,有超乎寻常的凝聚力和组织能力。他到自卫团才一年,就把那些乌合之众训练成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了。

  “你们学校有多少人?”蓝天月问黄树信。

  “师生一起加起来,超过一千。”黄树信说。

  黎明澍悄悄地问旁边的陆溥:“自卫团呢,有多少?”

  “四百五十六人。”陆溥回答。

  “加起来,近两千……场面是够大的,如果组织得好一定会产生轰动效应。”蓝天月很激动,可不一会又摇头晃脑地担忧起来,“……可到哪找这么大的场地和台子?”

  马明谦说:“当年县里成立农会时,不是把会场设在河对面铁牛潭的沙洲上吗?”

  “这么多人来开会,一条船怎么过?”蓝天月还在担心。

  “这个好办,把城墙下的木排,船呀,竹呀,固定在江面上,搭个浮桥,不就解决了!”马明谦说。

  “对,当年成立县农会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黄树信点了点头,“这个点子好,我们可以将主席台搭在河堤上,大合唱时大家顺着河堤的坡,一排排往上站,莫说是千多人,就是三五千也站得下。”

  谭仲云说:“好!就这么定!”

  散会后,陆溥跟着黄树信回到学校。省立二中的师生听说自卫团来和他们一起排练节目,立即沸腾了。

  黄树信说:“这是我们省立二中搬迁后,第一次露脸。我们一定要把《黄河大合唱》排练好,演好,给茶陵人民一个好的印象。”!”

  同学们大声嚷着:“黄校长,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陆溥当即和几位音乐老师商量,把整个排练细化为几个部分。第一步:分工,谁领诵,谁领唱,独唱、对唱、小合唱、多声部合唱都一段段划分好,责任到年级、班和人。第二步:个人或以班为单位背朗诵词,把那些歌唱会。第三步:小范围内排练,学校以班为单位,自卫团集体组织。第四步也是最后一步,自卫团拉到学校和二中的师生一起排练。

  第二天,陆溥带着一位音乐老师来到自卫团教士兵们唱歌,自己飞快地跑回学校,和朗诵的同学一起参加朗诵训练。几天下来,人又瘦了一圈。很快到了集体排练的日子,自卫团的士兵们一想到将和省立二中的女生们站在一起唱歌,一个个兴奋无比。二中的学生也很激动,也盼望早点与自卫团一起排练。他们从来没近距离看过那些兵,如果他们来了,站在自己的前后,就有机会摸摸那些枪……

  夕阳西下,漫天的彩霞像翻滚的稻浪一样金黄。空气中带点雨后的甜腥味,和风如少女柔软的手指,拂在脸上,惬意,舒畅。

  省立二中的操场上站满了人,茶陵县民众抗日自卫团全体官兵和二中的师生都集中在这里排练《黄河大合唱》。

  谭仲云在黄树信、独臂神等人的陪同下,带着专署和省里来的考察团在一边观看。

  排练开始了,担任指挥的音乐老师,指挥棒一点。陆溥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润了下嗓子,一串浑厚圆润的嗓音从嘴里喷了出来。

  朋友!

  你到过黄河吗?

  你渡过黄河吗?

  你还记得河上的船夫,

  拼着性命,

  和惊涛骇浪搏战的情景吗?

  如果你已经忘掉的话,

  那么你听吧!

  陆溥在领诵,他的声音高亢带有磁性。第一声春雷刚落,漫山遍野接二连三地响起一连串的炸雷,操坪里当中那个方阵响起了海啸般的齐诵。

  我站在高山之巅,

  望黄河滚滚,

  奔向东南。

  惊涛澎湃,

  掀起万丈狂澜;

  浊流宛转,

  结成九曲连环;

  从昆仑山下,

  奔向黄海之边;

  把中原大地

  劈成南北两面。

  啊,黄河!

  你是中华民族的摇篮!

  朗诵完之后合唱。大家唱得很专注,很投入。三弦琴响起来了,自然地转入了第三乐章《黄河之水天上来》。齐声朗诵完毕后,从左右两个方阵走出两对金童玉女,其中一位女生是陆溥的表妹蓝梦秋。

  蓝梦秋是蓝天宇和李竹梅的女儿,当年她母亲生她的时候,正赶上国共大洗牌,林水丰冒着被罗定部队枪杀的危险,留在犀城帮她们母女接生。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她已经长成一位风姿绰窈的女中学生。此刻,她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她不仅担任了领诵,还担任了第六乐章的女高音独唱……她的眼睛像钩子似的,紧紧地盯住身边的指挥表哥陆溥,所有关于他的信息很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电影……“野人”,联师高材师,自卫团秘书,近两千人的大合唱的总导演指挥兼领诵……他的那段“野人”传奇,蓝梦秋早有耳闻,他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可真正感受是这几天的排练。陆溥每天一大早跑到学校,先是自己练领诵词,待同学们起床了,指挥大家一起排练。尤其是最近几天和自卫团一起排练,更是跑上跑下,累得喘不过气,但脸上总是乐哈哈……渐渐地,蓝梦秋看表哥的眼神出现了变化,每次他走近自己时,变得羞涩不安,她希望与他待在一起,又害怕与他待在一起,要是排练节目时表哥不经意碰了她一下,她会兴奋得一夜睡不了觉……她不知道,这就是人们一辈子念念不忘的“爱”……蓝梦秋深深地吸了口气,舔了舔嘴唇,润了润喉咙,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在校园上空响了起来。

  站在队伍前的陆溥,手一挥,操场上所有的同学,一齐吼了起来:“如今两岸的人民,又受到了空前的灾难:东方的海盗,在亚洲的原野伸张着杀人的毒焰;饥饿和死亡,像黑热病一样,在黄河的两岸传染!”

  在排练《河边对口曲》时,两位高中部的男生头上撒了点粉笔灰,一个拿了顶破草帽,一个拎了根旱烟管,一出场就把大家惹笑了。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我问你,在家里,种田还是做生意?”

  “拿锄头,耕田地,种的高粱和小米。”

  “为什么,到此地,河边流浪受孤凄?”

  “痛心事,莫提起,家破人亡无消息。”

  整个操场上的人都在用心听,只有蓝梦秋心不在焉,后面是她的独唱……她得把唱词过一遍,免得到时出差错。

  两个男生表演结束了,该蓝梦秋了。她看了旁边的陆溥一眼,陆溥示意地点了下头。

  “风啊,你不要叫喊!云啊,你不要躲闪!黄河啊,你不要呜咽!今晚,我在你面前哭诉我的仇和冤。命啊,这样苦!生活啊,这样难!鬼子啊,你这样没心肝!宝贝啊,你死得这样惨!”蓝梦秋呜呜咽咽地在唱,声音昏沉,仿佛压抑的冤魂在悄悄倾诉,既而声音渐渐变大,诉说的冤魂也慢慢增多,最终变成雷轰电闪的轰鸣。她跪倒在操场上,双手合十,祈祷苍天:“丈夫啊,在天边!地下啊,再团圆!你要想想妻子儿女死得这样惨!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算!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还!”歌唱完毕,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隐入队伍中。

  操场上,万籁俱寂,只听得远处洣水河传来的呜咽声,许久,大家才如梦中方醒,拥抱着,跳跃着,一个个激动不已地拍起了巴掌……

  “好!”谭仲云随着热烈的掌声,走到队伍跟前开始点评,“嗯,很好!大家表现得都不错,尤其是陆溥、蓝梦秋,这些天花了功夫,效果明显可见!不过就整体而言,还有一些缺陷,主要原因是还不够熟练,许多人忙于记词,感情无法到位……离演出还有几天时间,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把词记准……大家说,有没信心?”

  “有!”操场上响起了有力的回音。

  一个月后,田汉的剧团果然来了,铁牛潭又架起了浮桥,整个犀城万人空巷,就连附近几个乡的村民都赶来,观看演出。田汉的剧团专业化程度高,演出的节目很受欢迎。保育院的孩子们失去了家园,忍受了颠沛流离之苦,对日本鬼子有切肤之仇,表演时,非常投入,也赢得了阵阵掌声。特别是蓝天月收养的大儿子蓝湘云,在演唱时,边唱边哭,把大家惹得哭声一片。

  谭仲云悄悄对身边的官员说:“这小家伙,长大肯定是块料!你看他哭成这副模样,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歌词照样唱,动作照样做,真是难得呀……”

  最后是省立二中和自卫团的大合唱《保卫黄河》,一千多师生,再加上几百个自卫团士兵,把戏台和附近的河堤全站满了。瞬息间,洣水河不再游动了,远处高高耸立的云阳山也在侧耳倾听。陆溥手臂一挥,山蹋了,地陷了,沉睡了几千几万年的岩浆从地底喷发出来了……所到之时,摧枯拉朽,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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