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微微亮,留香居的后院门就被敲得哐哐响,那声音又急又慌,期间还夹带着哭腔。
“宋掌柜!开门呐!我是老张头!出大事了!我的菜园子啊…”
苏明华正在灶房捅炉子生火准备做早饭,闻声心头就是一紧,赶紧小跑着就去开门,门闩刚拉开条缝儿,张老爹瘦小的身影就挤了进来。
老人家两眼通红,脸上褶子里都是泪痕和泥土印子,肩膀头一耸一耸的,哆嗦着嘴唇说不出整话,手里头也空空的,连根菜叶子都没带。
这跟他每日雷打不动背筐鲜菜来的情形可太不一样了。
“张老爹!怎么了?别急,你慢慢说,出啥事了?”苏明华赶紧扶住他。
其他人也都闻声赶了过来,宋安宇甚至是刚揉着眼睛,从通铺上爬起来的,宋安沐也披着褂子探出头。
张老爹一看见苏老头,那泪珠子就断了线:“苏…苏老哥…我完了!我完了啊!我那辛辛苦苦侍弄了这么年的几垄菜…全…全烂了!地里跟被鬼舔过一样,翻白沫,冒呛鼻子的味儿…昨儿后晌看着还好好的,今早起来一看…呜呜呜…”
老头儿说着说着,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得肩膀直抽抽。
宋家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张老爹说的这症状,跟他们后院那试验田一模一样,肯定是昨天夜里,给人如法炮制来了一遍!
宋瑞峰和苏明华赶紧把张老爹扶进堂屋坐下,孙氏忙不迭倒了碗热米汤递过去,张老爹端着碗,手抖得米汤都晃出来了,哪还喝得下去。
“张老爹,别哭了,先喝口水缓缓吧。”苏明华温声劝道,“这是我们家连累你了,肯定是我们这边招了人的眼,把你顺便给捎带上了,你放心,你那菜地的损失,我们家认!”
苏老头也叹口气:“老哥,那地毁了,苗子也没了,但我们不能让你白忙活,更不能让你往后没了生计,这样,你园子里损失了多少,我们按你平日送菜能收的钱,加倍赔给你!不能让你遭了灾还饿肚子!”
张老爹一听赔钱,抬起泪眼看宋瑞峰:“这…这哪成…是歹人干的…”
“歹人是冲我们来的,这祸该我们担!”宋瑞峰斩钉截铁着说,“赔!必须赔!明华,去把钱匣子拿来!”
苏明华立刻转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数出了一小串铜钱,塞到张老爹冰凉粗糙的手心里:“您数数够不够,不够咱再补!这阵子用祛秽一号撒菜地里,地得养养,人也歇歇。”
张老爹攥着那一大串铜钱,看着宋家人诚恳的脸,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够了够了…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啊…”
他眼泪又下来了,他知道,宋家自己的损失也不小,这钱赔得实诚。
送走了千恩万谢,步履蹒跚的张老爹,宋家的气氛更沉了。
“他们这是逼急了使狠招!真真是下作!”陈三罐昨晚就没睡好,顶着黑眼圈骂,“这次是毁地,下次呢?”
“咱们得防!晚上睡觉必须有人值夜了!”苏老头拍板。
正好孙大膀端着大海碗进来,准备喝新煮的豆浆,闻言把碗一墩:“那算我一个!反正我现在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天被你们好吃好喝的养着,浑身肌肉比牛犊子还壮实!贼人要是敢来,老子就一胳膊撂翻他!”
他拍拍自己粗壮的胳膊,前阵子吃坏的肚子早就好了,本打算最近就回去上工,眼下看来是不用走了。
“好!大膀,晚上就辛苦你了!”宋瑞峰拍了拍孙大膀的肩膀,“在这里几天的工钱都算咱家的,亏不了你。”
陈三罐也凑过来出主意:“我看那药圃菜地边角,咱可以偷偷撒点祛秽一号!那玩意儿味冲,沾衣服上几天都洗不掉!回头贼要是沾上了,咱们隔着三条街都能把他揪出来!”
“这法子行!”柳文渊揪着小胡子点头,“就算人跑了,也能留下个味儿做引子,说不准真有用。”
宋安宇坐在板凳上,小短腿晃啊晃:“再整点小石子往地上铺一层,踩上去能咔咔响,夜里墨玉蹲房梁上放哨,小贼进来就是自个儿钻套子!”
这边宋家刚加强了防备,另一边的刁难就紧跟而来。
快到晌午,杏林堂那边的陈三罐就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急得嘴角都快要起泡:“不好了!出事了!”
“这又是咋了?你慢慢说。”苏明华心里咯噔一下。
陈三罐喘着粗气:“镇上几家做驱虫药,跌打损伤药的小铺子,德济堂仁和堂,还有平安药铺!他们联合起来,派人把能收的艾草薄荷,还有雄黄苦楝皮这些个咱们祛秽一号常用又普通的料子,高价全给收光了!
我今早去进货,连片艾草叶子都没捞着!药店的人说,他们出价比咱市价高一倍还不止!货都让人提前订走了!药行仓库那边也说没货了!”
宋家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他们这一招,不就是釜底抽薪吗?祛秽一号最要紧的就是稳定供应,原材料一环卡死,你再厉害也做不出来!
“陈缺德那老东西!”苏明华咬着后槽牙骂,“玩损的玩不过,开始玩阴的!断了咱们的根!”
“他们几家药店囤这么多普通药材干啥?”孙大膀疑惑。
“这还用说?”宋瑞峰冷笑,“咱们祛秽一号的推出,抢了他们驱虫消毒的生意!他们卖不过咱们,又搞不到咱们的配方,干脆就联手起来,把咱们的根刨了!这次的高价收,就是冲咱们来的!想用钱压死祛秽一号!”
“那现在咋办?配药的料子已经不够了!”陈三罐是真急了,杏林堂也指着祛秽一号这个招牌呢。
苏明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存的还能撑几天?”
陈三罐掰着指头,翻着白眼算了下:“顶多再配一批大的,就没新料子添了!除非能找到新货源。”
“那就涨价减产!”宋安宇突然出声,他小脸板着,“爹,娘,咱不能让人掐着脖子走,既然料子难收成本高了,咱就别像以前那样敞开了做,少做点,价钱也稍提那么一丁点,贵也有它贵的道理,反正咱们的药效在那儿摆着呢,真正有需要的人还是会买的,这样周转起来压力小点,咱也有时间找新路子,收拾那些搅浑水的!”
宋安宇这话条理清晰,根本不像是个六岁孩子说的,宋瑞峰和苏明华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的眼里看到了赞同,儿子的新脑子就是好使。
“行,听安宇的!”宋瑞峰对陈三罐道,“你去跟我岳父说一下,就说这料贵了,以后祛秽一号就小量出,每瓶价钱提三文,另外,让岳父放出风去,就说有路子能供应上艾草和薄荷的,我们按市价高一成的价收!就不信这个价钱,没人不心动!”
接下来的两天,宋家过得憋屈又忙碌,孙大膀白天帮着干活,晚上就拿着木杠子,在院子里后墙根转悠。
陈三罐也真在药圃和试验田周围偷偷撒了不少祛秽一号的干粉。
苏老头和宋安沐等人忙着照顾救活的那点菜苗残兵。
可霉运似乎就盯上了张老爹。
这天,天还黑得跟泼了墨似的,估摸着刚过寅时。
张老爹实在担心他那块被毁过的菜地,怕夜里下露水加重病情,加上前两天刚得了宋家的赔款,心里头又暖又有点不安稳。
他想着早点去地里看看,也透透气,撒撒祛秽一号粉,顺便琢磨怎么把菜园子给一点点的拾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