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他从软榻上坐起,有些恍惚:“全喜,如今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圣上。”
“辰时了?如何不叫孤起来?今日的早朝……哦,今日休沐,无早朝。”圣上吐出一口浊气,“孤真是睡糊涂了。”
全喜公公小心翼翼:“圣上昨夜睡得如何?”
“甚好。”圣上穿上靴子,“全喜,孤要净面。”
净了面净了手,打了一套拳,又用了早膳,圣上神清气爽,他打算去皇后那里坐一会,但不知为何,都迈出好几步了,又走回来:“全喜,笔墨伺候。”
全喜公公摆好宣纸,磨好了墨,正打算在旁边伺候,圣上摆摆手将他支走。
偌大的正阳殿内除了自己再无别个,圣上拿着笔思考良久,才郑重落笔:
传位诏书的‘书’字写了第一笔,横梁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圣上!”
圣上手上一紧,他低头看着宣纸上那几个字,深深皱眉。
他不是想要去皇后那里坐一坐吗?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写起了传位诏书?
将纸揉成一团,圣上揉了揉眉心:“赵九,孤昨晚到刚刚,可有什么异常?”
赵九现身,说没有异常。
圣上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没有表现得任何异常,刚刚却作了异常之举——这到底是为什么?
同一时间,青魅也回王府向镇国王复命,跟赵九一样,他也说没发现任何异常。
赵玄璟皱眉:“昨夜念的是《清心咒》?”
青魅摇头说不知,不过很快拿了几张纸出来:“王爷,属下听不懂,但都凭回忆默写下来了,您请过目。”
青魅有过耳不忘的本事,纸上写的也确实是《清心咒》的内容。
“圣上起来之后有何表现?”
“神清气爽,还打了一套拳。”
“昨夜王世子诵经时,你有什么感觉?”
青魅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的记忆有些模糊,这对一个记忆力超好的人来说是十分不寻常的,他立即将自己的异常告诉了赵玄璟:“……王爷,这经文应是有问题。”
赵玄璟想起前不久和姜予宁去王家吊唁时听王世子诵经的情形,他摇摇头:“经文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诵经之人。青魅,我要进宫。”
进宫之前,赵玄璟去找了白御医。
圣上已五六日没‘请’他过去,白御医正焦急圣上的身体,赵玄璟一来,他便顺手推舟,跟着赵玄璟一起进宫。
赵玄璟跟圣上之间向来是有话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因此一见着人,他就立即关心龙体:“听闻圣上龙体欠安,因此特意把白御医带进来了,白御医,替圣上号个脉。”
白御医上前一步,低眉顺目:“圣上,让老臣替您号个脉吧。”
圣上看了赵玄璟一眼,伸出了手。
白御医替他号脉的时候,他淡淡道:“皇叔还是如小时候一样霸道,不过孤已登基多年,是一国之君了,在外人面前,该给的颜面,皇叔还是得给。孤知道皇叔无心这个位置,但架不住别人乱想。”
赵玄璟与圣上对视,点头:“臣,遵旨。”
白御医很快号好脉,他边写药方边说:“圣上忧思过重,引起食欲障碍与消化不良,腹内有胀气,从而影响睡眠……圣上这段时间应是难以入睡。”
圣上移开眼,点点头:“白御医医术精湛,就此致仕实在是损失,白御医,你可曾考虑过重新掌管太医院?”
白御医伏下身子:“谢圣上厚爱,然草民年事已高,实在无法胜任太医一职……圣上,草民替您先开两个药方,三天之后,草民再进宫为圣上号脉。”
“既是不愿回太医院,那便别总进宫,免得引来太医院那群人的红眼,孤养了太医院这群人这么久,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吃闲饭……倒是护国郡主那里,她的腿可完全痊愈了?皇叔,孤让你去找礼部商量向予宁提亲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话题被圣上岔开,赵玄璟也没有再绕回去,待出了宫,他才问白御医:“白御医,圣上龙体到底如何?”
白御医面无表情:“忧思过重,有消化方面的毛病,若是圣上照着我的方子去服药,多则六七日,便能恢复食欲。”
“没有别的毛病?”
“王爷希望圣上还有什么毛病?”白御医冷下脸来,“王爷与予宁的婚事已定,王爷的一言一行,影响的不仅仅是镇国王合府上下,还将会影响予宁与整个姜家。”
“望王爷日后遇事,三思而言,三思而行。王爷,草民告退。”
看着白御医那架半旧的马车越来越远,赵玄璟俊眉一凝。
自己与圣上自小一起长大,他一眼便瞧出圣上今日的欲盖弥彰,但白御医又说,他只是忧思过重……
圣上是真的只是忧思过重,还是白御医早与圣上达成了共识,联合起来骗他以及朝臣?
如若是后者……
赵玄璟凛然道:“青魅,找两个人,盯着白御医。”
青魅应了声正要退下,这时宫门里走出王世子与二皇子等人。
两人瞧见赵玄璟,都有些意外,特别是二皇子,二皇子原就惧怕赵玄璟,上次半夜爬墙出宫,被逮去干了好几天的苦力,导致他现在不但是见不得赵玄璟,连听到赵玄璟这三个字都会转身就跑。
如今突然面对面撞上,二皇子下意识就要开溜。
被王世子揪着衣领给拎了回来:“圣上有旨,命微臣带二皇子出城长见识,殿下这一走,微臣要如何向圣上交待?”
“你,你爱如何交待你便如何交待,总之本宫今天不出——”
“若不是圣上有旨,你道微臣愿意带你出城?”王世子将他放一边,压低了声音,“微臣与太子殿在越州共事几月,太子有胆识有魄力,只有他才是微臣心中最好的储君,是二皇子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输给太子,想要微臣帮你,微臣才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圣上这才恩准你今天出城。”
“微臣与二皇子总共才见了三次,都为你谋算至此,那些跟随你多时的人,暗地里不知付出了多少,才让你有机会与太子一同上朝,如今刚刚开始,远远未到分胜负的时候,你就自己先打了退堂鼓……殿下可有想过此举会有多寒微臣们的心?”
二皇子跳起来捂王世子的嘴:“王世子你别说了!我出城!我出城还不成吗?”
走出老远了二皇子才敢回头,不料又与赵玄璟的眼神对上了,二皇子吓得连忙转头,直呼好可怕。
“如今他为长辈,你为晚辈,他拿长幼压你,你自然觉得他可怕,若有一天,你为君,他为臣,你还会觉得他可怕吗?”王世子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二皇子,事在人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