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内。
征兵与安置百姓的工作同时进行。
从赵玄璟发出将老弱妇孺送往府学安置的命令时,锦州百姓才完全相信朝廷是真的不会抛下锦州不会抛下他们而自顾自逃命。
最初的慌乱与愤怒过后,大家都接受了现实,满脸麻木地接受官府的安排。
从府衙门口出来,有两条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远方,一条队伍去往府学,排队的全是老弱妇幼。
另一条前去报名参军,排队的是城中的青壮年,有人吵吵嚷嚷,不愿意去。
一个三十来岁的农妇原本是跟在去府学方向的队伍里走,她无意中往左边张望时,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被人背着往征兵的大台子那边去。
大台子边上,插着一面旗子,旗面上绣着一朵姜花,那面随风飘扬的姜花旗,成了这满城的暗沉里唯一的亮色。
“那是谁?”农妇喃喃自语,“不能行走的人,也能去参军吗?”
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满脸佩服。
士兵大声:“那是姜家的军旗!她是护国将军的嫡女姜大姑娘,甘州以少胜多,以三千全歼一万的战绩就是她创下的!”
隔壁吵吵嚷嚷的那几个青壮年顿时噤声,有人咕哝道:“走都走不了了,上战场不是添乱嘛?”
士兵哼了一声:“你们懂个屁!别说她不能行走,就是她四肢都没了,只要她还能说话,就能上战场,就能打敌人。”
“只要还能说话,就还能打敌人……”农妇一边走喃喃自语,走着走着,她竟然走离了原先的队伍。
士兵拦住她:“喂,你干嘛?!”
“我有手有脚,力气比村里很多男人都大,我不去府学,我要去打叛军。”农妇说完,整个人都变得坚定。
她冲自己的一对十岁的儿女道,“娘去打坏人,把坏人赶跑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听话,跟官差大人他们去府学,好好的,等娘回来,知道吗?”
她的一双儿女也跟着走出了队伍:“我也不去府学了,我力气也大,我能搬石头!我能杀敌!”
他们身后走出两个男孩子:“我爹是屠夫,我们从小也学着杀猪,别看我长得小,我一刀可以跺掉一只猪脚,我可以用杀猪刀杀敌!”
一对十来岁的姐妹也走了出来:“我们胆子小,不敢上阵杀敌,但可以给大家做饭,打仗总需要吃饭的。”
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手牵手站出来:“我们无儿无女,唯一的牵挂就是那间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谁要炸我的房子,我跟谁拼命!”
一个柱着拐的老妪颤颤地走出来:“我哪也不去,就守在我家,敌贼进来,我就炸他!”
“还有我们!”
一群锦州学子跑步前来,“我们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就当是凑人数,一人也能扒拉两个敌贼,给大家多争取几息时间!”
“国难当头,没有任何人可以置身事外,不想死,就得提起刀跟他们干到底!”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眼神坚定,背影壮烈。
士兵抹了把泪:“你们……容我先去禀告王爷……”
这边的动静,赵玄璟和姜予宁已经注意到了,正要派人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士兵就跑过来说明情况了。
看着跟前长长的队伍,再看看不远处参差不齐的老老少少,两人眼角微湿。
赵玄璟道:“既然他们愿意,那就让他们留下。”
姜予宁想起在万州时她和童大爷用两捆花炮炸清阳侯宅子的事,她立即下令:
“花姑姑,你去挑一挑,适合留在城里做后备的,你按照职能分成几个纵队,不适合的,统统带去火炮坊做花炮,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花炮,越多越好……”
锦州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小树林内。
文啸将刚烧好的鸡递给福运,他小声道:“义父,你料得果然没错,叛军杀回来了。”
福运咬了一口烧鸡。
烧鸡油香扑鼻,外头那层入嘴酥脆,里头的肉又十分鲜嫩,福运却觉得味同嚼蜡。
他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义父,锦州迟早会沦陷,我们赶紧走吧!”
“走?”福运喃喃自语,“南越战火四起,哪哪都有叛军,我们能走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落脚之处,南越没有,北泽国总得,便是东突厥,西云国,也总能待的。”
“我是南越人,自出生起就在南越,我为什么要去别国?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南越。”
福运道,“你继续去探,叛军什么时候来,告诉我。”
“义父,你想做什么?”
“我的事,与你无关。”
“义父的事就是文啸的事!”
良久之后,福运低语:“既然如此,那么……若是叛军攻城,我要你不惜任何代价,救下小主子。”
“义父——”
“这不是命令,这是我的请求。文啸,这是我欠小主子的。”
锦州东南方向,火炮坊内。
郑家父女接到了叛军即将攻城的消息,两人都当场傻了。
青风传令:“王爷有令,三天之内,必须把火炮造出来!”
郑侍郎腿一软,哆嗦着应下,郑蓉则惊叫:“三天不可能!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你的尸体都腐化了。”青风冷冷道。
“可就是杀了我们父女,我们也没办法在三天之内把火炮造出来啊!”
话音刚落,青风身后就出现一群人,他们都是原先火炮坊的工人,他们当中有些是自愿来的,有些是被同伴拽着来的,但途中谁都没有跑掉。
因为他们知道,造出火炮,是唯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青风道:“加上他们,三天时间可够?”
郑蓉愣了一下:“我不能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请你告诉王爷——”
青风不管她,直接冲工人道:“兄弟们,锦州是否能守住,就看大家的了!叛军离锦州只有一百里,我们最多只有三天时间!”
青风传了令就掉头离开,郑侍郎扯了扯郑蓉的胳膊:“快进去吧!”
郑蓉被拽着走,问郑侍郎:“爹,话不能说得太早,你看,他们现在不还是非我不可吗?只可惜来的不是姜予宁,不然我非要她跪下来求我不可!”
郑侍郎一巴掌拍过去,被郑蓉躲开,郑蓉冷冷道:“爹,女儿死不足惜,但若是因为女儿的死而导致整个锦州沦陷,女儿就是千古罪人,我是千古罪人,郑家也落不到好!”
郑侍郎换了一只手甩巴掌,这下子郑蓉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你不想活,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爹——”
“若锦州沦陷,赵玄璟和姜予宁不一定会死,但你我父女二人必死无疑!荣华富贵,赵玄璟的独宠,那也要你有命才能去抢!”
郑蓉捂着脸,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还是乖乖跟着郑侍郎走。
父亲说得对,她得先活下来,才能跟姜予宁抢!
时间就在各方准备中飞快过去。
第三天的早上,姜予宁登上了城楼,刘勉一家也被拎了上去。
袅袅的狼烟中,青木打马回来。
他身上全是血,声音都是嘶哑的:“李春阳刺杀刘显贵失败,火炮也未能靠近,他所率领的两百人小队,全部阵亡,属下等十五人,也只有属下跑了出来。”
“王爷,叛军来了!”
刺杀失败,叛军来了。
赵玄璟下了城楼,点了五千士兵:“叛军已至,各位儿郎请随本王出城,与叛贼决一生死!”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