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宁兀自往下说:
“程御史在圣上面前十分得脸,其子程大人才能虽不显,但他生了个程校尉这样的好儿子。”
“程校尉为人耿直又崇拜英雄,十年前他还是个懵懂热血的少年,突然走在路上被袭击,生死关头,得一侠士出手相救,侠士武功高超且为人爽朗,一下就击中了少年的心,少年当场拜师,且许下重诺,日后要以命相报。”
“以上京营的能耐,区区几十刺客的踪迹,便是藏得再隐秘,亦不可能一丝都查不出来,那些刺客能一次次在城里行刺,应是程校尉的功劳……如此说来,我四姐真是所嫁非人。”
清阳侯嘴角上扬,似是对姜予宁的激赏,又似是对姜予宁的嘲讽。
姜予宁回了一个微笑,慢吞吞道:“虽有地道直通皇宫内院,但上元宴时,那些刺客能那么轻易便找到圣上并行刺,宫里必然有人接应。”
“皇宫西苑离皇子所不远,此人应是某个与皇位无缘的皇子,或是受宠的皇子身边得脸的奴仆。”
“若是某个皇子,永安王定是以皇位相诱,引他上船,若是奴仆,必是以其家中亲人性命相威胁。”
“当然,城阳侯的姐姐兰太妃的居所,也是整个后宫离西苑最近的地方,若是城阳侯已上了你的贼船,那兰太妃自然也是下了水,脱不了干系。”
“既然脱不了干系,那就只能选择跟你们同流合污,并盼着你们成功了,否则,她死无葬身之地,不过、”
姜予宁顿了一下,突然扬声:“若能立下大功,便能功过相抵,富贵荣光或许不保,保下兰家九族性命应是没问题的。”
清阳侯收了笑容,侯夫人照样没睁眼,凤阳也没有反应。
而无人留意的娴夫人,心头却是狠狠一动。
“不过宫里应不止兰太妃一个接应,嗯,让我想想。”
姜予宁说着又换了一份资料,“嚯,这宫里竟是有上万奴仆?这要是一个一个去查,只怕要查到明年去了。季大人,这皇宫内院,除了主子们,谁最大?”
季杰答:“是福运公公和万公公,不过现在万公公在外殿做事,换成了李公公。福运公公则一直贴身侍候圣上。”
姜予宁嗯了一声:“万公公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好人,此次若不是他持圣旨绕城一周,我亦腾不出时间来安排人追捕侯夫人,我姜家是忠良,万公公一心救忠良,所以万公公是忠仆。”
“福运公公天天挂着笑,但是笑不及眼底,一看就是奸邪之相,圣上身边有这等人待着,我南越朝早晚要完!”
季杰挑眉。
万公公那日宣读圣旨时的愕然,连他都察觉出不对劲,他不信姜予宁看不到。
至于福运公公……
那是与先帝一同长大的人,也是看着圣上长大的,他侍奉了先帝,如今又待在圣上身边,说是当差,其实相当于是安享晚福,可能没两年就要归西了,他哪会这么折腾自己。
季杰紧盯清阳侯。
清阳侯嘴角又几不可见地扬了扬,而凤阳则是面无表情。
这对父女,连反应与表情都在打配合,真是太有意思了。
姜予宁又说到皇后的奶娘林嬷嬷、御膳房的陈御厨、太子身边的两个伴读……说了一大圈人,护卫手里的那沓资料也只薄了三分之一。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一口气把这些资料都读完时,姜予宁说了一声好累:“牢头大哥,有酒菜吗?本姑娘想与侯爷边喝边聊。”
一张小四方桌搬进了牢房,美酒热菜也端了上来,姜予宁斟了一杯推到清阳侯那个方向:“我敬侯爷一杯,就当是替侯爷送行了。”
清阳侯呵了一声。
姜予宁也不在意,招呼季杰他们坐下来。
四人推杯换盏,酒意上来后,卢大人还拉着牢头行令猜码,一行人愣是将阴森恐怖的天牢,弄成了热闹的酒肆。
酒足饭饱,姜予宁站了起来,她冲清阳侯嘿嘿一笑。
“其实,谁是你的底牌我根本不在意!你在宫里的内应是万公公还是福运公公,我也半点不在乎,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她手指指向清阳侯怀里的刘璃:“她!”
“她害我四妹差点没命,害我姜家护卫损失过半!我定要她跪在我那些枉死的兄弟灵前认错,忏悔!再一刀一刀将她的肉割下来喂狗!”
清阳侯脸色大变:“姜予宁,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嘻嘻~~就算是我最后不得好死,那也是刘璃先死啊。”姜予宁摇摇晃晃的,似是醉得不轻,“我割她肉的时候,就让你在边上看着,如此,也算是让你送她最后一程了。”
“本姑娘如此心善,侯爷你该跪下来来,对我感恩戴德,将我视为亲人!”
凤阳郡主年纪轻,最先受不了,她厉声大喝:“姜予宁!你放肆!”
“郡主可是想抽予宁鞭子?可惜你鞭子早就被收走啦。啧啧啧,今天抽不着,这辈子,你便没机会再抽了。”姜予宁摇头,“真是越想就越替郡主难受呢。”
“姜予宁!”凤阳磨牙,“你别高兴得太早,待我舅舅挥军直下,待我舅舅成为南越朝之主,有你哭的时候!”
姜予宁嗤了一声,边往外走边道:“本姑娘这就进宫求圣上,将刘璃的命要过来——你舅舅来的时候我会不会哭不知道,但你死了娘,你爹死了妻子,你俩肯定哭。”
一行人出了地牢,卢大人才问出疑惑:“姜姑娘,程御史和城阳侯他们当真——”
姜予宁眼神清明:“程御史自然是一心向着圣上,向着我南越朝的,城阳侯,我便不知道了。”
说着两手一摊:“我说了我不会问审,瞧,胡说八道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
卢大人与叶尚书一脸怀疑,总觉得她刚才使的是三十六计里面的攻心计,但仔细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好像确实站不住脚。
难不成,她真是胡说八道?
姜予宁突然扬声:“既然娴夫人不想死,二位大人就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嘛,至于条件……若是立下的功劳足够大,别说是饶她母子三人不死,就是给她一个诰命来当,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戴罪立功……
所以她在天牢分析兰太妃处境时的那番话,是故意讲给那娴夫人听的?
只不过,娴夫人只是一个外室,半年未必得见清阳侯一面,她能交代些什么?姜予宁她这步走的到底是什么棋?
叶尚书与卢大人看不懂姜予宁的路数,但他们的审讯确实陷入了僵局,他们都是人精,这时都乐意配合她,卖她一个人情。
卢大人配合道:“行,本官便给她一个机会!”
姜予宁回到府上不久,便收到了牢头帮娴夫人请大夫的消息。
她微微一笑。
娴夫人能交待出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刘璃他们会不会抓住此机会做些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毕竟她的计划,就是得刘璃那边的人动了才能顺利实施,若是刘璃不动,她可能就得再费一番脑筋去谋划了。
而锦州局势紧张,若是重新谋划,她只怕什么都来不及。
所以刘璃此次不动也得动!
姜予宁召来花姑姑:“花姑姑,你派人盯紧天牢附近,同时让人在全城散布刘璃一家的惨状,发现任何异动,都不要轻举妄动。”
“姑娘是想……”
“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