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华从铺子里端了盘刚出笼的包子出来:“大家伙都来尝尝这刚蒸好的包子,刘婶子说的是叶子好了,林掌柜是心疼小燕子,都没错!虫子飞走是挪地方,鸟儿也是跟着找食儿去了!大伙儿多给点日子瞧瞧?天地轮回,虫鸟总得慢慢搬个家不是?”
热腾腾的包子和软和话递出去,林掌柜和赵老歪脸色缓了。
林掌柜捏了个包子,嘟囔:“成,成,那药粉…给我留一包呗?”
赵老歪也掰开包子尝了尝:“嗯,味儿不错!行吧,等几天再看呗。”
刘婆子也笑了起来,到杏林堂拿了祛秽一号,拎着宋瑞峰硬是要给她的菜钱,心满意足的走了。
刚安抚好这边,宋安宇迈着小短腿出来,手里举着个小瓦罐,对还在看热闹的几个半大孩子说:“谁说没蛐蛐儿了?后院柳先生放杂物的墙角缝里,我就摸了好几只好斗的!”
他掀开瓦罐盖子一条缝,里面果然传来响亮的虫鸣声。
孩子们立时围了上去看稀罕,柳文渊在门口捋须:“正是此理。”
当天黄昏,燥热的风打着旋儿刮过留香居后院。
宋安沐和苏老头蹲在那一小块试验田前,那块地被他们精心伺候着,再加上灵泉水和祛秽一号的滋养,种在上头的几类菜如今都长得格外好。
“外公,这些韭菜好像比边上的更壮实点?”宋安沐用手轻轻拨弄着几株叶片深绿,格外粗壮的韭菜根脚。
这是她研究出来的育苗土,按照摸索出的新法子专门培育的品种,想看看能不能提前半个月长成。
苏老头正俯身细看一片刚出嫩芽的紫色胡萝卜苗子:“嗯,小苗是精神的,这紫尖尖的也挺好看…等等?”
他突然顿住,鼻子用力抽动了两下,晚风卷过来一股子怪味儿,说不上来,有点像沤烂了很久的稻草碱水气,隐隐约约却又刺人鼻子。
“安沐!”苏老头声音一变,“快看看那两小片刚发芽的莼菜!”
宋安沐心头一紧,连忙扭头去看她特意用小池塘的浮萍法子模仿,精心伺候刚发芽的莼菜小苗。
这一看,她脑袋嗡的一声。
白天还嫩绿鲜活,在水盆浮板上漂着的小圆叶子,这会儿有好几片边缘,竟变成了刺眼的焦黄色!
不是被晒蔫了的那种黄,更像是被滚水烫过,焦黄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蚕食。
更要命的是,挨着那浮板边缘的水里和湿润的淤泥表面,竟然密密麻麻鼓起了针尖大小的灰白气泡!
滋滋作响的爆开一个,那股沤烂味,还有呛鼻碱水气就更冲鼻子!
“不好!坏事了!”苏老头一把将宋安沐往后扯开几步,“别碰叶子!”
他扯着嗓子冲外头喊道:“三罐!陈三罐!快来!打些井水来!快!”
这一嗓子带来的惊恐,撕裂了后院的宁静,正在灶膛后研究怎么添柴火最省煤的陈三罐惊得手一抖,火钳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前堂收拾桌面的众人,全都一股脑冲向后院,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墙角那一小片的试验田,嫩菜叶焦黄卷曲得厉害,紫色胡萝卜那娇嫩的紫色叶尖,蒙上了一层不详的灰黄水色,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韭菜深绿色的叶子正在快速的发黑发霉,还有更严重的,都已经彻底枯死发黑,蔫成一团!
空气里到处是那股沤烂呛人鼻的怪味,熏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我的老天爷啊——!”陈三罐的眼珠子瞬间红了,他们为了这块地,可费了不少的心思!
他嗷一嗓子就要扑上去拯救。
“别碰!”柳文渊离他最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后衣领,“三罐兄,看看那地!还在冒泡呢!沾不得!”
苏老头指着那几处滋滋冒泡的水盆边缘和土地,喘着粗气吼:“快去打井水,拿瓢桶来!要大桶!”
后院立刻成了救灾现场。
苏老头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他吃饭的家伙事儿,挑了根最细的,磨得锃亮的银针,飞快的往一处正在冒泡的毒泥土上一戳。
针尖沾土,几乎是眨眼,那银白色就蒙上了一层黯淡!
“是烧碱!撒的是呛碱粉!这东西能烧根!”苏老头脸色铁青,声音都劈了,“三罐!用水把土里的烧碱冲走!不能让它继续扎根了!”
孙大膀从井里提起冰冷的井水,赵氏拿了个大号的盆冲过来,把祛秽一号粉倒进去半盆,又兑了水进去。
陈三罐提起水桶,把井水按苏老头的吩咐,小心的冲着地上的土。
“泼!小心点!对准冒泡的地儿!小心莼菜苗的盆!”苏老头自己也抢过一个葫芦瓢,舀起一瓢兑好的水,憋着气,对着浮板边缘和附近冒白烟的毒土稳稳的倾泄下去!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盆里被药水稀释后的毒水翻腾起浑浊的泡沫,毒土部分也腾起呛鼻的碱水气,那片地和水像被搅浑了的臭水沟,熏死个人。
“冲!都冲开!把脏水排掉!多冲几遍!”苏老头急吼。
宋瑞峰提着兑好的大桶水,对准那地冲了下去,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泡沫冲向角落的下水口。
一时间,后院里急的急,泼水的泼水,孙氏赶紧找来扫把和簸箕,把被冲开的,表面还覆盖着明显异色和粉末的毒土扫拢到角落堆着。
几人手脚不停,冰凉的井水一桶桶泼下去,药水淋上要害处,又把莼菜浮板里的脏水都给冲替换掉了。
大半个靠墙边的地和小苗被冷水泡着,碱水味终于被水压下去不少。
苏老头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汗水和泥点子,他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试验田,心疼得不行。
水冲走了不少表层的烧碱,被污染得最厉害的表层土也清了,旁边蔬菜靠里的根都暂时保住了。
但是!
好好的一块地,几乎大片的地都被挥了,宋安宇看着眼前这惨状,鼻子有点发酸,心也疼得直抽抽。
这损失的可不是菜秧子,是他们家起早贪黑,花了大半心思搞试验的地,这段时间都白费了!
这块地能不能再种东西,只能以后再看了,现在要紧的是找出原因,众人围着院墙的内外仔细查看着。
“掌柜的!你快看这儿!”孙大膀蹲在后墙根,指着墙根下靠近试验田位置的一片软泥地。
宋瑞峰立刻走过去。
松软的泥地上,印着几个清晰的鞋印子,那鞋底纹路很特别,像是织麻绳底,又像是某种特殊的鱼鳞纹。
而且那其中一个清晰脚印旁边,散落着一些黄褐色的粉末!
“妈的!就是这儿了!”陈三罐捏起一小撮粉末凑到鼻尖一闻,被那刺鼻味呛得直咳嗽。
“呸!就是这毒粉味儿!”他把沾着粉末的手指给众人看,只见他指尖的颜色有点发黄。
“这脚印…”宋瑞峰心里已有猜想。
“肯定又是陈王八使得坏!”陈三罐气的咬牙切齿。
“必须报官抓他!”赵氏也气的不行,这事在她心里想都不用想,就是这德济堂的陈王八搞得鬼。
宋瑞峰死死盯着那鞋印,拳头捏得咯咯响,最后却又缓缓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报官…我们有亲眼看到使坏的人吗?而且这毒药粉,街上药铺买这些的多了去了,咱们就凭这个是摁不死他的!更何况还容易打草惊蛇!”
他声音低沉压抑,气归气,但他脑子还是理智的,“咱们先按兵不动,这笔账…就给他记着了!”
院子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对陈掌柜的咒骂,他们损失惨重,怒火中烧,却暂时只能咬牙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