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太妃处出来,王世子慢慢悠悠地走了一段,突然脚步一顿。
一个小胖男孩正沿着宫墙边的树干往上爬,努力一会后他终于爬上了墙头,但又踌躇着不敢往下跳。
惨白的月光下,小男孩身侧的龙纹玉佩随着他的试探一荡又一荡的。
王世子心道一声‘有趣’,便从另一处宫墙翻出,再走回来,不经意间抬头。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来爬宫墙?皇宫重地,一旦被发现是要被砍头的。”王世子问,“你就不怕被砍头吗?”
小男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怕,所以我后悔了,你可以把我弄下来吗?我想回家。”
王世子几下便将他弄了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男孩问他是谁,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因为,我无家可归啊。”
“无家可归啊,你真可怜。”小男孩说完皱了皱脸,“不过我也很可怜。”
“小小年纪可怜什么呀?”
“因为我父、父亲只喜欢太、太会说话的大哥,我不会说话,他不喜欢我。”
大概觉得小男孩有眼缘,王世子捏了捏他脸,将他抱起来,说要将他送回家。
小男孩扭来扭去:“放本宫、本公子下来,我已经七岁了,能自己走!”
王世子就将他放了下来,两人沿着宫墙慢慢走,一开始两个人都很沉默,暗沟里出现一只老鼠之后,小男孩突然吱吱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前边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小男孩脚步一顿,甩开王世子的手转身就跑。
一道暗影从前边飞掠而来,揪起了小男孩的后领子,小男孩大叫:“九爷爷我错了!!”
赵玄璟凝眉注视手里的小男孩:“二皇子真是能耐了,都敢半夜偷偷出宫了。”
“太子哥哥只比我大两岁,他就已经去了那么多地方了,可我连宫外都没去过呜呜呜……”
“想知道宫外是什么样的?”
“……是!”
赵玄璟将人丢给身后的护卫:“太子殿下在千安寨与民同吃同住同劳作,一待就是半个月,二皇子既是将太子视为模样,自然要做得比太子好,那就,二十天吧。”
二皇子还未充分理解‘同吃同住同劳作’是什么意思,他只兴奋于自己终于能脱离皇宫那个牢笼,也脱离每日写不完的课业与母妃的唠叨了。
等二皇子离开,王世子才走向赵玄璟,摇了摇头:“原本以为是谁家贪玩的小公子,还曾担心他被禁卫军发现,没想到是当朝二皇子。”
月光下,他眸子清明,十分无辜,“若早知他是二皇子,在下定立即送他回宫。”
见赵玄璟但笑不语,王世子又道:“王爷这般看着在下,可是怀疑在下诱拐龙嗣?在下只是无家可归,出来散散心而已。”
赵玄璟还是没出声,只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双眸子通透清明,似乎已洞悉一切。
王世子迎上赵玄璟的目光:“王爷,在下真的只是经过。”
四目相接,几十息后,赵玄璟淡淡一笑:“本王原本并未有任何怀疑,如今倒是有了疑问。”
“王爷有何疑问?若在下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你没必要知道。”赵玄璟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王世子攥着手,眼里的温和变得冰冷。
他知道像赵玄璟和姜予宁这种闯过尸山血海的人,意志力比起常人要坚定百倍,所以他一直没有贸然对这两人动手,如今看来他不出手是对的。
赵玄璟的意志力也太强了,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就要被反制了!
四喜从暗处现身,跪地告罪:“主子,属下没有及时发现镇国王的形踪,请主子降罪。”
“若能让你轻易发现形踪,那他便不是赵玄璟了。”王世子阴沉道,“今晚二皇子是个意外,但从现在起,就不是意外。”
四喜应了声立即交待下去,而王世子很快回到府上,管家来报,说大夫人精神十分不好:“……嚷着要杀了世子你。”
王世子一脸伤感:“我知母亲心里素来没我,但从来不知她竟恨我至此。”
管家一脸怜悯:“世子受苦了。”
“她是我母亲,是生我的人,我再如何苦,那也是应当的。只不过既然她如此不待见我,往后我便少些待在家里了。”
“世子如今才是侯府的当家人,哪有当家人不待在家里的道理?若叫外人知道,我们静安侯府只怕坐沦为笑话,若是让侯爷知道,只怕也要牵肠挂肚。”
管家道,“南郊有处庄子,山清水秀,离大爷的墓地也近,小的明天去世子舅家走一趟,将大夫人如今的状况悉数告知,若舅老爷同意,小的便将大夫人送到庄子静养。”
王世子否了:“我且尚在世,岂有让母亲住庄子的道理?此事本世子自有主张,你让人好生看着她便好,吃穿用度等,都必须与我父亲在世时一样。”
管家告退,四喜现身,他替王世子倒了杯清茶:“既然大夫人是个麻烦,主子为何还留着她?”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请主子恕罪。”
“别动不动就跪,四喜他,从不这样。”王世子凝了凝眉,转了话锋,“赵玄璟回王府了?”
四喜又跪:“我们的人跟丢了。”
“……真是无用。”王世子叹气,“要是四喜在就好了……算了,把宫里的安排好便成,至于镇国王,他不是光明磊落嘛?不回府,定是有别的事情可做,总不会夜闯哪个千金的闺……”
说到之里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冷了下来,“真是该死!”
四喜的心都悬了起来,就在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另一个被别人替代的‘四喜’时,王世子让他滚了。
四喜忙不迭地退下,他站在暗处,偷偷看窗外的圆月,虽说王世子贬他是狗,可他还是想用回自己的名字啊。
王世子躺了下去,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佛祖怒目,指着他骂着什么,王世子在梦里翻了个身,缓缓喊出一个名字:“姜予宁……”
此时,隔了大半个城的护国将军府内,姜予宁却还醒着。
她将赐婚的圣旨摊开在桌上,人却在院子里,她看着天上越发清冷的月光,眸子越来越沉。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细响,姜予宁缓缓抬头。