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宁抿唇细想,过了一会答:“苏皇贵妃跟苏太妃原本就是姑侄,两个人如何走动都不意外,他们特意提醒,想必是事出有因。”
“至于是什么事,什么因,苏家跟阿姐的事有没有关联,这些,都需要我们去查去验证。花姑姑,苏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姜予宁一直有让人盯着苏家,自从初二那日在慈宁宫外看到苏卿卿与小公主玩闹时,她更是让花姑姑加派了人手,方方面面都盯着,如果阿姐的事真跟苏家有关,他们在苏家这么久,怎么着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花姑姑即时现身:“回姑娘,除了被送回老家的二房一家,苏家所有人都挺安分的,苏卿卿没有出过门,安乐侯每日准时上下朝,安乐侯夫人则领着家里的丫环婆子一起绣东西。”
姜予宁心念一动:“给苏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绣的?”
“是,小鞋子小帽子等,全绣的男款。”
全是男款,这么说,苏家笃定苏皇贵妃这一胎必定是皇子——可据姜予宁所知,这世上即便是神医,在孩子落地之前,都不敢保证生下来的一定是男孩。
——若是苏皇贵妃的野心足够大,那她怀的不是男孩,也必须是男孩。
她深深皱眉。
姜家原本无意参与皇权争斗,但身在上京,争斗一起,不止是姜家,而是所有的朝臣与那些老牌勋贵之家,都避免不了卷入局中。
而姜家成为第一个被卷进去的对象,是因为姜家风头过盛,还是姜予贞的事,被外头的人知晓了,所以初二那日苏卿卿和苏皇贵妃才会拉她下水,过后,又设了这个局?
“继续查继续盯。”姜予宁下令,“要是阿姐的事与苏家无关,你就只管盯着,什么都先别做,要是有关……花姑姑,等我命令。”
“是!”
“另外,郑蓉那边盯紧些,她是一把利刃,她自己使不起来,别人未必。”
“是!”
苏家盯了,郑蓉也盯了,姜予宁顿了半息,“看住温玉琛,别让他乱来。”
“还有周家,也盯着。”
花姑姑垂下眼:“姑娘,我们人手不够,目前招收进来的都还不足以胜任这么重要的任务。且周家内外固如铁桶,我们的人未必能进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风能吹进墙里,人就能渗透进去。花姑姑,这次劳您辛苦,多费些心思。”
“属下定不辱使命!”
“去吧。”
花姑姑走后,琅玥阁安静了好一会。
姜予嘉捏着拳头走了几圈后,突然停在姜予宁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阿宁,若是最后查出太后娘娘是被人做了局,你打算如何?”
“五姐认为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姜予宁十分肯定,“太后是否是被人做局,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如今的姜家,还尚未达到令她忌惮的程度。”
“另外,此番若是有人做局,做局之人的目的必定是为了离间我们和太后的关系,让我们与太后之间产生龃龉。但我们这么轻易就被设计,也说明我们如今还不够强,不足以让外人忌惮。”
“这么说都是我们的错?”
“五姐,你不要钻牛角尖。”
姜予宁沉声,“如果非说我们有错,那我们的错处便是,过于天真。”
“明明知道伴君如伴虎,却不愿意相信战功难得而圣恩易散,以为自己能借助圣恩的力量往高处爬,却不愿意去设想被人一脚踹下来的下场。”
她不会总提自己在甘州是如何费尽心机跟刘显源周旋才能保住所有的普通百姓,她也不会总提自己在锦州是如何守城,如何九死一生,才等到援军的到来,避免了锦州失守从而被屠城的悲剧。
她不敢说自己是南越的救世神,也不要求朝廷将她供起来拜,但战事才结束三个月,人再如何健忘,亦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别人的辛苦,更不能只因为别人做了些不符合自己预期的事,就全盘否认了对方整个人,及至整个家族。
姜予宁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恶意猜测皇家,但皇家这次的做派,实在是太过令人心寒!
这一路,她脑子里都是姜予贞浑身是血躺在床上以及自己从慈宁宫内爬出来的情形。
这些侮辱,父母叔伯在世前她们没有受过,姜家没落时她们亦没有受过,可当她们立下了赫赫之功,反倒遭人如此侮辱!
她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无动于衷,百年之后,她如何有脸见姜家的列祖列宗?!
姜予宁闭了闭眼,将这股怒气压了下来。
姜予嘉又开始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她坐下来:“所以我们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等调查结果?如果对方段位太高我们查不出来,我们岂不是要憋屈死?!”
“自然不是什么都不做。”姜予宁道,“但是要做什么,如何做……我需要先做计划。三姐五姐,我现在需要休息,今晚你们都回自己屋子睡吧。”
姜予宁抱着腿,在琅玥阁坐到天黑,吃过晚食后,她连灯都没让李姑姑掌,就直接上床睡觉。
人心如鬼蜮,欲速则不达,她得先静下心来,才能将那些丝丝线线理好顺好。
跌入梦乡不久,她就梦到了父亲。
这一次父亲没有穿着甲胄,而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他没有留胡子,看起来俊朗又年轻。
“阿宁,你才八岁,八岁还是小姑娘呢,小姑娘就应该在大人怀里撒娇玩闹。”
“阿宁,几天不去学堂也没关系,爹带你去骑马!”
“阿宁,姜家剑法精妙但难学,你学不会也没关系,你就当个普通的小孩子就好了。”
“阿宁,爹要走了,你要乖乖的哟,但是不想练功的时候,你就偷偷跑出去,不优秀也没关系,爹和娘会保护你的晓得不……”
俊朗的男子声音越来越小,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爹!别走!!”
姜予宁大叫一声,从梦里跌了出来。
天光大亮,春日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暖融融。
看着满室的阳光,姜予宁只觉得心头大亮。
前路,越来越清晰。
“李姑姑。”姜予宁叫,“把我三姐和五姐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