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今日进城的人比往日少了一大半,已经是辰时了,街上还是稀稀疏疏的,出来闲逛的几乎没有,人们买了东西就走,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往日那么热情有生机。
若是仔细看,还能在他们脸上发现一丝紧张与惧怕。
虽然朝廷没有正式公布圣上的病情,但家里有人在衙门或是在各大世家当差的,或多或少都收到了风声。
圣上倒下了,至今昏迷不醒,几个皇子斗得天昏地暗,每天都有人死。
几个闲汉躲在角落窃窃私语:“就昨天下午在护城河那边,我亲眼看见的,上京营的人在河里一下子捞上来七八个人,全死透透啦!”
“七八个算什么,我昨天早上在抚河边,看到了十七八个呢,上京营的人直接用铁钗给钗上来的,人都泡胀了,那个脑袋啊,肿得跟猪头那么大了。”
“是不是穿着黑色护卫服的?”
“对对对!”
“啧,太惨了!原本就死了,还要被淹一淹,淹过就算了,还要像串虾一样串起来,实在太惨了!”
“一下子死这么多人,上京只怕是要乱咯!”
“上京一乱,北泽国那边的狗东西一定会钻空子的,到时候会不会打仗啊?”
“要是打仗了朝廷第一个来抓你壮丁!”
“抓我没关系,我腿长跑得快,就你那小短腿,我都怕你跑了半个时辰还在原地打圈圈!”
大家嘻嘻哈哈干笑了一声,又聊了起来:“话说,死的这些,都是那些皇子的手下吧?”
“确实是那些皇子,但这不包括太子殿下。”
“不可能吧?虽说他是储君,但圣上是突然倒下,就算他留了遗旨指了他继位,那在遗旨颁布之前,他也不是板上钉钉的皇帝啊,只能说机会比其他人更大一些罢了。”
“对,只有把胜算最大的干下来了,其他人的胜算才会跟着高呀,所以死的这些人里头,应该是他的人占了大头吧?”
“错了,这里头确实没有太子殿下的人,我听说啊,是太子一个人,干翻了其他五个兄弟。”
“啊?这么厉害?这么狠?”
“他是理所当然的继位者,他的拥护者有赵氏皇室,有周家宗氏,有姜氏一族,还有无数个世家,他自己根本都不用沾手,甚至不用发话,底下的人都帮他把事全做了。”
“都已经是胜算最大的那个了,让几个兄弟闹一闹做下梦怎么了?这个太子也太没有容人之心了!”
“今天死的是几个皇子的亲人与亲信,明天死的可能就是皇子本人了!”
这群人正聊得兴起,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惊叫:“太子被下狱啦!”
太子被下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拉住惊叫之人:“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被下狱?”
“他好端端的杀了人家二皇子,你说该不该下狱?”
“啊?可是他是太子啊,谁能让他下狱?是不是圣上醒了?肯定是圣上醒了!”
“圣上醒没醒我不知道,我是听我在宫里当差的兄弟说的,是镇国王下的令!另外,皇后与太后都不给见呢!”
“太子十岁不到,竟然就敢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兄弟,这也太狠了!幸好还有镇国王能治他,不然啊南越朝就完了!”
太子下狱的消息,在上京城内疯传,不一会就全城皆知。
姜予宁正在用午饭,暗卫把这消息给送来了。
听说是赵玄璟亲自将太子交给大理寺的,姜予宁一下想起了大理寺卿的卢大人。
两年前在清阳侯事件中,她与卢大人打过交道,这个人,正直古板,不懂通融,太子残害手足的事如果真的是板上钉钉,那这位卢大人不会对他手软。
太子那么小的孩子,只怕受不了。
不过卢大人再不通世俗,人是赵玄璟亲自带过去的,他理应明白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还未三司会审,板上钉钉的事,随时都会有可能出现反转,他也不能行私刑。
想通这一点,姜予宁稍稍放了心。
她问暗卫:“皇后那边如何?”
“太子殿下被镇国王带走后,她在正阳宫骂了圣上半个时辰,回到紫宸殿后又骂了半个时辰,属下出来的时候,她正在慈宁宫,和太后商量营救太子的计策。”
暗卫接着说,“周家那边也在谋定而动,忠国公府已经进宫找镇国王的晦气了,只怕二位王爷要当场打起来,端王爷一个人拉不了架,把其余几位宗室长老给请去了。”
“成王爷也进了宫,他还带上了龙头杖,说是要棒打镇国王。”
“姑娘,永宁侯府那边也传了话,问是按兵不动,还是即刻进宫?”
圣上昏迷不醒,太子下狱,宗室都已进宫,看着就像是逼宫啊!
姜予宁问:“百官呢?”
“朝臣都在往宫里赶,要不了一个时辰,应该会全数到位。”暗卫说,“王栩也去了。”
姜予宁吃得差不多了,将碗一放:“去喊我表哥一声,我们即时进宫。”
如果她猜得没错,一会,王栩应该会拿出他手上的传位诏书,而在此之前,一定会传出圣上的死讯!
这是圣上与王栩之间最后一一场较量——不,不算较量,应该说,今天是王栩作用最大的一天,过了今天,他将会变成一个废人,一个死人。
姜予宁很想看看他的下场。
永宁侯。
宋昭和他的两位叔叔正在府里安坐,三人神情焦灼,却是没有贸然起行。
终于这时收到了姜予宁的口信,宋昭让三叔留在家里看家,自己和二叔立即进宫,他们在宫门前与姜予宁汇合。
“阿宁!”宋昭快步上去,“圣上倒下之前曾对我下过口谕,要我日后全力辅佐太子殿下,只不过他倒得突然,这口谕除了我与全喜公公,再无别的人听到,此番进宫,为兄只怕做的是无用之功。”
“昭表哥,今日我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营救太子。”她压低声音,“是去围观,看戏。”
“看戏?”宋昭一头雾水,“阿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圣上他——”
话未说完,突然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
宋昭与宋扶舟一愣,反应过来后齐齐失声:“这是丧钟!”
“圣上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