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妃微微一笑：“我活了这么些年，没有见过哪一户哪一府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只要肯用心，就总能渗透，更何况姜予贞她立身不正，站在那里就是现成的靶子，即便是我不动她，也多的是人动她。”
“姜家既然已经没落了，那就应该继续没落下去，姜家姐妹要是一开始便举家回宁州，远离上京，远离皇权中心，那她们后半生都可以过些安乐日子，偏偏她又蹿起来了，还一下子蹦得这么高。”
“蹦得太高，底下的人接不住，跌下来那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苏太妃眯了眯眼，“姜予宁如今能站得这么高，一靠军功，二靠圣恩，待圣恩不再，姜家朝中无人，军中无将，她依然四面受敌。”
“可惜姜予宁眼皮子浅，被泼天的富贵迷了眼，愚蠢至极，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还以为姜家真的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苏太妃笑：“盖天的战功终会被人遗忘，再厚重的圣恩，也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能保自己与家族平安无忧的唯一法宝。”
“而琳儿你的法宝，便是你肚子里的皇儿，只要你保住你的肚子，只要你生下来的是皇子……这世上最大的富贵，唾手可得。”
苏皇贵妃好一阵激动，她握住苏太妃的手：“姑姑，您当年失去的，琳儿一定会帮您夺回来，我们苏家，一定会凌驾于所有世家之上！”
苏太妃眯起眼，身上的佛香随即散去，换上了一层冰冷。
当年，她也有一个皇儿。
她的皇儿天资聪颖，连先帝都夸他是赵氏一族十几代里少有的神童，先帝说等再过十几年，她的皇儿定能造福百姓——先帝说这话，不就是要把皇位传给她的皇儿吗？
可惜她的皇儿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他七岁生辰那一天，他和一群小太监玩躲猫猫游戏，殿里殿外都那么多人，他却淹死在一个只到他小腿的水洼里。
苏太妃没有证据，可她知道就是皇后做的，于是从那天起，替皇儿报仇，覆了这赵氏江山便成了她的执念。
可惜在她入宫前，苏家只是一个破落户，到她皇儿去世时，苏家也只是家财比先前多一些而已。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苏琳入宫，等到苏琳得到圣宠，等到如今，苏琳重新怀孕……不管苏琳肚子里怀的是什么，生下来的必须要是皇子！
当年皇后抢走了属于她皇儿的东西，现在，她是时候拿回来了！
苏皇贵妃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姑姑这么凛冽的神情，不禁瑟缩了一下：“姑姑，您还好吗？”
苏太妃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身上的佛香又回来了：“谋大事者，不需要事事参与，若是姜家不与我们为敌，我们的刀就先收起来。”
“姑姑说得对，毕竟想收拾她们的人多的是，我们呀，就坐在旁边看猴子打架好了。说起来，那郑蓉，可是把好刀。”
“郑蓉是好刀还是废刀，让别人去试。从现在开始，琳儿，你要为你的皇儿积福，积德，手上不能再沾任何血腥。”苏太妃提醒，“莫要给御史台那帮人口诛笔伐的机会。”
“知道了姑姑。”
“来，抄经吧，让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退步。”
苏家姑侄两人抄经时，姜予宁在肖姑姑的护送之下，快要行至宫门口。
这时一群小太监从后头匆匆跑来，其中有两三个不知怎么的互相绊到了，你抓我我抓你，一阵东倒西歪后便撞到了软轿。
三人自是跌了个四仰八叉，抬轿的两个太监也东倒西歪，要不是下盘够稳，轿子就要翻了。
肖姑姑气得大骂：“哪来的奴才竟敢冲撞护国郡主的车驾，真是放肆！大胆！”
三个小太监扑通跪地：“奴才们不是有意冲撞，请郡主饶命，求郡主开恩啊……”
“冲撞了郡主还敢让郡主开恩，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来人！拖下去砍了！”
其中一个太监猛地扑过去，想要抓住轿子的窗子，只不过没能抓稳，他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郡主饶命！饶命啊！”
轿子里响起一道温和的女声：“行了，我没事，你们走吧，只不过下回，各位还是小心为上，莫要冲撞了别的人。”
三个小太监迭声道谢，然后互相拉着跑了。
肖姑姑忍不住感叹：“这等不懂规矩之人，换了别个，早被打死十八遍了，算他们命不该绝，遇到郡主您。”
姜予宁声音平静无波：“肖姑姑，我们走吧。”
出了宫门，姜予嘉和姜予越立即迎上来，两人都一脸焦急，但是碍于还有肖姑姑和宫门的守卫在，她们只能把话全部咽下去。
姜予越挤出一个笑容：“阿宁，我们回家。”
“嗯，回家。”
回到琅玥阁，屏退了所有下人，姜予嘉迫不及待：“阿宁，如何？”
姜予宁回想起太后说姜予贞确实该死的神情，她吸了口气：“她承认了。”
姜予嘉几乎把拳头捏爆。
姜予越也是久久说不出话。
她们都觉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可如今……
“但是、”姜予宁展开右手拳头，掌心处有一张小小的纸条，“我快要出宫时，我们的人给我送了信。”
姜予越打开纸条，上头只有几个字，且歪歪斜斜，每个字都缺笔少划，一看就是匆忙之中写下的，但好在，每个字都能认得出来：【苏去太妃处。】
“苏去太妃处？”姜予越凝眉，“苏皇贵妃和苏太妃？难道阿姐的事，跟苏皇贵妃有关？”
“可太后娘娘都亲口承认了，这里头如何有苏皇贵妃的事？虽说太后因为苏皇贵妃救过驾而对苏皇贵妃格外看重了些，但苏皇贵妃肚子里有可能怀的是皇子，这个皇子生下来，对太子的皇位是有威胁的。”
“太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自是要保证下一任皇帝的出身足够正统，不会让一上侍妾的儿子有机会问鼎，除此之外，她还是太子的亲姑婆……太后不可能跟苏皇贵妃一头，而是应该防着她，防着苏家。”
姜予越真心看不懂了：“阿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