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二皇子的小舅舅被发现死在一条暗巷里。
下午,三皇子的大舅舅也在追一个小偷的过程中被几个小偷乱棍打死。
晚上,四皇子的外祖父于自家茅房溺死。
凌晨,五皇子的舅舅在红颜馆死于马上风。
到了天亮,六皇子的三舅舅也被发现淹死在护城河。
接下来的三四日,每天都有人死,死的都是跟几个皇子有关的人,从亲人,到亲信,一个接一个,几位皇子可谓是伤筋动骨。
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是太子。
周家闭门谢客,连最呆不住的周家最小的儿子也乖乖读起了书,从门房,到杂役,人人如被缝住了嘴,一问三不知。
五个皇子相争,元气大伤,太子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有心人冒死去查,查不到证据。
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都伤了,就你一个人没伤,那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于是大家一致上京这段时间的骚乱,都是太子所为,目的是为了排除异己。
为了皇位,对兄弟重拳出击,对朝臣下死手,如此暴戾,与先帝与圣上的治国方略严格不符,如果这样暴戾的人当了皇上,皇室必定血流成河,朝堂必然动荡,民生必定凄苦!
这样的人,绝不能为帝,圣上啊,这个储君得换!
这是镇国王收到的第十二封弹劾太子的联名奏折,大臣们给太子罗织了二十宗罪名,群臣联名请求圣上换储君。
赵玄璟看完奏折,让太子来看:“自己看弹劾自己的奏折,殿下有什么感觉?”
太子骂了一声荒谬,接下来骂大朝们愚昧。
他将朝廷六部都痛骂了一遍,又将奏折看了好几遍,然后提笔,逐一将这些罪名推翻。
“殿下这是要跟群臣辩论?”
“没有做过的事,本宫誓死不认!”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便是有一百张嘴战胜了群儒,天下人也只会认为你善狡辩甚至是诡辩,认为你在强行洗白。”
“便是你登基为帝,百年之后,人们说起你的时候,也只是你为了帝位手足相残,不顾朝臣死活,而不记得你的丰功为绩。”
“九爷爷——”
“正史不一定够正,但野史一定够野,说不定野史写到最后,连你父皇都是你杀的。”
太子骇然,惊得笔都掉下来了:“九爷爷,那,那怎么办?”
赵玄璟沉声道:“武将的刀,文人的笔,都是杀人的利器,想要他们承认事实,那就得先让他们看到事实,但在此之前,你可能要受一些苦头与委屈。”
“只要能水落石出,只要能还我清白,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太子边说边将刚刚写好的东西全部撕了,“九爷爷,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父皇?父皇他真的昏迷了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赵玄璟摸摸他的头,将心底的悲凉压下去,“渊儿,我们一起,等水退,等石头自己冒出来。”
“可是我想看父皇一眼。”
“那就去看。”
两人去到正阳宫,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圣上,所有的太医都守在那里,白御医每皱一次头,大家也跟着叹一口气。
圣上他……怕是熬不过三天了。
只是这句话,谁都不敢说。
在太子的心里,他的父皇从来都是伟岸的,像一座高山,从来都需要他去仰望,去攀爬,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倒下,这座山有一天会崩塌。
太子的世界好像也跟着崩塌了,面对太医们的目光,他感觉到了无措,甚至是窒息。
“赵渊,男子汉上顶天下立地,要有担当。”
恍惚间,太子似乎听到了父皇的教诲,他边听边点头,哭成个泪人。
从正阳宫出来,太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脸上犹有泪痕,但已经淡定,稳重,他去看了皇后,看了太后,最后回到东宫,倒头便睡。
他得睡觉,只有睡好了,才能有精力应对。
赵玄璟在宫里一直待到二更才离开,出宫之后,他立即过来找姜予宁。
差不多三更了,姜予宁还没有睡,她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那里看书。
赵玄璟把外衣脱了,走过去拥抱她。
他的手很凉,姜予宁却毫不犹豫抓过来放进衣服里。
女子的体香与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赵玄璟把她抱紧了些。
等身体暖起来了,赵玄璟才问有没有吃的。
“有。剑心,把鱼片粥都端上来。”
从传出圣上当堂吐血昏迷的消息,姜予宁便知道赵玄璟一定会来,于是每晚都让人准备了些吃食一直温在炉子上,就是想着他过来时有可能会饿,能有一口热的吃。
圣上倒下后,赵玄璟吃食都不准时,今日最后一顿,好像还是中午吃的那只饼,这鱼片粥一端上来,香味就弥漫出来,赵玄璟闻着这味,肚子咕咕直叫,他也不客气,端过来就吃。
姜予宁看他狼吞虎咽的,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同时心里也有数。
赵玄璟多理智稳重的人啊,这才能忘记吃东西,可见圣上的情况有多不乐观了。
“圣上不太好。”赵玄璟一吃完就直接说出重点,“大概熬不过十天,太子被群臣联名弹劾,朝臣们要求圣上另立储君。”
这几日上京的情况,姜予宁自然清楚,她有想过太子会被波及,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竟然被要求另立储君。
姜予宁给他倒了杯茶解腻:“王栩那边我一直命人盯着,目前还按兵不动,若是圣上熬不过十天的消息传出去,他一定会动手。”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就看王栩会不会上钩了。”
“那太子这边的流言,就放着不处理?”
“对。”赵玄璟点头,“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下狱。”
姜予宁吁出一口浊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殿下应是早有心理准备。”
“那你呢?你可有心理准备?”赵玄璟抿唇,“若圣上驾崩,你我的婚期,必定要延后。”
“嗯,做好心理准备了,赵玄璟,我不会变心,你放心。”
“本王……”他想说不放心,话到嘴边改了,“本王对你自然放心。”
两人相拥着,一起等待天亮。
天亮了,南越朝的天,也应该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