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丢脸的事,祈无忧决计是不会往外说的,但聪颖如释魃,联想到他今日在承欢楼里面“卖艺”,就明白了三分,“来赚银子?还是被人卖进来赚银子?”
祈无忧的脸色更差了,黑着脸不答话,连刚刚释魃帮他系玉佩时候心里升腾起的异样也瞬间烟消云散。
释魃会意,“明日我便让王妈放你离开。”
祈无忧:“我不走。”
“为何?”释魃不解,就他这样的清贵人儿,别说是来这里弹琴,就是跟这种地方搭上点关系,那都是匪夷所思的。
“这种地方不适合我,自然也不适合你。”祈无忧还记得他弹琴时候看到的好风光,虽是养眼,却也扎眼。
这么一想,祈无忧语气多了几分老道,“不行,你也可以待在这种腌臜地。明日你便与我一道离开罢,若是担心居无定所,我可以带你回琴门。”
释魃:“你在教我做事?”
“不是,我只是……”
祈无忧撞上释魃冰冷的眸,心底不知怎地就没了底气,就刚刚她的那些动作,完全可以看出,她是会武功的,会武功的女子怎会是普通人?会待在这种地方,估计是有任务在身……
想明白这一点,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我只是随口一提。”
释魃收了要把祈无忧敲晕丢出去承欢楼的心,问:“谁?”
是楼里的丫鬟,“王妈说你的客人到了,让你现在就去接待,你睡下了么?要不要我来帮你更衣?”
释魃:“不必,你且告诉王妈,我稍后便到。”
“是。”
释魃随意拿了件衣服,披上就想离开,不料却被祈无忧一把揪住——
或许是没想到祈无忧会猛然出手,释魃脚下不稳,竟然真的被祈无忧拽了过去,整个人直接将祈无忧扑倒。
“你做什么?!”释魃怒。
祈无忧更怒,“你去陪什么客人啊,懂不懂什么叫洁身自好?不许去。”
释魃登时怒气就消散了,“你想跟我讲道理?”
“是。”祈无忧没有松手,就这么看,两个人的姿势暧昧,气氛更是不可言说。
释魃的力气比祈无忧大,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起身,只是问:
“绛离叔叔教你这些的么?我怎么记得绛离叔叔最看重的就是男女有别?你说,我要是跟绛离叔叔说你非礼我,他会不会……”
“你认识家师?”
“才反应过来啊?说你呆,倒是没冤枉你半分。”释魃轻笑,这会儿仔细看祈无忧的长相,竟觉得这人皮相不错,赏心悦目的紧,就是太爱管事儿了。
祈无忧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既如此,你还不起来?”
“好。”
“不对!你真的别去啊,既然你认识家师,那你就应该知道礼义廉耻,不、不对,就是……”话一出口,祈无忧才发觉自己说话有些难听,不过瞧释魃的脸色,似乎并没有生气。
释魃无奈,“是客人,不是恩客。”
祈无忧皱眉,还未说话,释魃便兀自起身,“今夜,你可以在此处休息,明日我便会助你离开。”
而后,推门而出。
祈无忧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释安,镇国大将军之女,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查明真相,是么?”
司诺这才知道,原来释魃这个时候的名字叫释安。
梦境目前还是处于比较平稳的状态,而像这种无法醒来的梦魇,一般具有一个令当事人无法忘怀的点。
而同时,守着司诺的祁龚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场。
他又被丢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成为司诺心里最在乎的人呢?
他好不甘心啊!
在无人感知到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在祁龚的情绪中摇晃着,似乎在某个爆破点处,便会完全崩坏!
*
偏殿。
释魃的长发已然束起,一派英姿飒爽。
“林叔。”释魃看到那道藏青色的背影,弯腰行礼。
这是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出事之时,也只有他站出来替父亲说话,可是,皇帝老儿猪油糊了心,哪里听得进这逆耳忠言,硬是听信了那东厂贼人的言辞,令父亲蒙冤而死。
释魃是想报仇的,冲动之下,甚至想让那狗皇帝陪葬!
可是他也记得父亲说过的“忠”字,还有那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林叔转过头来,不过短短半年,他便苍老了许多,步伐也变得蹒跚。
“孩子,这半年来,我查到的证据只有这些,林叔没有用,帮不了你……”
释魃见林叔眼眶发红,也不由得心头酸涩,“林叔,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您,我也活不到今日。”
当初,圣上的旨意,可是满门抄斩,而林叔为了保全他,愣是花重金买通了牢狱中人,用一具死尸代替了他。
这份恩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的。
“咳咳咳——”林叔突然剧烈咳嗽,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林叔!”释魃靠近一步,发现林叔掩面的袖子上已然沾上了血迹。
这是……病了么?
林叔摆摆手,“没事的,孩子,这是老毛病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入土咯。”
“林叔,林叔你别这么说,我、我带你去找神医!”释魃心里难受的很,却怎么也无法掉下眼泪。
他从来都不会哭。
哪怕是父亲被斩首,他也没有掉下半滴眼泪。
“不用了,我的侄儿已经出山,届时会祝你一臂之力。”
林叔说着,语气又多了几分惆怅,“只是我那侄儿据说有些路痴,也不知到了哪里,好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林叔,您的侄儿姓甚名谁,我派人去找。”释魃当即道。
“他自小就跟随琴圣修行,名为祈无忧。”
释魃:“……”
“已经两日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按理说应当到了才对,哎,他自小便无双亲,性格会有些许孤僻,你要多多担待。论能力,他还是很强的。”
释魃只能点头,“嗯,谢过林叔。”
顿了顿,他才又道,“其实,他就在这承欢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