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流言蜚语
念怀2025-10-06 22:052,530

  院子另一头的猪圈旁边,孙氏正忙着,她腰上围着块灰蓝色的粗布围裙,面前放着一个厚实笨重的榆木墩子砧板,正举起一把刀刃闪着寒光的大号剁猪草菜刀。

  “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节奏分明又有力,剁着一大堆刚割回来,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和露水的野菜野草。

  翠绿的汁液随着刀起刀落迸溅开来,沾染在砧板上和围裙上,散发出泥土味和草腥气的味道。

  这时,宋青阳哼哧哼哧的挑着两半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扁担两头随着他的脚步上下起伏,吱呀作响。

  水桶晃悠晃悠着,河水不时被颠簸出来,打湿了他沾满泥点的裤腿。

  他放下沉重的木桶,长舒了一口气,撩起搭在脖子上帕巾,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下巴上滚落的热汗。

  宋青阳脸上带着庄稼汉看见好苗子时,才会有的憨厚喜气:“爹!好消息!咱家那块地的包谷棒子,眼见着蹭蹭的往上蹿!叶子油绿油绿,穗子顶着红缨缨,雨水真是赶趟的浇下来了,一滴没糟践!看这架势…”

  他咧开嘴笑得灿烂:“今年咱家的收成,保准差不了!”

  “好!好啊!”宋老头没抬头,还在眼神专注的盯着手中被磨得越来越亮的铁片刀刃,但他手上磨刀的动作却明显的慢了下来。

  那古铜色,布满深深沟壑皱纹的脸上,原本严肃刻板的线条也柔和下来,他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这一幅幅平淡到近乎重复的农家光景,磨刀霍霍,喂畜啄米,小儿戏水,农妇操劳,壮汉挑水,组成了一个完整又充满细节的乡村画卷。

  阳光懒懒的洒在土墙木窗上,斑驳的光影随着时间慢慢移动。

  空气里有泥土,青草,牲口粪便和食物香气混合出来的气味。

  这种宁静忙碌,被鸡毛蒜皮填满的日子,透着乡野里最朴实的烟火气息,安逸得就像是老黄历里已经泛黄模糊的黑白画片。

  仿佛那个十几里地外,叫做留下镇的地方,发生的什么药材争锋,刀光剑影,店铺被堵,老人断腿之类的糟心破事儿,跟眼前这小村子是隔着万水千山,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然而这层坚不可摧的宁静,其实像是一块精心擦拭干净,覆盖在真相表面的透明薄纱,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被轻轻的戳破。

  村中央那棵据说能遮下半亩地阴凉,枝干盘根虬结,树皮粗糙皴裂如老翁脸皮的大柳树底下,就支棱着村里独一份的小杂货铺子,那顶用了几年的,有些褪色泛白的油布棚子。

  平日里是卖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全村最热门的消息集散中心,比村口的碾盘还要热闹上几分。

  几个刚端上饭碗的婆娘和撂下草帽的汉子,有拎着小板凳的,有直接垫块石头坐地上的,有干脆靠着柳树糙树干站着的,十几颗脑袋凑在一处围成一个松散的圆圈。

  说话声音像蚊子哼哼,彼此咬着耳朵,可那一双双眼睛,却像是点了灯油一样,亮得惊人,闪烁着对镇上风云的惊惧和探秘般的渴望。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哇?”一个大嗓门,胸前围裙上还沾着几点白面粉屑的胖婶,神秘兮兮的往圈子中心凑了凑,脖子探得像只老母鹅,她刻意压着嗓门,但那声音本身的穿透力太强,周围人反而听得更清楚:“留下镇那边…宋老大他家…出大事了!”

  “啊?啥大事啊?”旁边一个瘦高个,颧骨突出显得有点刻薄的妇人立刻把空碗往旁边石墩子上一放,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她急切的往前探身,耳朵都快竖到胖婶嘴边了:“他家那饭馆子,生意不是红火得像炭盆子吗?村里人回回说起,都羡慕得流口水呢!”

  她眼睛瞪得溜圆,毫不掩饰那份幸灾乐祸的好奇。

  “嗨!饭馆子是不差,”旁边一个腮帮子干瘪,牙齿被旱烟熏得焦黄的老汉,吧嗒抽了一口旱烟,慢悠悠的吐出一串袅袅上升的淡蓝色烟圈,烟雾在他沟壑纵横的脸前缭绕。

  “可他家那药铺子,啧啧啧,听说让人给堵了门啦!”他眯起老眼,“听人说是卖的啥紧俏药,断…断供了还是怎的,说是货架子都空了!门前排队的,从早到晚,那长龙排得哟…”

  他用手夸张的在身前划拉了一个超大的弧线:“比咱们村里讨婆娘,摆流水席那天人还多得邪乎!”

  “哟!可不光是铺子堵门排长队那么简单!”人群里,一个消息显然更灵通些的,穿着件短褂露着精黑膀子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他把嘴里叼着的草根,呸的一下吐到了地上,声音带着几分炫耀和惊悸:“我前天,就前天!去镇上给我那咳嗽的老娘抓点止咳的药丸子,真真的亲眼瞧见了!”

  汉子声音陡然拔高,又警觉得立刻压低,说的绘声绘色,唾沫星子都溅出来了一点:“有个在城里帮人种菜的老头儿,叫什么张…张老爹的!对!就是这个名字!好像就是给宋家送菜的!哎哟我的老天啊!”

  他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被人打得可惨喽!整个左小腿骨头茬子白花花地露在外头!满头满脸都是凝结了的黑乎乎的脏血!半死不活的就被扔在街边上!连条破草席都没人盖!”

  汉子说着,还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仿佛那血腥气还没散:“啊?为啥要打他?嘿!还不是抢钱!听说是宋家刚赔给他的棺材本钱!养老钱!”

  他最后这句说得斩钉截铁,跟亲眼目睹了抢劫过程一样。

  “我的老天爷爷呀!”胖婶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铜铃大,肥胖的身躯也抖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还是不是太平年景了?还有王法没有啊?就没人管管?”

  “管?咋管?”老汉叹了口气,佝偻的脊背都更弯了,“说是报官了!官差也来了几趟,可这阵风似的,查了两天,连根毛都没摸到!”

  他把旱烟袋在鞋底磕了磕,烟灰哗哗落下:“宋老大这买卖做的是风生水起,树大招风啊!招了恶人的红眼珠子了!”

  老汉的眼睛扫过几张听得入神的脸:“你说这老天爷开眼的好年成下,咋还有这么狠的心,这么黑的手啊?”

  “谁说不是呢…”一圈人都跟着摇头叹气唏嘘不已,脸上的表情又丰富又复杂,有对镇上那闻所未闻的残酷和血腥的深深惊恐,有对城里豪门商贾之间倾轧算计的隐秘好奇。

  还有一丝丝…

  一丝丝不易察觉的…

  庆幸自己只是个小村小民,日子虽然清苦但暂时安全的窃喜。

  这几种情绪混在一起,让整个树下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又古怪起来。

  这些带着血腥和惊惧揣测的风言风语,带着村里人朴素又愚昧的想象和加工,像春天里那些无形无味,却又无处不在的细小柳絮。

  飘飘悠悠的,就这么无声无息,随着风,渗透进了村里每一户人家的篱笆院墙缝里,飘上了低矮的茅草屋顶,弥漫在长着野草的田埂,漂着浮萍的溪流上空。

  这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鸡鸣犬吠交织的安逸祥和的表象底下,一种冰冷而黏腻的,让人心头憋闷发慌的压迫感,如地下悄悄上涨的冰冷暗流,正在蔓延渗透开来。

  那个名字——宋老大,从未如此真切又带着一种隐隐的不祥感,钻进了太平村每个人的耳朵眼儿里。

继续阅读:第286章 贵客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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