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
所有动静都消失了，刘璃才坐起来。
她脸色虽十分苍白，但眼神犀利狠辣。
“姜予宁她刚才就是胡说八道，目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过早暴露我们在宫里的人。”刘璃道，“凤阳你要记着，往后行事说话要多过几遍脑子，莫要被别人一激就跳坑里去。”
她沉声道：“凤阳，你太沉不住气了。”
凤阳郡主小声解释：“非是女儿沉不住气，而是如今我们受困在此，虽不至于万事不知，但若是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呢？母亲，我们不能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姜予宁那人奸精得很，她绝不会无的放矢，她刚才一定是故意胡说八道，而一旦我们判断错误，那就是自封后路！”
刘璃眯起眼，清阳侯亦是沉下眼，冷哼一声：“老夫当初在万州，就该将她杀了。”
“爹，只要我们好好筹划，还有机会杀她，以及收拾姜家的。”凤阳道，“只要母亲离开，也只有母亲离开，才能杀了姜予宁，替我们报仇。”
见父母都没有反应，凤阳不禁有些急：“姜予宁她连御膳房和御兽苑都查到了，迟早会查到那人头上，若是连他也暴露了，母亲就走不了了！爹，娘！”
这时，莫秀娴突然抱着孩子走到门口，小声道：“侯爷，我能助夫人离开！”
清阳侯脸一沉，她已扬声大叫：“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孩子！官老爷！只要我两个儿子能活，我愿意戴罪立功，交代出清阳侯的同党！”
清阳侯与刘璃眼中杀意毕现，只有凤阳，给了莫秀娴一个笑容。
凤阳道：“你且放心，只要助我母亲出了上京，你两个儿子，必能平平安安。”
莫秀娴很清楚凤阳未必会给她母子三人留活路，可她不得不冒险。
她顶着清阳侯外室的名号，再无辜亦是同党，只有与清阳侯完全切割，到了天牢之外，她们母子才能有一丝活路。
而清阳侯为了让刘璃离开，必会把真正的名单给她。
半个时辰后，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大夫跟在牢头身后，来到阴暗的天牢。
他身边只跟着一个助手，助手身量单薄，不似男子，更像是女人。
老大夫身后，还有四个狱卒紧跟着。
牢头打开了莫秀娴那边的牢门，老大夫领着随从进去。
老大夫一番望闻问切后，对助手说：“需要行针。”
“还要行针？”牢头一脸不耐，“到底要多久？”
“我手慢，两个孩子都要行针，至少要半个时辰。”
牢头脸色更加阴沉，他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像是随时都会抽剑杀人。
“官老爷莫催，只要我两个儿子能活，我便交出清阳侯同党的名单，届时，官老爷可靠着这份名单飞黄腾达。”莫秀娴说。
牢头想了想，手放下来了。
他身后有个狱卒道：“忙了大半日，茶都还没喝一口，杨大哥，咱到外头吃饭？！”
“吃什么饭，得盯着犯人，别让他们跑了。”牢头不动。
“又不走远，就在前边小门，这天牢就这么点地，又只有这一个出口，连个气窗都没有，里头那些伤的伤幼的幼，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他们长不出翅膀。”
狱卒说着，凑到牢头耳边：“就当是小的几个，提前替杨大哥您庆贺高升了。”
杨牢头被几个属下拥着往前边的小门去。
不一会便传来了狱卒们的行令猜码声。
老大夫替两个孩子行针，他的助手则快速开了关着清阳侯一家的牢门。
“主子受苦了。”助手一开口就是一把女声。
刘璃顿了顿。
她长叹：“原本我以为，姜予宁今天的目的是逼我交代锦州的情况，没想到是为了引你们出来，琼兰，你们中了她的圈套。”
琼兰应：“姜予宁这些小动作，杜大夫料得出来，只不过，上京营这几日挨家挨户的查，最迟明天就会查到医馆，属下与杜大夫若被抓走，城内就无人接应主子了。”
凤阳立即道：“别说那么多，赶紧替我母亲易容，带我母亲离开！”
“母亲，您去锦州找舅舅，或是回越州老家！只要您活着，便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届时，我与爹爹便在天上，看着母亲痛快将姜予宁以及那狗皇帝挨个收拾！”
琼兰正要上手，刘璃拦住了。
她与清阳侯对视一眼，夫妻双双露出了笑容。
“凤阳，娘之前错怪你了。”刘璃欣慰道，“我的小凤阳啊，你终于长大了。”
“母亲？”
“杀姜予宁，杀姜家，以及助你舅舅东山再起，小凤阳你也可以做到。”
“娘……”凤阳低叫，“我不要！”
“听话，小凤阳。”刘璃轻声，“你直接去锦州，待见到你舅舅，给他带句话。”
“就说，璃儿无福，不能亲眼见证他荣登大宝，但璃儿会在上天看着他笑看风云，留芳百世！”
“娘，凤阳不要听话，凤阳不要娘死……”
“我如今这身体，即便出了上京，也不能活着到锦州，但你尚年轻。”
刘璃摸了摸凤阳的脸，一脸眷恋，随即吩咐：“琼兰，你扮凤阳，凤阳，你做莫秀娴，让莫秀娴扮作琼兰，一会随杜大夫离开，莫秀娴她两个儿子在凤阳手里，一定会配合。”
顿了一下又补充：“姜予宁在外头定留有后手，你的人皮面具，最好逼真一些。”
琼兰便道：“王爷传信，说在赵玄璟身上见过穿戴式的人皮，属下与杜大夫试着做了几件，不够完美，但应是能应付过去。”
穿戴式人皮面具一共四件，琼兰全部拿了来。
几人快速按照刘璃的吩咐将人皮穿戴好，再由琼兰在妆容上做调整。
半个时辰后。
凤阳顶着一张莫秀娴的脸，落下泪来。
她不明白，明明他们已经将姜予宁以及姜家逼到了绝路，为何到了最后一刻，姜家却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而他们明明才是占尽上风的那个，为何一晃眼就成了阶下囚？
凤阳不甘心就此离开。
她抹干眼泪，走到另一个牢里，她眸光明明灭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快，杜大夫与他的助手“琼兰”出了天牢。
两人一出来，就遭到了盘查，不过，正如琼兰所讲，这几套人皮虽不完美，但能应付得过去。
姜予宁的人很快将消息报到姜予宁处。
姜予宁道：“刘璃谨慎，做一步想十步，必不会立即就动。”
“若是莫秀娴交代的名单确是清阳侯同党，她母子三人离开天牢之时，便是刘璃出手的最佳时机，你们继续盯着。”
另一边，杨牢头很快拿到了“莫秀娴”供出的同党名单，他兴冲冲地去找卢大人：“大人，招了，杨贼他外室招了！”
卢大人唰地站起来，真拿到名单了？
“若是名单属实，你小子就等着升官吧！”
卢大人拿着名单去找叶尚书一同去核实，牢头也很快回了天牢，这次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了。
他压低了声音：“一切都安排好了，小主子一定能平安离开。”
刘璃点点头，又闭上了眼。
清阳侯低叹：“放心吧，凤阳她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日一早，卢大人亲自来天牢将“莫秀娴”母子带走：“算你们母子运气好，你这名单若是再晚上半盏茶，就被姜家抢先递上去了！”
“莫秀娴”出了天牢又立即被盘查，没被发现异样。
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那间离天牢最近的杜仁医馆。
杜大夫给两个小男孩行针的时候，姜予宁安排的人亦进了去，而“莫秀娴”捧着肚子去了茅房，她脱下了身上的人皮，换上了一袭男装，扮成了一个药童。
“琼兰”也脱下人皮，变回了真正的莫秀娴，等两个儿子行针完毕，她立即一手拉一个离开。
医馆门口，程校尉带队前来，他亲自上去盘问，并未发现异样。
他觉得不对劲，立即遣人去将情况汇报给姜予宁。
姜予宁听完陷入了沉思。
莫非昨日莫秀娴交代出来的同党已被全数揪出，刘璃因为无人接应才无法出手？
不，不可能。
莫秀娴只是区区一个外室，清阳侯再宠她，也不可能把全部名单给她——这个名单，当真是莫秀娴给的？
还是说，是刘璃给的莫秀娴？
若名单是刘璃给的，那刘璃必然需要莫秀娴去替她做些什么，或是说，掩饰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刘璃都已出手。
她真正的王牌，快要露底了。
“姑娘！”
一个护卫从外头进来：“莫秀娴被当街刺死！另外，她去的那个医馆少了一个医女！那个医女昨日进过天牢！”
“继续去查！”
一个时辰后。
另一个护卫跑来：“姑娘，有人去天牢劫狱，被程校尉给拦下了！而且、”
护卫喘了口大气，“凤阳郡主是假的，她是由昨日去天牢的那个医女假扮！”
先是用所有同党的命去替凤阳铺路，又利用莫秀娴来一招偷天换日将凤阳换出去，接着再来一出劫狱，玩一招声东击西，让凤阳趁乱隐匿形踪……
人在牢中，还能想出这么完美的计策，这个刘璃，果然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
姜予宁唰地站起。
凤阳逃了，而姜家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